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张文宏医生》是作家程小莹倾力创作的长篇非虚构作品,进入《收获》年度排行榜。作品语言流畅醇厚,真实还原做为医生的张文宏,如作者所言:张文宏与所有中国抗疫战士一样,不仅仅是“伟大的”,也并不总是无畏的;他们付出和努力,使得这个故事和它的主人公一样——可爱,但也日常;我没有人为去增加或放大“光圈”;他自有光辉,富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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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宏医生》节选
第一章我走不了。我要守住上海。
文/程小莹
1.春节序曲
公历2020年,元月。中国农历时间,仍蹒跚于己亥年。
己亥,中国传统干支纪年的组合之一,在60个基本组合中排序第三十六。前位戊戌,庚子于后。
2020年1月23日,己亥岁末,小年夜。这一年的春节,序曲的主题一改往日,不再热烈与欢快。暗流涌动,阴云密布。有激越鼓点,伴随肃杀之气,交响变奏,若隐若现,由远及近。多有悲壮,几近惨烈。
【武汉封城】
从2020年1月23日10时起,武汉全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停运,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到2020年4月8日零时起,武汉市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武汉封城历经76天,1814个小时。这是属于武汉封城的抗疫记忆。
——360百科
除夕下午,张文宏驱车往肇嘉浜路翁心华先生家。在上海疾控中心,召开上海市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会议,特邀翁心华先生出席。老先生年届82岁,是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终身教授。“老师,今年年夜饭你看样子吃不好了。”张文宏致歉意。
“你也一样。”老先生晓得,在今年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啥胃口,“你来接我,省得我打车麻烦。过年打车老难的。”车子上,望出去,一反往常,马路上车辆稀少。这个年注定不同寻常。
翁心华说:“2003年,SARS的辰光,我在上海,你跟着我,弄了半年,只弄了8个病人。这次,上海首例确诊才4天,就20个确诊病人了。我第一感觉是,这次新冠病毒的传播力,要比SARS更强一些。”
老先生话语不紧不慢,却一字一句烙进张文宏心底。张文宏后来说:“从那时起,我就想好,要把自己的时间精力全部投进去研究这个疾病的防控。这与翁老师早期就提醒我们要重视这个病是有关系的。”
下午的上海市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会议上,翁心华旧事重提,有感而发:“17年前SARS的时候,我做上海专家咨询组组长,想不到17年后的今天,我的学生替代我来做组长了。他很有能力,他会比我做得更好。”
他们有共同的经历。他们都是“华山人”。上海历次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中,华山医院感染科的医生承担重任。2003年,翁心华担任上海市防治非典专家咨询组组长;2009年,翁心华的学生卢洪洲担任上海市甲型H1N1流感治疗专家组组长;2013年,卢洪洲任上海市流感(H7N9)防控临床专家组组长;2020年,张文宏担任上海市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组长。
除夕夜,照例是央视春晚,临时插播朗诵《爱是桥梁》。此中国疫情防控的文艺节目,首创于2020年1月24日除夕夜。作者:白岩松。参演:白岩松、康辉、水均益、贺红梅、海霞、欧阳夏丹。
“有这个节目的啊。我不晓得。”说起除夕,张文宏说,“这个时候做的节目,是给全国人民看的,不包括医护人员。医生忙煞,哪有时间坐在电视机旁看电视啊。不但忙,心里还紧张,焦虑。”
中国人的除夕,又称大年夜、除夕夜、除夜、岁除等,是每年农历腊月(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晚上。除,去除之意;夕,指夜晚。除夕也便是辞旧迎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节日。
多地也称除夕夜为“吉祥夜”。在这个晚上,大人小孩,要说吉祥话,不可说晦气话、脏话和不敬之语,否则一年倒霉。由此,欢欢喜喜、和和气气、团团圆圆,成除夕夜主题。
上海虹桥机场出发大厅,这个除夕,气氛紧张。大战将至,临阵点将——
第一人民医院两人——
第六人民医院两人——
第六人民医院到了没?
