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市区的路上都很难看到一只脱缰的外卖盒,但邻近的海滩却一直是拾荒者的天堂,只有在夏季中的某几天里,拾荒者们才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
大批突然冒出的年轻“同行”在一天之内把这个本应布满假日笑脸和值钱垃圾的海滩,突然变成了一个废品争夺的修罗场。
捆着脏辫和满腿纹身的新同事,抓着大袋子晃荡在海滩上。他们身强力壮,眼明手快,让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前辈们心里叫苦不迭:未曾想到有一天,内卷会卷到海滩垃圾场。
幸好这些缺乏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对物价一无所知,不管是瓶瓶罐罐还是破拖鞋或香蕉皮,他们都来者不拒,通通收进口袋。
原住民黄姨经常和邻居反复分享一个职场笑话,有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外抢在她旁边捡了几把已经炸毛的牙刷,还乐得像个傻逼。
老人家教诲后生这是小青年们不务正业的下场,更多见过世面的人则会认为这不过是哪个环保志愿组织的团建和作秀。
事实上,这群人正在参加一场叫做Yassa节的派对, “只穿破烂”的音乐节。
每一个来到这个派对的人,都必须用自己在现场捡到的垃圾作为服饰,度过在海滩上的几天。
哥特风、吉普赛、大溪地…几乎所有音乐节和派对的时尚都在被人们不断解构和定义,但这场音乐节的时尚却只以是否能被降解作为分类指导。
从派对上回来的V桑说,这场时尚角力处处充满着原始狩猎的味道,哪怕你原本穿着王大仁还是三宅一生,都可能无人问津。相反,如果你足够幸运能捡到一只彰显个性的午餐肉罐头则能轻松让你在舞池里成为焦点。
在非洲过去传统的Yassa节上,人们会用独特的装饰来表达他们的诉求,穿着老旧的衣服、已经坏了的生活用品载歌载舞,祈祷未来的日子里能够不愁穿用。
而今天在深圳海滩的Yassa节上,中国潮人们则披着21世纪的先进垃圾,在传统的Djembe鼓点和电吉他的交织下起舞。
这里装饰素材的数量和种类之繁多,堪比一头扎进广州白马批发市场。
和对Yassa节玩法已经驾轻就熟的V桑不一样,让第一次来的阿河大受震撼的不是这群奇葩居然毫不犹疑地将垃圾袋套在身上,而是如果没有在YASSA节上进行过这番时尚大采购,他根本不会发现海滩上原来都有着如此之多的“好货”。
五颜六色的打火机,落单的洞洞拖鞋、花花绿绿的橡皮绳,数之不尽的派对装饰因为卖不到好价钱平日被拾荒者嗤之以鼻。
只要废品交易市场上没有等来它们明码标价的一天,它们都将静静地躺在这里直到所有分子被瓦解殆尽,抑或被潮汐领走,成为某头倒霉的海洋生物的绞索。
这群派对动物在海滩驻扎的这几天,截获了大批海洋生物的“刑具”,用他们摧枯拉朽的时尚嗅觉和巧手,活生生地把一堆又一堆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变成了一场跨界时装秀。
尽管不是每一个参加的人都会愿意将散发着蛋白质腐朽味道的牛奶盒挂在脖子上,但即使无心成为派对上追逐潮流的先锋,你肯定也不想成为派对上被鄙视那的一个。
尤其当这场派对被蒙上浓浓的环保主义色彩,并且你余光瞥到连旁边只有几岁的小孩都在趔趔趄趄地把一件一件垃圾收进袋子里的时候。
在大家如火如荼的拾荒气氛下,阿河和几个新人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显得过于另类,都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捡起了垃圾。
原本以为跟着潮人V桑去了什么了不得的神秘派对,结果是在海滩捡了了一天的破烂。
让阿河倍感委屈的除了白天在海边捡了半天垃圾,连晚上演出部分的音乐和舞蹈也完全不是他想象中所的派对模样。
这里没有熟悉的DJ台,也没有射灯,没有可以一直把人跳到麻痹的Techno和臭脸的性感大妞跟着四四拍的节奏用肩膀划八字。
现场的声音都源自西非的传统乐器,还有尖叫的人群。主办团队Jammala成员人手一只Djembe,砰砰啪啪地拍打着,这就构成了当晚全部乐章。
皮肤黝黑的团队创始人Kuli桑和Yuuko酱率领几个队员穿着白天捡到的垃圾,打着鼓,跳着传统的曼丁舞蹈,其中一个女孩的头上还触目地顶着一个科罗娜的酒箱。
如果当你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派对场面上,以往习惯在漆黑的夜场里游窜的你也许会像阿河那样一下子感到陌生和焦躁。
但相信你不会因此踌躇很久,当原始的节拍伴着海风的味道向你阵阵扑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没有被电流和效果器磨蹭过的音乐反而让你的肢体自然地跳动,血液逐渐澎湃。
