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来,郭刚堂始终做的一件事,就是“寻亲”,寻他的儿子郭振,也寻找别人家的亲人。他说,他会把这件事做一辈子,哪怕有一天儿子郭振找到了,他还会继续“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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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失孤》上映,剧中主角“雷泽宽”的原型郭刚堂受到了全中国的关注,有人为郭刚堂寻子的故事感动,有人给与了他巨大的帮助,甚至连公安部领导也非常重视郭振的案子。但是,21年了,郭刚堂还是没有找到儿子郭振。反而,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接到了很多求助寻亲的电话,帮助很多人找回了自己的亲人。
5月25日是世界失踪儿童日,郭刚堂告诉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他今年还没有再次上路寻找儿子,未来也不打算依靠这种方式去找儿子。
21年,郭刚堂经历了很多,对于寻亲,他有了更多的理解和经验。21年,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移动互联网已经普及到了农村。
郭刚堂要打造寻亲网站,因为他发现,一个人、一辆摩托车、一副旗帜的力量,比起互联网来说,太渺小。
2015年3月,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失孤》上映,“天王”主演的安徽农民雷泽宽千里走单骑,驾驶摩托车寻找失散15年的儿子,电影看哭了不少观众。上映的那一天,聊城农民郭刚堂哭湿了一整包纸巾,泪水哗哗地从这个山东汉子的眼睛里倾泻——眼前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1997年9月21日这一天,改变了郭刚堂的人生轨迹。27岁的他开着拖拉机去拉沙子,希望能够给这个结婚三年来的家多挣一点钱。傍晚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家门口聚集了很多的乡亲,一个亲戚说,“你儿子被人贩子偷走了”。
郭刚堂当时傻了眼,跪在地上求着乡亲们帮忙寻找,大家从村里找到聊城市区,但都没有2岁多的郭振的消息。
从那以后,郭刚堂开始了他的漫漫寻子路。一个人,一辆摩托车,车后插着一面旗子,旗子上是孩子两岁时拍下的一张照片。一路上,郭刚堂向无数人讲述着儿子的特征,“左脚上有个疤痕”,小时候去公园看到过“武松打虎”……
郭刚堂打听着哪里有卖孩子的,立刻就奔向哪里,但总是一次次失望而归。十几年来,郭刚堂骑行了40万公里,走遍了除新疆和西藏外的所有省份,骑报废了10辆摩托车,收藏了全中国绝大部分地方的地图。
路上的艰辛,只有郭刚堂自己能够体会。他遇到过交通事故摔断过肋骨,碰到过拦路抢劫,还遭遇过泥石流,“老天没让我死在路上,已经算对我不薄”。
在儿子走失前,郭刚堂家里能买得起拖拉机,还有一些存款,这在当地算是非常不错的生活。但是为了找儿子,不到一个月就倾家荡产。后来郭刚堂寻子路上的开销完全靠沿途出售媳妇做的东昌府手工葫芦为生。如果没钱了,就回家打短工,打完工再上路。最窘困的时候,他手里只有一毛五分钱,只能要饭吃。
2011年,郭刚堂曾经有一次以为自己找到了郭振,一个热心志愿者告诉他,山东蒙阴有个孩子跟郭振年龄相仿,是被拐走后养大的,当地警方的消息说,这孩子的左脚上有个疤。
但是最终的DNA比对结果,还是不符合,那一天郭刚堂和妻子张文革等待着警方的电话,当得知结果的时候,他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他最终还是想去见一见这个和郭振很像的孩子。
见到孩子的时候,郭刚堂扑上去要解开孩子的鞋带,看看他左脚上的疤痕,结果被这个孩子恶狠狠地推倒在地上。这一推,让郭刚堂明白,十几年失散后的寻找,无法换回父子之情。即便真的找到了孩子,结局也未必是温情的。
郭刚堂为了寻子骑行了40万公里,骑报废了10辆摩托车。
2015年《失孤》拍摄前,导演彭三源来找过郭刚堂,他们谈了很久,拍摄期间彭三源还多次给郭刚堂打电话,咨询他寻子路上的细节。郭刚堂之所以细心地去讲述自己痛苦的寻子经历,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在郭振刚丢的那几年,他就曾想过让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陈佩斯和朱时茂在小品里植入找寻郭振的消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更多人知道郭振的特征,增大找寻郭振的几率。而曾经的偶像刘德华,让郭刚堂当年的这个想法实现了。
电影的播出让郭刚堂成了“名人”,郭振的事情也传遍了大江南北,各地媒体都来到聊城采访,公安部也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几次过问郭刚堂儿子丢失的情况。那一段时间,郭刚堂曾经幻想,也许儿子真的能够看到这些报道,就回来了。
然而,还是没有。
从那以后,郭刚堂的电话响个不停,他当然希望其中某一个电话带来的是郭振的消息,但是打过来的全都是希望他帮助寻亲的,除了找孩子的家长之外,找牛的、找马的、找拖拉机的、找三轮车的……一股脑地涌向郭刚堂,这让他一度身心俱疲。“反正找我的,都没好事”。
当《失孤》电影的热度过去以后,郭刚堂开始意识到寻亲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曾经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公安找、媒体报,志愿者也帮忙,可郭振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于是,郭刚堂开始陷入思考,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从2014年开始创建的天涯寻亲网的思路是正确的。这是他2009年他参加杭州寻亲大会受到的启发。
一个人、一辆摩托车、一副旗帜的寻访虽然感天动地,但效率太低、覆盖面太窄,而且太过危险。他觉得自己的盲目不该成为大家的榜样。
