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1年的城市街头看到男孩穿裙子,并不是多么“惊世骇俗”的遭遇,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又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前段时间,一位爸爸分享了自己儿子穿裙子上学的经历:天真烂漫的小孩表示好奇和欢迎,而“饱经世事”的大人们却指责男孩“没有男孩样”。这不禁令人思索,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某些特质天然属于特定的性别?甚至是“性别”本身,是否只能是非男即女? 如果一个既不是女性,又不认为自己是男性的人穿上裙子,我们又该怎样理解呢?
小张就是一位不愿用“男”或“女”来界定自己的年轻人。身高一米八几、在外人眼中是男性的ta曾经在男厕所里被大爷称呼为“小妹妹”——从去年开始,穿女装成为了ta的日常 。
#01
我想摆脱“直男气质”的束缚,可爱一点
在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小张和很多“直男”一样,喜欢看动漫,追过杨超越,会和男生宿舍的舍友一起吃饭喝酒侃大山。ta对穿着也不甚讲究,留着寸头戴着眼镜,夏天可以polo衫行天下。
但自2020年夏天起,ta的衣柜里开始出现长裙、JK、裤袜、女士风衣,ta的额前留起了刘海儿,头发长过了双肩,镜子前也摆上了化妆品。
小张before & after
小张说,穿女装是一件“蓄谋已久”的事,它说不上轻松,但绝对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
小张成长在中国北方一个寻常家庭里,身边人对人生的规划大多是“读书、恋爱、结婚、生子” 这样的标准套路。童年和少年时的小张并没有太“出格”的想法;他和大多数男孩一样,埋头读书中夹杂着打打闹闹,关心的内容从动画片转移到女生。
但ta总是觉得,和男性朋友相处时有种无形的不安,反而在二次元和电影的世界里,ta能更加自在地去见识新事物。小张记得小学蹲在电视前看《魔卡少女樱》,被片中一头长发的雪兔震撼住了——没想到一个男生竟然也可以这么美、这么可爱。
《魔卡少女樱》中的雪兔/月
再到后来,小张见识到了“比女孩还漂亮”的男孩井手上漠,虽然没有立刻动起模仿的念头,但这股对“美”的向往劲儿却存留了下来,一直在心底发酵。
日本偶像井手上漠
直到小张进入大学,接触到女性主义,ta才明白那股与男性朋友相处时感到的压力,原来来自“标准男性气质”的束缚。
在著名“女装大佬“格里森·佩里(Grayson Perry)所写的《男性的衰落》中,刻板的“男性气质”被认为是“标准男性”所拥有的“天然”自信。“标准男性”奉行物竞天择、强者胜出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坚信自己应当占据金字塔顶端。
在他们通往“成功”的路上,女性和不够“强大”的同性会被“理所当然”地用作“垫脚石”。
Grayson Perry,伦敦艺术大学最酷的校长
令小张感到不适的,正是这种自我膨胀式的同性竞争——男生一定要交上女朋友,证明自己的“阳刚之气”;看到漂亮女孩的直播,就要对她品头论足,并宣布“老公来了”;而看到原本被视作alpha神话的富豪和艺人陷入丑闻,就一定拿他的身体能力开涮。
小张觉得,如果身为生理男性的ta只有“标准男性气质”可选,那未免太可怜、太可悲了。为什么不能像二次元里那些为他带来“美”的启蒙的男孩女孩一样,可爱一点呢?
雪兔是很多人的美少年启蒙
 在小张看来,“可爱”就是天真烂漫的意思。
“天真和自由很像,一个自由的人往往不会给自己限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和眼光,活得自在,多好。”
穿不符合“标准男性”想象的服装,其实就是小张为“自由”踏出的一步。
#02
“非二元”性别是由外而内的解放 
面对一份性别选项表,小张会跳过“男”“女”,在“非二元”后打勾。 
现代社会的主流以“男/女”的生理区别为基础,制定出了一套针对二元性别的生存规则。这些规则要靠后天习得,且大多是潜移默化的;它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宏观到“男性应该阳刚,有控制欲;女性应该温柔,有耐心”,具体到“女性才会穿裙子”“男生就应该喜欢女生”。
它定义了何为“正常”,并要求每个人走在相应的“正轨”上。
女性主义学者朱迪斯·巴特勒以探讨性别的社会构造本质而著名
规则可以给人以确定性,但它同时也让无法完全认可这个“标准”的人陷入痛苦和焦灼。
小张在本科结束后前往美国读硕士,身处学校和社会的门槛上,ta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对未来感到迷茫,希望能找到某种确定性、安全感。身边很多男性朋友通过恋爱结婚,组建家庭来定下人生的框架,但ta并不认为这是适合自己的方案。
硕士毕业后,小张到英国继续读博,多多少少也有“延缓”战术的成分。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他乡,小张在伦敦的第一年只能独自投身进学术里,远远说不上开心。ta会质问自己,读博的意义何在?获得“博士”这个听起来光鲜的头衔真的能使自己满意吗?这是不是社达的虚荣心在作祟呢?
