《101次求婚》剧照
结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范伟
二胎、三胎放开之后,未婚的大龄同志们更焦虑了——自己尚未迈入婚姻的围城,围城里的某些先行者已经几进几出,而另外一些同志已经响应政府号召,开始考虑“多快好生”了——天下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我的一个老朋友,年轻时是个结婚狂,至少有三次,他来到婚姻的边缘。“那姑娘样样都好,就是有点胖。我可不想一觉儿醒来,身边睡着个打呼噜的胖子。”第二个姑娘,是个苗条大个儿。“那姑娘样样都好,就是有点平足。我可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最近的一个姑娘,也就是第三个姑娘,既是胖子,又是平足,他很中意,“一个人兼具两种缺点,得算个奇葩,负负得正嘛。”
“您在公司里有股份吗?”平足胖姑娘问。
“不。但我曾经是个股民。”
“您平时开车吗?”
“不。我喜欢散步。”
“这房子是你自己个儿的吗?”
“不。是我租的。”为了显示趣味不凡,他费力解释了一番,“跟其他买不起房的人不同,我真心喜欢租房。在我看来,是房子在租我,而不是我在租房。这就是房奴和房客、房客和房客的区别。我喜欢浪漫,喜欢迁居。我已经住遍了北京四六九城,还打算……”既胖又平足的姑娘从此消失了。在婚姻这个易碎的东西面前,平足或一小块砖头便足以毁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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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婚姻越来越难。他以资深婚姻专家的口吻评论说,婚姻貌似两个人的事,其实不是,从来不是,现在尤其不是。婚姻的后面站着单位、组织、地产商、银行家、会计师以及决策层里的各种大人物。这些人共同缔造了一个现世的婚姻珠峰。相亲相爱的人们摸着石头走在峡谷里。有些人望峰却步,黯然分手;运气好的,一步步艰难攀登,直到爬上云端,才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更多的倒霉蛋则终其一生只能在雾霾里行走,在泥淖中打滚。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的朋友继续说,如今这句话应该改为:婚姻是爱情的铁板烧。婚期临近,多数屌丝(他指指自己)像那只倒霉的鸭子一样在越来越烫的铁板上不停地倒脚。婚姻这块铁板烧里有几项“必须”,撮要如下:
——房子是必须的——婚姻中的乌鸦,必须要有自己的巢穴,甭管这钢筋水泥搭建的鸟窝有多贵,这是“爱屋及乌”这个词的应有之义。
——汽车是必须的——这是一个轮子的世界,即使天生晕车,你也必须拥有一辆四轮汽车。如果拥有私人飞机和豪华游轮就更好了。
——票子是必须的——就算你最喜欢吃臭豆腐,你也必须吃得起、买得起海参和鲍鱼。票子如乱世英雄,不必详问出处;又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什么是必须?必须就是“必须的”。
如果说爱情是情感之火,那么,结婚就是火灾——他说到这儿,浑身开始冒烟——这把火不光会伤到当事人自己,还会殃及与它相关的两家“池鱼”。多少家长为了儿女的婚事,人到晚年,突然破产;又有多少青年男女,不避风险,冒失登顶,一辈子驮上了债务的石碑。
不必再说更多了,婚姻的图景即使不是可怕的,也是可畏惧的,如果说爱情是诗,那么婚姻就是1+1=2的实证科学,专门用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利器揭破爱情的虚妄和百无一用的诗意。
漫说婚姻,即使对爱情本身,他也开始质疑:按照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心上人的倩影既出自一种眼病,也源自一种荷尔蒙的发疯方式。所有的爱情,都以骗自己开始,以骗别人结束。就像《堂吉诃德》一首歌里唱的,你以为你爱上的是个天使,其实是对一个猴精倾倒。
“天气很好,我是说很糟。过几天就是大喜的日子,我是说,我他妈的真难受。”这回和他谈婚论嫁的是一个有钱的离异女士。也就是十几年前那个胖姑娘。如今他自己也长胖了。对胖子来说,有时候需要打一个嗝儿,才能把自己的观点阐述清楚。他打了一个。“呃,我的个人历史证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获得幸福,包括婚姻。我不在此列。人类原本就是大自然的粗糙产品,要是失去了纯洁的爱情之光,不幸的人类会变得更加粗鄙,更加不幸。”
我的朋友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当了第二次“落跑新郎”。对这件事,他认真思考了一阵,最后以空前严肃的口吻总结说,“将来,我也许会考虑养一只猫做我的老来伴儿……”
正如黑龙江学姐张美玉所言,“时间如同光阴似箭”。现而今,年龄不作美,他已经人到中年,存款也不作美,每个月到手的钱仍然只能混个温饱。先前对于婚姻,他尚有传宗接代的执念,现在,他再也不这么想了,后代子孙的事,他倾向于同意贺拉斯在《诗篇》里表达的意见:
——劣于祖辈的父辈生下了
更无用的我们
而我们很快又要养出
还要糟糕的后代。
让更饶有资财和教育资源的达官贵人,让梦想着子孙中能出个把村长或乡长的家伙们去添丁进口吧,老子只过一个人的日子,只过一个人的一辈人生。他很高兴自己终于获得了这番觉悟。另外,差可欣慰的是,生活越来越多元化,除了婚姻,男女之间还有更有意思的关系,光棍生活里也有梅花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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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面对婚姻,很多人在围城之外搭起了帐篷。我的朋友也混迹其中。这些知难而退的家伙时常互相打趣,假如明天必须在结婚和独身中选择其一,你是去潜水呢还是去蹦极呢?他们中的大多数选择了喝酒。
老实说吧,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姑娘,漂亮、纯洁、浪漫、清新。不那么物质,不那么势利,不那么……女人喜欢的男人也是一样。可是,两性都正在逐渐变成自己并不想成为的物种——大家都是从“无”中诞生的生物,却全都被“有”控制得失去了空间和方向——天地良心,这可决不仅仅是哪一方的错。
~the end~
作者简介:
范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著有长篇小说《我的倒儿爷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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