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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篇
俄罗斯为什么要和西方怼?
By | Eric
俄罗斯在我们记忆里,一直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而和西方进行了冷战,现在的对抗只是双方冷战思维的延续。但真实的情况是,意识形态和冷战,只是俄罗斯和西方对抗的一个历史延续而已。这种对抗的本质,不是意识形态,而是民族主义。
我们需要先了解俄罗斯。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俄罗斯都被标签化了,他们是一个邪恶的帝国,他们想统治全世界,他们总是想入侵邻国或者给世界造成更大的麻烦,等等。但我们的目的应该是和俄罗斯人共处。我们只有理解俄罗斯人行动背后的真实想法和真实感受,才能找到一个共同的交流平台,才能对俄罗斯人的行动有理性的预期。人和人交往,必须相互了解,对对方的行为有预期,相互才能感到安全,才有进一步发展关系的可能。我们之所以觉得疯子可怕,就是因为我们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不能预期他们的行为。而相反,我们对熟悉的朋友则觉得相当安全,因为我们可以预期他们可能的行为。
所以,要想和俄罗斯共处,我们就必须去探寻俄罗斯人的世界:他们到底是谁?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必须回过头来看看历史。
对现实有决定性影响的历史,在俄罗斯应该开始于1703年。为什么是这个年份呢?这是圣彼得堡落成的一年,也是俄罗斯开始寻求文明的一年。彼得大帝对欧洲文明的敬仰是真心实意的。事实上圣彼得堡之所以是一个全新的城市,是因为彼得大帝的用意就是在这里建立一个俄罗斯的乌托邦试验场。这个试验的内容,就是让俄罗斯人欧洲化。
俄罗斯现代文明中的初始点,就是靠近欧洲,成为欧洲国家。彼得大帝要求所有俄罗斯贵族模仿欧洲人的行为举止、仪容服饰,甚至要求他们剪掉俄罗斯贵族引以为豪的大胡子。到了19世纪,俄罗斯贵族中几乎没有不会说法语的,很多贵族的法语甚至比俄语还好。他们的宫廷聚会或者私人沙龙中,说的都是法语,而不是俄语。你能想象这会发生在中国古代社会吗?中国历史中能与之相比的,恐怕只有北魏鲜卑贵族的汉化过程,最后的结果是鲜卑族完全被汉族吞没。换句话说,俄罗斯人18-19世纪的西方化过程几乎是一个全盘西化的过程。
当时的俄罗斯人急需得到欧洲人的承认,承认自己也是文明世界中的一员。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很多当时的俄罗斯贵族的书信中,表达了自己在欧洲旅行时受到的歧视。当时欧洲人依然将俄罗斯人看做野蛮人。但请注意,这个时候的俄罗斯人,对于欧洲人来说,完全没有侵略性。俾斯麦曾经说过:“俄罗斯是一个安全的伙伴,因为他们的兴趣在东方。” 因此俾斯麦寻求盟友的首选,除了同说德语的奥地利外,就是俄罗斯。这促成了三国的神圣同盟。
后来随着在拿破仑的推动下,民族主义在欧洲蔓延,俄罗斯人的斯拉夫主义也逐渐兴起,这使得俄罗斯人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民族认同和自豪。这促进俄罗斯人打败了拿破仑,并开始反思自己的完全西化过程。斯拉夫主义逐渐使俄罗斯开始对抗西方的文化和思潮,最典型的就是爆发在1830年的波兰起义和1848年的匈牙利革命被俄罗斯镇压。很大程度上这是俄罗斯对西方民主思潮威胁到自己家门口的抵制。
俄罗斯全面对抗西方,则是在 1854-1856 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体现的。
当时的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一世为了斯拉夫民族主义以及宗教的原因,和土耳其开战,争夺巴尔干半岛的一部分和克里米亚半岛。本以为可以获得同为基督徒的欧洲人的支持,却没有想到法国、英国、意大利均帮助了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导致俄罗斯大败,甚至一度失去了黑海的主权。这场战争可以说是彻底使俄罗斯走上了和欧洲对抗的道路。再加上之前已经浓烈的斯拉夫主义,使得俄罗斯认为自己应该是包括波兰、波西米亚、巴尔干在内的所有斯拉夫人的保护者。保护什么呢?保护他们不受欧洲人的侵略,也不受欧洲思想的侵略。
