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摘金夺银的消息这段时间在轮番轰炸。
但有一个冠军,我们短暂欢呼,但是却欲言又止。
女子100米蝶泳决赛。
汉娜·玛格丽特·麦克尼尔以0.05秒的差距,险胜中国热门选手张雨霏,夺得金牌。
加拿大选手。
长着黑头发,黄皮肤,熟悉的亚洲面孔。
很快,报道强调了她与中国特殊的联系——

2000年出生于江西九江,被亲生父母遗弃,1岁时在孤儿院被加拿大父母领养。
这,又是一个让网友倍感尴尬的身份。
她的夺冠,和我们究竟有何关系,我们又该作何反应是好呢?

泳池中举世瞩目的麦克尼尔。
划出的是一道时代的痕迹。
也映照出更多的,与她有着相似命运的中国女孩。
她们无法再被回避。

01
没人会想到。
今天站在世界最高领奖台上的女孩。

在21年前,还是一个被抛弃的,“多余的人”。

从麦克尼尔的成长经历中。
你能够感受到,塑造一个人最强大的力量不是血缘,而是爱。
在加拿大,培养一个运动员,往往需要一个家庭付出极大的财力和心血。
麦克尼尔曾在采访中说,她的成就是家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两三岁时,母亲发现她对新家游泳池的极大兴趣,于是将她送去了游泳馆。

果然,她过人的天赋被发掘出来。

在麦克尼尔自主选择成为一名游泳运动员后,多年艰苦的训练生涯,父母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父亲每天早起送她去训练,母亲则亲自负责她的饮食。
每次外出比赛,父母总是会尽量到场,看着女儿在泳池里驰骋。

在2019年的韩国光州世锦赛上。
麦克尼尔在最后的50米冲刺阶段反超对手获得冠军,看台上,她的父母相拥而泣。

父母对麦克尼尔的支持,还不只游泳。
5岁开始学小提琴,还会单簧管。
文化知识也不落,在密歇根大学攻读心理学。
她很乐观开朗,也很有趣。
因为有近视,在奥运会夺冠后,她半天才看清自己的名次,一脸难以置信,惊讶兴奋地像个傻傻的小孩。

她也很有爱。

在光州世锦赛上,她和亚军季军一起,在手上写下了“Never give up”,为与白血病作斗争的日本运动员池江璃花子加油打气。

麦克尼尔之前,我们更熟悉的一位选手。
摩根·赫尔德。
2017年的世界体操锦标赛上,16岁的她一举夺得体操女子全能冠军。
历史上首位华裔女子世界全能冠军。
优雅利落的动作,自信的气场。

特别是当她露出灿烂自信的笑容时,光芒四射。

摩根出生在中国广西,2岁时随收养家庭飘洋过海来到美国特拉华州生活。
摩根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护士,而且还是单身母亲。

小时候,母亲带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事物,体操、溜冰、足球、垒球……
原本只是想让她多交朋友,培养兴趣爱好。


没想到摩根却在体操上显示出了强烈的天赋和喜爱。

13岁时,她就达到了美国业余体操最高级10级。
女儿的选择,母亲义无反顾的支持。
培养一个体操运动员,一个工薪阶层的单身母亲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不光是经济上的压力,还有一人照顾女儿的辛苦。
为了兼顾照顾女儿和工作,每日都需要来回奔波。

她说:“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只有摩根。”
每每看到摩根和母亲在一起的合影。
即使她们看上去差异巨大,但仍然挡不住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密。
你会发现,摩根总是在快乐恣意地笑着。

她的生活中有很多朋友。

她最喜欢《哈利·波特》,在世锦赛夺冠后,她甚至幸运地收到了来自罗琳的祝贺。

她们快乐健康地长大,有机会发现自己的天赋和爱好,自由地选择想要走地人生道路。

她们今天的耀眼。
更让人看到了,那些被放弃的孩子的遗憾。
02
麦克尼尔和摩根,因为站上了世界最高领奖台,她们的身世得以被关注。
也让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去看待她们。
与麦克尼尔和摩根有着相似故事开端的女孩们,已经是一个庞大的特殊群体。

与其觉得“弃婴”身份丢人想要回避。
更应该做的,是了解她们,正视她们。

正视她们背后,那段造就这样特殊命运的历史。

某个清晨,街头巷尾的一个纸箱/篮子里,装着一个被遗弃女婴。

父母花点心思的,或许会留下一张字条,上面是名字和生辰。
在腾讯新闻出品的弃婴寻亲纪录片《江南女儿》里,一位当地老人,回忆起那些年不断重出现的故事:
有的人想要生个男孩
生下又是女孩
他就把她放在公社门口
图源:纪录片《江南女儿》
扔掉女孩的理由大都相似——
冒着违背政策的风险想要生下男孩,却不断生下女孩。
在尚且贫困的年代,一家人吃不饱肚子,于是女儿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对于一个没有选择的弃儿来说,或许能够等到的最好出路,就是被善良的家庭收养。
1992年,中国加大对外开放的步伐,《收养法》开放了跨国领养。
于是,那些被遗弃的女孩们,有了机会融入海外家庭。
在开放海外收养的前十多年,中国因为收养程序规范完善,健康女婴数量众多,吸引了大量海外夫妇来华收养孤儿。
自1999至今,仅美国就共收养中国儿童八万多名。
其中,女孩占到了这些孤儿人数的84%。
2007年,中国完善收养法,进一步提高了海外收养的门槛。
随着社会观念的进步,经济的发展。
遗弃女婴的现象渐渐变少。
据西班牙《国家报》报道: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中国的被收养儿童人数已经减少到过去的一半:从2010年的34529人下降到2017年的17510人。
但那些被收养了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切断与出生地的联系。
2012年,《南方都市报》报道了一位耶鲁大学的华裔女孩詹娜回武汉寻亲的故事。