华东医院两人——
第四人民医院两人——
……
点名报名,声音不绝。上海52家医院,136名医护人员,24小时完成集结出征。他们都是“自愿申请出战”。华山医院入列。
次日凌晨一点半,大年初一,援军抵达武汉。
中国人的不眠之夜。
守岁。佑护。这一年,上海冬暖。
“我走不了。我要守住上海。”张文宏说。“上海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的职责,决定他坚守上海。这个除夕夜,张文宏用特殊的方式辞旧迎新——连夜疾书,针对当前的疫情发展与转变、普通大众应该如何防护等问题通过媒体,一一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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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组合拳
上海战“疫”开始。
一个春节长假,再延长假期。上海暖冬。大家闷在家里。看电视,看新闻发布会。上海卫生健康系统适时启动医疗、疾控和科普三大法宝,交出一份疫情“中考”的高分答卷。文汇网称,“其中,健康科普是不可或缺的‘加分项’”,“上海有8位不同领域的‘重量级专家’则是健康科普的‘神助攻’”。
从1月15日上海确诊首例新冠肺炎病例开始,病毒突如其来,公众如临大敌。中国工程院院士、复旦大学教授闻玉梅等12位院士走上前台,联名向市民发出倡议:科学认知新发传染病,配合排查、及时就医、做好防护。
“在疫情的关键阶段,大家要冷静,要稳住,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大多数的流行病学专家、病毒学专家、临床学专家都认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传染病可以把某一个国家的人打倒。它总是有一个过程或者有一个恢复期。”2020年1月30日,下午2点,86岁的闻玉梅在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系列新闻发布会上发声。现场掌声雷动。与会记者一样带着疫情初期紧张压抑的情绪,此时得以释放。随后,闻玉梅告诉公众,可预见在1到2个潜伏期(1个潜伏期是14天、2个潜伏期就是1个月)就会出现拐点。“拐点”出现的明确标志,首先是疑似感染人数下降,其次是发病人数下降。拐点的到来要靠每个人的努力。
上海人松了口气。
闻玉梅此言不虚。上海抗击疫情过程中,本土新增病例在2月初便开始缓慢下降。至3月24日,上海本土新增病例开始为零。
闻玉梅的结论基于充分的科学依据:“当时中国采取了非常严格的隔离措施,我们完全有信心将疫情控制住。”
非常时期,院士呼吁市民守规矩,既不要惊慌失措,也不要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各类聚会一定要叫停。在她的建议和关心下,还开展了一项实用性颇强的“非常研究”——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教育部/卫健委医学分子病毒学实验室联合公共卫生学院,用7天时间完成“安全、快捷再生一次性医学口罩”的实验研究。
上海,人心向好。连“闷”三周。新增确诊病例数接连下降,形势向好。此时更需谨慎。中国-WHO联合专家考察组成员、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副院长吴凡提醒公众:“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千万不能心存侥幸,千万不能放松措施。”三个“千万”,就千万要注意了,其间传递出科学的防控意识,零新增不等于零风险,有信心不等于能大意。病毒尚在,拐点并未到来,理性对待,不急不躁,不泄气松劲,也是疫情考验的关键所在。
疫情带来的考验远不止这些。“闷”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焦虑与烦躁的情绪相互感染。大众“闷闷不乐”,整日愁眉苦脸,此等不良情绪蔓延,重创大众比病毒尤甚。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党委书记谢斌主任医师给出实用的生活建议,“该追剧追剧,该追星追星”。适时地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积极的“心理防护”。
减少焦虑情绪,可通过增加单调生活中的“仪式感”来实现,“要在心理上把自己唤醒”,谢斌开出“心灵处方”。他以诙谐的方式善意提醒市民——“屏牢屏牢,上海话,忍得住。了,I see you;屏不牢,ICU”,并建议趁此机会尝试一些“新冠生活新方式”:“降低需求、延迟满足、有意义的独处等。”
从闻玉梅、吴凡到谢斌,上海三位不同领域的权威专家,在疫情防控的一个多月内,精准抓住公众心理变化的重要节点,打出一套有力的健康科普“组合拳”。从疫情最初的提振信心,到防控成效初显的鞭策提醒,再到长期闷在家中,心理情绪的调整疏导,抗疫情、稳情绪齐头并进,增信心、除焦虑相得益彰,提升市民抗击疫情的“心灵免疫力”。
也便在此时,公众开始认识张文宏。
(节选完)
《张文宏医生》创作手记节选
文/程小莹
张文宏讲过很多话。大众耳熟能详。许多人因为他的话语而识得这个人物。一是因了他的语言高度的辨识度;二是他的语言有独特背景——疫情暴发与全民战疫。这些形成张文宏的叙事话语,也是他与大众的共情力之所在。
很多有意思有信息量的对话,都是和他在等电梯闲聊的时候,进办公室入座前忙着倒茶抹桌子开空调的时候,他开车我坐在边上的时候,吃饭点菜等着上菜的时候,在华山西院职工食堂面对面稀里呼噜吃一碗面的时候……就是这样,张文宏的思路信马由缰,这样的跑马般的思路生就的语言,信手拈来,你不知道他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他说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下一句会说什么。话语间,他时有停顿,和缓中带一点节奏,一种裹在柔和中的犀利,让对话暗藏机锋。有一些和张文宏紧密度各不相同的断章、逸事,零星点滴,在他的叙述间满溢出来,也许就成了张文宏的历史。
还有他说的普通话,上海话,我觉着很动听,生动活泼。我们之间的聊天,普通话上海话交替。说到有意思、有趣味、好白相白相,上海话,玩耍。他那句“我对乡下人老好的”便是典型的话语风格。他这样说,我哈哈大笑起来,由衷地赞赏。他说:“侬讲是?”问你,没有一点敷衍你的意思,而是眼睛看牢你。非常认真。
张文宏极忙。这种忙,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但你完全可以理解,特别是在2020年上半年,疫情紧迫,生死攸关。
我想做的是,在公众所知道的这一个张文宏身上,我们探讨一下个人性格和时代背景、人物独特性和年代感——一个人与一个城市的精神联络、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与这个时代的关系。1987年张文宏进入上海读大学,这三十多年与这个城市发生的关系,以及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的个人感悟。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城市的?这个城市给你带来了什么?三十多年的中国时代风云,一定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他听后觉得好。这个可以说,也有意思。