这一思想一直贯穿到了苏联时代,直到今天。很多人认为苏联咄咄逼人,但实际上苏联的各种外交政策更多的是为了自保。苏联对东欧的控制,本质上依然继承了近代俄罗斯要在自己和欧洲之间建立安全缓冲带的思想,甚至蒙古的独立也是出于这种考虑。这里我们需要理解的是,俄罗斯这个国家,从历史上就带来一种对欧洲和西方的不信任和不安全的感觉。这正如今天的中国很多人依然认为西方,包括日本,对自己的安全构成威胁。这种虽然已经过时,但仍客观存在的情绪,需要作为我们理解俄罗斯的一个重要参数。
这并不是说俄罗斯的领导人和知识层不知道情况已经改变,俄罗斯不再受西方的威胁。但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只要俄罗斯民众依然有这种传统情绪,政客就正好用此情绪来打政治牌。这是一个相互的作用。
回头来说西方。西方在对于俄罗斯的问题上,就没有责任吗?有的。西方一贯以来的自大,是导致俄罗斯走向和西方对抗的最主要原因。在俄罗斯崛起的19世纪,西方从来没有把俄罗斯作为一个真正平等的强大国家来看待,无论俄罗斯贵族的法语说得多么好,也不认为他们是文明世界的成员。克里米亚战争后对俄罗斯的羞辱,是任何一个西方国家前所未有的(在战争结束后的巴黎和谈上,法国外长曾问过英国大使 “在俄罗斯黑海港口上设立监督员,是不是过分羞辱俄罗斯了?”,英国大使 Cowley 爵士说,”一点不过分,我们和中国签的南京条约就是这样的。”) 事实上直到苏联解体,西方也依然秉承了自己的这一顽固观念,认为那是西方民主制度的胜利,是里根总统的胜利,但恰恰没有人认为那是俄罗斯人民的胜利。
处于这种境地,再加上自己历史中传承的对西方的憎恨和警惕,俄罗斯回到自己熟悉的政治体制中,继续和西方对抗,就是很容易理解的自然结果了。
周三(6月16日),拜登总统和普金进行了三个小时的会谈。拜登会后表示,他们会谈的重点在于冷却双方紧张的关系,美国对俄罗斯的要求是改善人权状况,这包括释放俄罗斯最大的反对派,目前还在狱中的 Alexey Navalny,并打击俄罗斯境内发起的针对美国企业的黑客入侵事件。双方会谈的时间,短于预期的 4-5个小时。一般情况下,这表示会谈没有超出预期的结果。但值得注意的是,拜登和普金单独会谈的时间,却比预期中的长。他们单独谈了什么,没有向公众透露。
双方达成的协议有恢复派驻大使。在俄罗斯干涉美国大选之后,美国曾驱逐了俄罗斯大使。俄罗斯同意双方一起关注网络黑客攻击事件。另外,双方关注的焦点还有俄罗斯干涉美国大选问题,伊朗核协议的续签问题,全球气候问题,并续签了双方的新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至2026年。
普金则表示双方的会谈没有敌意。
很多人认为俄罗斯从其经济实力上来说,不应该成为美国的对手。但这种观点忽略了历史的惯性。事实上俄罗斯在全球的影响力依然不小,无论是战略性地干涉美国大选,将川普这样的人送上美国总统位置,还是黑客攻击美国公司和基础设施,包括对中东地区的干涉和对土耳其及巴尔干半岛的影响力,都远远超过这个国家GDP的影响力。美国在很长时间里,依然会将俄罗斯作为一个主要对手,这不是因为俄罗斯的经济实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历史的惯性,是因为俄罗斯依然具有巨大的地区影响能力。有时候,正是由于这种历史情感的惯性,俄罗斯领导人会将对西方强硬和给西方捣乱来作为巩固自己在国内地位的手段。普金吞并克里米亚就是最好的例证,在吞并克里米亚之前,普金在国内的支持率曾跌倒最低 60%,而一旦吞并了克里米亚,其支持率直线上升到超过 8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外交,确实是内政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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