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还不是一个真正民主的国家 I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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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2 篇

1619 计划

By | Eric

在我们庆祝美国独立的第 245 周年纪念之际，一个争议性很大的话题，来自纽约时报在2019 年 8 月发起的一系列专题文章。这一计划被发起者 Nikole Hannah-Jones 称为 “1619 计划”。这一专题性的讨论，历史性地从奴隶制的角度，重新理解了美国建国和后来发展的历史。很多人，包括很多历史学家们，无法接受这一讨论，将奴隶制至于美国独立战争甚至是其后历史发展的主线位置。但我想，这部获得普利兹奖的系列评论文章，依然对我们开拓知识疆域，提高我们的认知，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我今天就想介绍一下这一在美国引起轰动的历史讨论活动。1619 计划 1619 Project。

1619 年的八月，一艘载着 20- 30 名黑奴的商船，停靠在了弗吉尼亚的 Point Comfort 港湾，这些奴隶的到来，标志着美洲奴隶历史的开始。美国大约一共从非洲引进了 1250 万黑人奴隶，另外还有 200 万黑人奴隶死于从非洲到美洲的航程之中。黑人在早期主要工作于南部的棉花地中，当时美国出口货物的一半，是棉花。美国棉花在当时占有全世界棉花供应的 2/3。可以说黑人的奴隶劳动，是美国这个新大陆经济体的第一桶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的立国基础，是黑人通过自己被强迫的劳动而获得的，这并不为过。美国的国父们，包括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佛逊、詹姆斯麦迪逊都是大奴隶主，没有奴隶的劳动，也就没有这些国父们显赫的社会地位。

中国的汉族，只有短暂的被外族奴役的历史。这使得我们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当我是一个奴隶的时候，我会向外人夸赞，我们的孛儿只金大人（成吉思汗子孙，清朝时被叫做博尔济吉特）建立了历史上最大的陆地国家，我为之非常自豪！我们非常难以想象这种场景，现在大多数汉族人也不太认可元朝是中国的正朔朝代。而会认为那是短暂的 90 多年被异族统治的时期，是我们汉族的屈辱历史。

如果你能同意这样的汉族人感受，那么将心比心，去想一想黑人的感受。黑人凭什么去热爱美利坚合众国呢？这是一个建立在奴役他们祖先基础上的国家。如果黑人去歌颂华盛顿，那是不是很像一个汉族奴隶去歌颂孛儿只金大人呢？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怕将心比心。

7 月 4 日，这一天标志着美国的成立。这是因为就在1776 年的这一天，独立宣言发布了。独立宣言中说：“我们坚信以下真理不证自明：所有人受造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一些不可剥夺的权力，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力。” 而这一宣言的主要起草人，托马斯杰佛逊，就是一个大奴隶主，而且拒绝给予自己的奴隶们自由。这是不是太讽刺了？在我们华人为这些锦句而兴奋不已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想一想这背后的荒谬？这些白人在建立这个国家的时候，甚至都不认为当时占美洲人口 20% 的黑人是人类。他们使用“人”（men）这个词，但根本不认为黑人应该被包括其中。在他们签署排华法案的时候，也同样不认为华人也是独立宣扬中提到的 men。不，他们不是 men，他们最多只能算一个 sub-men，低级人类。

在 1619 计划的文章中，提到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事实。第一个为美国独立付出生命的士兵，竟然是一名没有自由的黑人士兵。他的名字，叫Crispus Attucks。我们在提到美国独立战争开始的时候，往往会联想起波士顿倾茶事件，会联想 Lexington 的 Mintueman。请注意，他们的形象都是白人。而第一个为美国独立战争付出生命的，却是一个被遗忘在历史中的黑人。

为什么这很重要。因为记住第一个死于某场战争的人，这是西方记述历史的一个传统。发生在公元前 1000 多年的传说中的特洛伊战争，荷马史诗都明确地记载了第一个死于这场战争的人名叫 Protesilaus。第一名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国士兵叫 John Parr，第一个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士兵叫 Moffat Losey。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第一个死于历史意义如此巨大的美国独立战争的士兵，却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因为，他是一名黑人，他是一名奴隶。