十几年来,郭刚堂在找郭振的路上,也遇到了很多找孩子的家长,他们有着跟郭刚堂一样的遭遇和困惑,郭刚堂帮助其中的一些人找到了孩子,但绝大部分人还是让他束手无策。郭刚堂承认“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于是,郭刚堂开始把精力放在了天涯寻亲网的建设上,他把骑行十几年来收集的成千上万条寻亲信息汇聚在网站上,他想把这些建立成中国最大的寻亲数据库,不光是找孩子,还有找智力残疾的患者、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或者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走失儿童的事情很多,只依靠职能部门也不能让每个家庭团聚。而单靠民间力量或者某个人更不可能,只能是将各种资源对接。”郭刚堂说,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覆盖各部门寻亲时出现的盲区。
2017年1月,郭刚堂从深圳出发骑着摩托车回到了聊城,2400公里的路,“快过年了,特别想孩子”。这一路上他找寻着郭振,也找寻着其他家庭走失的孩子。
回到聊城后,他开始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网站的建设上。有企业赞助了他13万元,他雇了一个人开始维护网站,他希望把自己停留在自己脑子里的寻亲经验通过技术实现出来,将寻亲和寻家两方面进行整合。前不久,郭刚堂的天涯寻亲网刚刚重新做了页面,还开发了移动端,不过目前还没有上线。“需要弄得比较好了再上,因为里面都是寻亲人的信息,如果功能和页面弄得不好,寻亲人会着急。”
“我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就算再跑十年能跑多远?以前的郭刚堂就好像是在钓鱼,一个鱼钩能钓起多少?现在等于是撒网,一网下去只要是范围内的,都能够找到。”郭刚堂说。
从2016年开始,郭刚堂尝试用网络直播的方式寻人,帮别人找也帮自己找,他和寻亲的家属一起面对直播镜头,讲述痛苦的寻亲经历,希望通过直播平台的广泛性让更多的人找到自己的孩子。但到了2017年初,郭刚堂不得不关闭了直播平台,“家属心里面太苦,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走向极端,这样特别不好。”郭刚堂说,还有一次是他骑着摩托车直播,速度特别快,太危险了。
郭刚堂告诉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一开始他自认为能驾驭这个事情,但做起来以后他反复看回放却发现了问题,首先要把控好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夫”,帮助寻亲的家长“看病”。其次还要控制寻亲家属的言辞,同时又要引导家属能够把孩子的体貌特征和经历说清楚,还要引导家属通过真挚的感情唤起孩子寻家的欲望。这对于农民郭刚堂来说,难度太大。
不过,如今郭刚堂打算将直播的方式重新捡起来,因为他觉得还是直播的效果好,他说,从2017年停播到如今,这一年多来他一直也在琢磨,学习直播的技巧,学习对内容的把控,学习如何引导寻亲者传递有用的信息。2017年开始,他担任山东省的百姓宣讲员,这也让他面对镜头时的掌控力有了很大的提升。
在宣讲的时候,他引用了原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改变的一首《江城子》。“十年生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亲情,无处话凄凉。”
如今的郭刚堂声音听起来已经颇为平和,他说自己已经能很好的控制情绪,“来电话的,九成都是寻亲群体的人,虽然聊起来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会想起儿子,但别人能发泄,我不能发泄”。
在郭刚堂接受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采访时,刚巧有一个寻亲的电话打过来。郭刚堂介绍,这是一个被拐卖三十多年的一个老大姐,她被人骗走流落到一两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在那边生儿育女,现在希望能够回到原来的家,志愿者前一天晚上把他的信息发布到网上,几分钟就根据资料找到了她的家。
“现在网络太便捷了,尤其是视频直播,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没有亲缘关系。”郭刚堂感受着社会进步带来的变化,但同时互联网也让他失去了原来的营生。“我以前卖手工葫芦的工艺品,这两年也不行了,农户都自己通过网络就卖了,不用我倒手了。”郭刚堂说,他现在还在为收入来源想办法,企业捐助的钱只能用在网站建设上,自己的还得想办法赚钱养家,好在他现在有房子住,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郭刚堂现在住的房子是村里老房新农村改造后分到的。他也听说过很多守着老房最终等来寻亲孩子的故事,“拆迁的时候我也哭了,毕竟孩子所有的东西都发生在这间房子里,不过那只是个心里的依恋,如果孩子能记得早就会找来了”。
从郭振走失后,妻子就患上了神经衰弱,二十年来总是睡不好觉,但对于郭刚堂寻亲的举动一直都还是很支持的。“毕竟孩子是她生的,又是她看着的时候走丢的,作为母亲的感受比父亲更难受。咱们要是不帮别人,别人也不会帮咱们,这个道理她也懂。”
假如郭振找到了,还会再继续帮着寻亲吗?郭刚堂说肯定会继续做的。他记得有个丢失了两个孩子的父亲跟他说:“兄弟啊,说心里话,我们这些家长既希望你找到你家孩子,又希望你家孩子永远都找不到,要是你家孩子找不到,总觉得你就不会放弃,我们就还有希望。”
未来,郭刚堂还计划着要骑着摩托车出去,但不仅仅是为了找儿子,而是要去直播。“毕竟寻亲这件事情是放不下的,但放不下又没有办法。”他说,摩托车目前还停在家里,寻子的旗帜也还在。
郭刚堂从2014年开始创建天涯寻亲网,帮别人找也帮自己找。 受访者供图

法制晚报·看法新闻 张子渊
摄/记者 郭谦
新媒体编辑 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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