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技业的有毒文化：阿里性侵丑闻再揭“大厂”阴暗面

这些年来，随着阿里巴巴从一家草草建起的中国初创企业发展成为电商巨头，它的一些业务部门欢迎新员工的破冰仪式让许多经历过的人感到震惊。

据前员工表示，新员工被要求在同事面前回答非常私人的问题：关于初恋、初吻和初次性接触。他们说，提问的措辞都不适合在本报刊登。

这家中国科技巨头否认了这些说法。但在上周末，一名女员工在公司内部网站上声称，她遭到公司客户的性侵犯，然后又被她的经理强奸——这一披露引出了大量关于破冰活动的叙述。有前员工在网上表示，他们也都经历过这些活动。

6000多名阿里员工在周末签署了一封致管理层的信，要求公司禁止在破冰和商务会议里出现与性相关的言论和游戏。（阿里巴巴表示已经解雇了被控强奸的员工，并将采取其它措施制止不当性行为。公司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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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阿里巴巴的6000多名员工签署了一封致管理层的信，要求公司禁止在破冰和商务会议里出现与性相关的言论和游戏。ALY SONG/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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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巴巴面临的指控可能会让中国科技行业和公众感到震惊，但他们不应该觉得意外。

男性主导的行业长期以来都在物化女性，指责受害者，并将性暴力常规化。敢于对性骚扰和暴力直言不讳的女性被称为麻烦制造者，或者别的什么更难听的称号。

三年前，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的一名学生指控刘强东——中国规模最大的企业之一京东的亿万富豪创始人——在一场商务酒局后强奸了她。在刘强东否认所有指控，且警方也拒绝正式起诉之后，中国互联网和科技行业站到了刘强东这边，用“拜金女”等侮辱性厌女词汇形容她。

（网约车公司滴滴创始人、前阿里巴巴高管程维。一些滴滴员工公开说出了那里的骚扰和物化女性的文化。XIN YUE/HUANQIU.COM/VCG, VIA GETTY IMAGES）

公开指控通常不会得到解决。去年，网约车公司滴滴的一名员工向其江苏省分公司举报，称她在商务宴上被灌酒，随后遭到暴力袭击和性侵，结果滴滴以业绩不佳为由将她解雇。之后，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自己脸部严重淤青的图片和医生的诊断结果。对于当时是否调查过她的指控，以及本周再次被要求置评的问题，滴滴没有做出回应。

一位女性科技投资者表示，阿里巴巴这次的事件在整个科技行业都很常见。她要求匿名，因为担心有些总在聊天大群里讲黄色笑话的企业家会认为她吹毛求疵，不再信任她。

该行业已经收敛了某些特别明目张胆和露骨的行为。例如，最近刚入职阿里巴巴的员工告诉我，他们不必在破冰仪式上回答私人问题。

而且就算社会不强迫他们改变，共产党也会这么做。在政府打压科技巨头影响力的行动中，党的官方报纸《人民日报》在社交媒体上警告称，没有什么是“大而不倒”的。

但是，中国科技行业的有毒文化根深蒂固，要治本并不容易。

并没有多久之前，中国科技企业还在邀请高人气日本色情明星参加活动以提升曝光度。2014年，网络安全公司奇虎360请来一位日本色情明星与其程序员共舞，而一些女性员工也穿着暴露。

在2017年的一场活动中，中国另一家互联网巨头腾讯的一个业务部门让女性员工跪下来，用嘴打开男同事夹在胯下的水瓶。腾讯后来做出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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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腾讯让女员工在年会上表演。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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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搜索巨头百度、智能手机制造商小米以及京东都在年会上举办过维多利亚的秘密(Victoria Secret)风格的内衣时装秀。有时候，模特就是他们的女员工。

当时，很少有人——如果真有的话——谴责他们的行为。一些程序员的反应是询问这些公司是否还招人。

世界各地的女性都面临着一些相似的困境。但在中国科技行业，这种态度从阿里巴巴这样的互联网巨头，传到了如今领导着大大小小的初创企业的元老身上。

滴滴创始人、前阿里巴巴高管程维的管理风格，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阿里巴巴这个电商巨头，他称之为自己真正的母校。根据2016年一篇言语奉承的杂志侧写，滴滴最早雇佣的员工之一表示，一些新员工对公司破冰仪式的尺度感到震惊。这名员工说，在了解了同事的个人信息后，她感觉和他们更亲近了。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员工说，她非常害怕，不敢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不想得罪同事和上司。

就连科技公司的惩罚也能带有性意味。程维曾说，他惩罚过一名男性高管，命令他“裸奔”。滴滴的一名前高管解释说，在公司成立的最初几年，其他人也被要求在公司园区里这样跑来跑去，不过男性可以穿内衣，女性可以在内衣外面穿纸做的衣服。

这位高管和其他员工说，近些年他们已经不这样做了。

阿里巴巴危机还引发了人们对中国商务应酬上两种厌女仪式的讨论：强行劝酒和女性陪酒。

在商务应酬上，年轻女性可以被视为配饰。《GQ》中文版2017年一篇专栏文章的标题是《一桌没有姑娘的饭局，还能叫吃饭吗》，并配上了一幅裸女在汤碗里的插画。

在阿里巴巴女员工于公司内部网站上发布的指控中，她说，她的经理在晚餐时告诉客户：“看我对你们多好，给你们送来了一个美女。”

被她指控性侵犯的阿里巴巴客户否认自己有任何不当行为。“就是正常的一个酒局吃饭，”这位客户告诉一家北京报纸。“有搂抱的过程。其他都没有。”（该员工的公司表示，他因行为不当而被解雇，目前正在配合警方的调查。）

这名阿里巴巴员工写道，她的噩梦是在被迫喝了太多酒之后开始的。

在中国的商业文化中，强行劝酒扮演着一个令人堪忧的重要角色。它可以作为一种权力的游戏，使女性和基层员工处于不利地位。拒绝与上级喝酒会被认为是无礼的。

在去年的一次商务晚宴上，一位银行经理掌掴一名新员工，因为他拒绝了经理反复让他把饮料换成酒的命令。该银行后来处罚了这名经理。

(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在2019年的员工集体活动上开了一个色情玩笑。PHILIPPE LOPEZ/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在阿里巴巴员工上周末的行动倡议中，他们敦促公司禁止强行劝酒，并停止将酒精与业务联系起来。该公司没有禁止劝酒，称支持员工拒绝劝酒的权利。

阿里巴巴表示已解雇被控强奸的经理，两名无视这名女子请求的高管也已辞职。尽管如此，它的回应还是让很多人不满。

阿里巴巴市场公关委员会主席王帅转发了一篇同事写的帖子。这篇帖子抱怨说，一些人只相信谣言，把阿里巴巴往最坏的方面想。帖子直白地说，对公司过于挑剔的人可以走人。

作为回应，公众指出了一些他们认为反映出高层问题的事件。

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显示，阿里巴巴的亿万富翁创始人马云在2019年为员工举办集体婚礼时开了一个色情玩笑。集体婚礼是公司的年度盛事，通常会成为头条新闻。“工作上我们强调‘996’的精神，”他说。“996”精神指的是每周六天、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的繁重工作日程。“生活上我们要‘669’，”他说。“六天，六次。关键要‘九’。”

他利用了“九”的谐音，“九”听起来像“持久”的“久”。他的听众欢呼鼓掌。

【本文来自NYTimes，原作者：袁莉，本文不代表本台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