我相信,公众对张文宏这个人物之所以发生极大兴趣,跟张文宏身上的大众共情力有关。这个共情力是关键。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共同走过的岁月,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的时候,生死之间,一个智者的声音,那种独特的背景和独特的话语,产生共鸣,一种特有的庄重感,还有仪式感。文学要表达的可以不同于新闻报道,在新闻素材里,可以做文学叙事的工作。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那天中午,他带我到外面吃饭。华山医院边门的斜对面——乌鲁木齐路长乐路口的那家路边简易西式餐馆,老贵,一份牛排简易套餐要二三百块;他帮我点牛排,自己点鸡肉。他付账。令我心里一直不安。太贵了。
那天中午我们聊得很多,他说了许多他的故事,他曾经的艰难时光,用他的话说——所有的失败好像都在那会儿。东拉西扯。他的思路信马由缰,话语间,不像在做采访,就是聊天,聊家常,聊工作,聊生活——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上海,乡下;中国,外国;父母,儿子;同事,学生,老师,领导……基本都是点到为止,不作展开。如果我就某个事情问了多一点,他就再多说一点——可以感觉到,张文宏已经对我很放开了,他愿意说的、该说的,都说了,信息量蛮大的,全在这些零星点滴里。
他在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指挥部大楼里,有间单人宿舍。他从2020年2月间“入驻这里”,前后共住了两个多月。简陋的卫生间,冲淋房,一次性洗漱用具。全部是几个月前的样子,张文宏随时可以“入驻”。
几个月前,中国最冷的日子,上海最冷的日子,在武汉,在上海。阴晦的天气,街头空旷,救护车呼啸而过。所有人心存压力,可以感受到阴云密布,暗流涌动。那种肃杀之气,若隐若现,由远及近;多有悲壮,几近惨烈。身着防护服的白衣战士的身影,成为最生动的记忆,戴着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眼睛。他们照亮生活。而此时,他正面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个人咕咕嘟嘟,在说些什么。他就这样忙着做他的事情。你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你知道,他在忙跟外面每个人生命有关的事情。
我就一直看着窗外,回想上海乃至全国抗疫的大背景下,初春,一段中国人艰涩的时光,晦暗,阴沉,茫茫然。但有一个医生的日常医学叙事,令国人看到希望。“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我忽然想到基辛格说中国人的这句话,禁不住热泪盈眶。
回来的路上,他开车,还在念叨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如果有时间,我是会去重症监护室看看的。看一下,让他们得到某种安慰。医生有时候能够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侬讲呢。我们只有尽最大努力,做好自己。仅此而已。
张文宏冲锋在前,没有陷阵;张文宏更像个号手,他吹冲锋号,也吹集结号,吹熄灯号、起床号、出操号、开饭号、上课号……
他的行事风格,话语特色,使一个生动的医生形象,得到大众瞩目,红极一时;这里面有故事。这也意味着,读者都认识这个人物——张文宏。——而最为考验写作的是,这是“非虚构”的故事。
这是真实的讲述,甚至许多是口述实录,有大量的真实话语背景。张文宏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他的话语,为人熟悉;他的精神与文脉,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全书以这样的话语,真实地还原一个人。
在书中,与张文宏一起,上海抗疫一线的专家、医护人员、华山感染科团队,成为书写的群像。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英雄。
有许多人对张文宏的“意外走红”毫不惊讶。“张爸”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他的学生、他的同事都会这样说:文宏的专业学识和道德情操一如既往,他用自己一言一行践行着为师者、为医者的初心和使命。
有一次,科室晚上开组会,文宏消耗了过多的精力,撑不住了。几位学生发言,还没完,忽然发现张文宏睡着了,有人不禁笑起来。有一个坐在文宏医生旁边的学生,却没有笑。这个学生无意中注意到,张文宏面前的电脑开着,进入屏幕保护状态,黑色背景下,几个鲜明的大字:正直、谦逊、踏实、节欲。
张文宏将这八个字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我稍微想了想——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个细节我也没有写进书里。我是真心觉得,一个人将这样的八个字当人生信条,旁人没啥好多说了。
内容简介:
《张文宏医生》是一部关注重大现实题材的长篇非虚构文艺原创作品,基于对新冠病毒的专业抗疫防疫知识,以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的经历为主线,全景呈现了2020年抗疫的上海方案和中国经验。
名家推荐:
通过对张文宏以及其他上海医生们群像的描摹书写,作家所展示出的,乃是上海这座城市,在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时所交出的一份特别令人满意的“上海答卷”。
——王春林,文学评论家
程小莹的日常叙事,规避了形而上的生涩和隔阂,一如张文宏对大众所说的话,令人极易懂得。读之,便是饶有兴味且充满敬意地聆听一个上海男人带着沪语口音的普通话,主人公并不隐秘却很少被人注意到的精神世界,在字里行间透露。
——薛舒,作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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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程小莹,小说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女红》《男欢女爱》等;长篇非虚构文学《白纸红字》《带球突破》等;中短篇小说《温柔一少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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