人群在质朴的BGM衬托下,跺几下脚和拍几只蚊子的动作都合拍得像一个个无师自通的舞蹈明星。
人与周遭的环境此刻仿佛融为一体,组成了一支生态之舞,连原本在身上显得尤为突兀的垃圾看起来都似乎与躯体浑然天成。
眼前的每个人仿佛都在起舞,热情在海滩的夜空中反复传递。每一个从派对上回来的人都总是兴奋地向朋友绘声绘色介绍如何欢歌热舞庆祝垃圾的猎奇场景。
Kuli桑如果听到肯定气得仰天长叹:“天哪,我们不是在庆祝垃圾啊,Yassa节是穿上垃圾向神请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唱歌跳舞则是用传统的方式在感谢大自然。”
最欢迎这场派对的就是海边的原住民浪手和居民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浪人说:“他们感不感谢大自然我不清楚,反正我挺感谢他们的。每年深圳的海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终于有一群人是主动带着垃圾走的!”
最初执着于推广传统文化的Kuli桑每每碰到那些对Yassa节好奇的人们总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讲述派对背后古老的意义,试图澄清这不是单纯的环保活动。
但无论他怎样苦口婆心,这个派对最后被人们记住的总是“拾荒”的一环。
派对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机智的人们解读成无数种因由,原始的西非人可能并没有把穿垃圾当做请求,也许此刻唱歌跳舞的同时也在表达愤怒。
反正,类似的误会在他们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作为一支专注于传统西非曼丁文化的团队,他们设计派对时总会特意围绕着某一特定的习俗,但最终多多少少总会被错误解读。
就像这场被阿河误以为在“庆祝垃圾”的海滩派对,他们曾经在安徽农村办的丰收节派对,也无意中被成为了整村老人家的一次夕阳红大联欢。
派对结束的时候,村口的阿嫲还拉着Kuli桑激动地说:“年轻人广场舞跳得可真棒!”
平日顾着弯腰割稻的阿嫲阿叔在非洲鼓点的狂放节奏下跳得差点闪着了腰
对于人们总是无法理解派对背后真正的含义,Yuuko酱倒是挺释然:“不管怎样,如果能因为今天一起玩这个事,能使人们主动净化海滩,或者能让老人家跳跳舞开心一下也算积极的影响啦。”
我问Kuli桑那今年有什么新的派对计划,他却问我有没有听过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距离产生美。
“中国的语言都特别的美丽,除了这一句,“距离”简直就是狗屁!”
原来因为疫情,他们一家四口已经被迫在日本隔离,回不了中国已经快大半年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和队友朋友鼓聚,更别说派对了,那更是遥遥无期。
现在日本的他只能戴着“特殊”的面罩,教教乡间小学的孩子们打鼓,偶尔去和几个相熟的家庭去海边逛逛。
今年官湖村的垃圾可能是近十年最少的一年,同时也是最孤独的一年。
年轻人把派对作为逃避现实压力的赛博世界,期待不断从里面掏挖各种奇特的新潮的物质,有时候捕捉到了一个看似足够猎奇和新鲜的噱头,有可能却是老祖宗的玩意儿。
第一次参加Yassa节的乔治很老实地坦白,自己在派对上并没有被打破时代的次元壁,尽管他也跟着大家捡破烂,然而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贝斯手,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盒晨光菊花茶插在自己裤头。
但现场的他看起来却笑得如此浪荡和迷醉,次元壁并没有限制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我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穿死库水的女孩!虽然她还挂着一串易拉罐。”
图片及资料来源
studioJAMM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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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薯熊编辑薯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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