詹娜1992年被美国夫妇收养,是最早一批赴海外的孩子。
关于她出身的记录,只有简单却辛酸的一句:一名女婴于1992年3月24日被人在宗关街道办事处路边发现,随后由该处工作人员送往福利院。
詹娜回中国寻亲后,竟有多达50个家庭与她取得联系。
他们都希望她是自己当年同样丢在那条路附近的女儿。

在开放跨国收养的二十年后,以詹娜为代表的最早一批孩子长大成人。
这些年,随着曾经被收养的女孩们长大,你总是会不时看到她们跨国寻亲的新闻报道。
她们的回归找寻,就是曾经那段历史的确证。
正视那段历史,也是正视她们的第一步。
03
2011年,一部纪录片《中间地带》,聚焦于几个被收养至美国的中国女孩。

小芳,出生于云南山村。
她被父母遗弃时已经五岁(或许更大,她自己不确定),有了记忆。

我在五岁时被收养
关于自己被遗弃的事,小芳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时掩不住的辛酸:
我的父亲真的需要一个儿子
我对他来说是个错误
我不应该是个女孩
至今,她都记得她的生母有一头长长的花白头发,总是编成辫子。
她也一直记得那个谎言——
在丢掉她的那天,生母对她说:“我要去看你的外公外婆,很快就回来。”
只是,小芳没等到。
在纪录片里,可以看出养父母对她的疼爱。

他们让她学习中文,接触中国文化。
每次生日会准备两个蛋糕,一个上面写着汉字,生日歌也会唱一次中文版。
但小芳每每庆祝生日时,一片热闹和欢快中,却总是她最怀疑自我的时刻。

我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

因为我们的生日都是孤儿院定的
很多时候,小芳也总是困惑。
好像自己既不是美国人,也不是中国人。
我想我是一个困在两个国家之间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我
詹娜·库克,也是上文提到的最早一批回到中国寻亲的女孩。
她很优秀,最后考上了耶鲁大学。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从小就强迫自己必须努力。
如詹娜的养母说,她知道自己是这个白人镇子里唯一的中国孩子。
对于她们来说,自打懂事起,就注定会发现自己和父母,与其他孩子和父母之间不一样。
我是谁?我到底来自哪?谁给我了我生命?

对普通孩子来说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却是这是这些女孩们自懂事起,就普遍萦绕于心的疑惑。
在纪录片里,她哭着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总是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
以填补被抛弃这件事
凤凰卫视的一期节目,也曾经采访过一位被收养至海外的女孩。
她坦言,自己还是会害怕再次被遗弃,那是父母再多的爱,都难以填补的缺失。

我害怕他们(养父母)也会抛弃我
因为你听说你被抛弃过
你就会害怕再次发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们是幸运的。

逃离了贫穷,逃离了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被悉心爱护,得以感受温暖,拥有更加广阔的人生道路。

有的被培养成材,考上世界名校,成为世界冠军,那本是无法想象的事。

但她们身上,“弃婴”两个字,亦背负着太多常人无法体会的困境。
没有安全感,无法融入的少数族裔身份,对自己来处的困惑……
她们的人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冷暖自知。

作为旁观者。
不管是将她们的身份,视为令我们羞耻的洪水猛兽。

还是迫切想要从她们取得的成就里沾一点光彩。

当我们一次又一次以“弃婴”二字来看待她们时,是否又加深了她们的困境,她们的尴尬。
对于麦克尼尔们。
祝福她们能够在一个不幸的开端后,拥有更好的人生。

为她们的优秀、善良和美好而鼓掌。

就像麦克尼尔被记者问及华裔身份时,她平静说:
是的,我是在中国出生,在很小时候被领养,所以我是加拿大人,在加拿大长大,这只是我人生旅程中很小的一部分,而这与游泳无关。
无需将她们视为太平洋两岸之间突兀的存在。

无需强调或回避她们的出生。

在她们的故事中,最值得关注的地方是国籍、民族?

在Sir看来,这只是一个失去爱,又找到爱的感人故事。
和其他从福利院被收养的孩子相比,她们去到了更陌生的环境,与故土远隔重洋。

但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海外,无论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能够重新拥有家庭,在被荒废的命运中收获意义,难道不是足够令人欣慰?
当她们早已把“弃婴”的身份抛在身后。

请别再把单一的标签,再贴到她们脸上。

何不大方说一句:

好样的,为你祝贺。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M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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