现在我问你，黑人在美国，已经得到平等待遇，已经被承认他们对这个国家的贡献了吗？问问有多少美国孩子听说过 Crispus Attucks 这个名字吧。

1619 计划中，引起最大争议的论点，在于系列文章的大多数作者们认为美国的独立战争，至少其中有一个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奴隶制。这是因为，在 18 世纪，英国国内出现了越来越强烈的反对奴隶贸易的呼声。事实上，1807 年，英国通过废止奴隶贸易的法案。当时美洲殖民地的人们希望脱离英国的统治，除了税收问题和下议院代表的问题之外（请注意，美洲殖民地上的居民，是大英帝国中纳税最少的人，他们的平均纳税额只有英国国民的 1/50），最大的担心，其实是难以保住自己的奴隶制。税收本身，并非是美洲殖民者的痛楚，这一点在历史中经常被误解。

所以作者们认为，美洲要求独立，有理念上的原因，无代表不纳税。但也有很现实的原因，就是英国对美洲殖民地奴隶贸易的鄙视和禁令。这不仅体现在独立宣言中只字不提奴隶制，也体现在 11 年后 1787 年制宪会议所制定的宪法中，也只字不提奴隶制。事实上，美国长期以来将黑人作为白人的财产看待。一直到 1857 年的斯科特诉桑福德案中，美国最高法院依然判决为：“ 即便是自由的黑人，也不属于美国宪法中所指的公民，黑人无权在联邦法院起诉。”

在美洲的 13 个殖民地，虽然都以英国作为自己的母国，但这 13 个殖民地之间矛盾重重。为什么在独立战争的时候突然这 13 个殖民地能够如此团结呢？1619 计划的作者们认为，其中至少有一个原因，就是英国势力的存在，影响了奴隶制的稳定（事实上英国政府也采取了保护印第安人的政策，禁止殖民地继续向西侵占印第安人的领地）。在独立战争中，美洲国父们非常谨慎地防范的，恰恰就是英国人可能引发南部美国黑人奴隶的叛乱。英国在美洲的指挥官多次发表了解放奴隶的宣言，美国国父们则一直以“一旦黑人和印第安人解放了，他们就会反过来屠杀我们”来进行反宣传。美国独立战争中实际上浸透着反对英国主张的解放黑人和善待印第安人。这一点，在美国的历史教科书中，几乎不会提及。

林肯一直被认为是黑人的解放者。没有错，林肯解放了黑人奴隶。但这并不意味着，林肯承认黑人是美国的组成部分之一。事实上，林肯说：“解放他们并使得他们在政治和社会上和我们平等？no，我自己无法接受这一点，绝大多数白人也无法接受这一点。” 林肯更愿意做的，是将黑人遣返非洲。请注意这一点，当时几乎没有白人认为黑人是平等的人类。即使为了解放黑奴而付出生命的北方美国人，他们依然认为黑人低人一等，白人和黑人是无法共处的。毕竟，就连黑人的解放者林肯都不认为黑人是这个国家的组成部分之一。你让黑人如何对这个国家产生认同感？我的孛儿只金大人？

这就解释了一直到 1960 年代的黑人平权运动之前，几乎没有美国的白人认为黑人是和他们平等的美国公民。种族隔离政策施行得理所当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今天的 BLM 运动中，人们惊讶地发现还有那么多殖民时代的白人奴隶主们，他们的雕像依然树立在美国一些城市的街头，浑然不顾黑人的感受。这些人也许对美国的成长有过至关重要的贡献，但是，那个美国，是包含黑人的美国吗？不是。那是一个把黑人看作劣等人类甚至非人类的美国。那么，孛儿只金大人，我们黑人为什么要去尊重这样一段历史？正如我们汉族怎么可能去歌颂蒙古人的“丰功伟绩”呢？

在 7 月 4 日，反思美国历史上沉重甚至黑暗的历史，这也许不是华人的传统和习惯。我们习惯于在这种时刻普天同庆。但一个真正伟大的民族，在庆祝自己成就的时刻，恰恰应该是反思自己过失的时刻。没有再比 7 月 4 日更能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原来这个国家存在着深深的裂痕。这个看上去自由平等的国家，实际上并不包含其中一部分被压迫被欺凌的人们。他们是受害者，也同时成为这个国家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我们真心地去庆祝美国的独立日，庆祝这个“人人受造而平等”的国家，我们就必须认识到——正如 1619 计划的策划者 Nikole Hannah-Jones 在自己的文章中所说的——在所有人得到平等和自由之前，美国还不是一个真正民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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