虽然在人生轨迹上相差甚远,小张却很能与《杀马特我爱你》中顶着五彩爆炸头的打工青年产生共情:这些漂泊他乡的年轻人知道,也许自己这辈子无法成为很“优秀”的人;在挫败感下,他们选择用夸张的发型来对抗、发泄。
小张同样攒了一胸口的闷气,却仍在寻找一个释放的契机。
《杀马特我爱你》剧照
2020年3月起,伦敦陷入了焦灼的疫情,全城封锁,人人都被迫退到了各自的小空间里。
孤独、幽闭、远离家乡,学业上的负担再加上对未来的忧虑,那段时间可谓是很多人的“至暗时刻”。
也正是在这个非常时期,小张做出了改变的决定。
Ta在网上下单了人生第一条裙子,穿着它去到了附近的超市。
忐忑的心情肯定是有的,小张担心自己能否成功“伪装”成女生,在男扮女装的试验中“及格(pass)”;ta不仅在走路仪态上小心翼翼,说话也刻意地放轻声音。
但当ta穿着“出格”的装束走到大路上时,才发现根本没人在意:每个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已经晕头转向了,哪有心思来关注你。
小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感:为什么要在他人眼中假装“奋斗”,为达到标准教科书里的“成功”和“安稳”而辗转反侧,焦虑难受呢?
“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这句话在小张身上得到了应验。
每天变着花样儿尝试新鲜衣服,成为了小张在疫情期间的欢乐源泉。
除了穿裙子,ta还自己剪了刘海,蓄起长发,用上了粉底和眼线笔,就连自拍的调度和姿势,都发生了质的进化。
与网络短视频中用表演来展示自己的“女装大佬”不同,小张把女装穿进了日常生活里。
Ta喜欢穿女式风衣,因为男款大多止于膝盖,显得过于沉闷,而女款的下摆可以长至脚踝,走路带风很是潇洒。
裤袜在ta眼里是个宝藏,相比北方冬天必备的经典款三层保暖裤,裤袜贴身、舒适、还有很多颜色可选,在实用性和美观性上都完胜前者。

裤袜原是欧洲贵族男性的专属/Anthony Van Dyck  
但小张觉得最重要的,是通过更多元的外形来突破社会对身为男性的ta施加的压力,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面对自己的生活——ta将着女装视作把自己从“标准男性”的漩涡里解放出来的宣言。
小张决定将自己的性别定义为“非二元”,不再拼命去追求“男性”那端所赞许的阳刚和强硬。在“男/女”两极的标准脚本之外,ta希望能拥有五彩斑斓的可能性,去成为自己喜爱、而不是他人预期的样子。
虽然人生那比字典条目还繁多的麻烦事儿不可能通过改变外表来一站式解决,但从超越性别负担开始,也是个不错的起点。
小张(左)和朋友在伦敦
由外而内彻底放飞的小张会穿着裙子见朋友,拍下穿搭发在社交媒体上,收到了比以往都多的点赞。偶尔在路上被认为是女孩,ta也会小小开心一下,觉得能骗几个人也挺好玩。
 ta仍然保留着过去的男装,polo衫和花裙子可以交替着出现,大背头和齐刘海儿也能自由切换——那都是ta的装扮,而不是一个男孩或是一个女孩的装扮。小张希望给人留下一个流动的印象,不是“直男”或者“娘炮”,就是一个开心自在的人。
从2020年到现在,小张的穿衣风格也发生了一些改变。相比初尝试时想明显地展现出“女性化”的一面,现在的ta更偏爱裙裤和oversize的设计,风格趋近于“无性别”——不以男/女来区分着装样式,怎么舒服漂亮怎么来。
在某书上,“无性别穿搭”下有2万+笔记。

穿着就是在具象的身体上发挥主体性,是一个从概念到实体的跨越。小张认为,衣服能赋予一个人的,就是去成为那个也许与自己的性别、年龄、身体不太相符的理想。
在这个视觉爆炸的时代,与其戴着痛苦面具做一个“标准直男”,不如炸裂一点,去用自由的身体修炼一个自由的灵魂。
在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的路上,性别只是作为突破口的一环。就像小张的“学姐”,弗吉尼亚·伍尔夫那句经典的“伟大的灵魂总是雌雄同体”,一个自由的灵魂是不在乎雌雄的。
在人生这部未完待续的长篇故事里,衣服、外貌都只是小小的脚注,重要的是在日常的行走坐卧中,每一个具体、独特的人能以自信、放松的心态去完成自己独一无二的叙事。
伍尔夫原著,莎莉·波特导演的《奥兰多》
讲述了一个跨越时空和性别的故事。
愿每个人都能在包容多样的世界里,超越性别去认识自己。
参考资料:
[1]《男性的衰落》 格里森·佩里 
[2]《性别麻烦》朱迪斯·巴特勒
[3]《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宇多田光宣布自己是“非二元性别”》简单心理
[4]《出生时身份证上可以写“性别未定”?|又一明星出柜,这个柜有点特别》KnowYourself
END
出品 丨 生活方式研究院
撰文 丨 桑榆
插画 丨 Bir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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