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中国还是美国，这是一群几乎被遗忘的人们。我希望《女人世界》成为一座跨越国境、代际与文化边界的桥梁，成为当下现实生活中的一股暖流……

杨圆圆来自北京，18岁时远赴英国学习艺术，之后回到中国，成为视觉艺术家，并开展了多个艺术项目。
2018年，杨圆圆在亚洲文化协会的支持下，赴美国旧金山展开“研究与探寻20世纪演艺圈中的华人女性”主题研究。
在搜索相关资料的过程中，杨圆圆发现了许多自己未曾看过的电影、纪录片，这其中就包括香港城市大学教授魏时煜的纪录片《金门银光梦》，并通过这部影片了解了美籍华人伍锦霞导演的故事。
上世纪30年代，伍锦霞被西方媒体称为“好莱坞唯一的华裔女导演“，共拍摄过11部电影，其中9部已经遗失。这其中，1939年上映的《女人世界》就是伍锦霞导演执导过的、世界上第一部全部由女性出演的电影。
华裔导演伍锦霞
杨圆圆被伍锦霞的故事深深吸引，由此萌生了要寻找到在同时代从事过相关演艺工作并且还在世的华裔女性，并拍摄她们的故事的想法。
后来，杨圆圆结识了旧金山唐人街夜总会“紫禁城”的最后一任经营者、传奇舞者余金巧（Coby Yee）；退役舞者、唐人街向导方美仙（Cynthia Yee）；曾经的平面模特、上海来的女士吴锡锡（Ceecee Wu）以及唐人街都板街舞团（Grant Avenue Follies）的女士们。
纪录片《女人世界》剧照
就此，杨圆圆开启了与这些奶奶们长达两年多的记录生活，也就有了影片《女人世界》。（选择伍锦霞昔日的《女人世界》作为片名，是一次对20世纪演艺界华裔女性的致敬。）
初夏的北京，笔者与视觉艺术家、导演杨圆圆相约，聊起了这部电影。作为这位年轻艺术家首次指导的影片，杨圆圆坦言，最初拍摄这些华裔女性舞者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用电影的方式呈现，但在认识了Coby她们之后，她意识到，只有纪录片才能让这些华裔女性的故事更好地展现给大众。
《女人世界》的“前世今生”
2016年，杨圆圆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艺术项目——“大连幻景”，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有意识地了解移民问题，也做了很多研究工作。直到2018年，她赴美国，带着对华裔女影星黄柳霜以及整个华人演艺圈的好奇，开始了“研究与探寻20世纪演艺圈中的华人女性”的主题研究。

也就是这趟旅途，让她发现了更多未被世人知晓的华裔女性故事。从黄柳霜到伍锦霞再到余金巧，杨圆圆决心要把尚未记录的故事记录下来。
年轻时的Coby（余金巧）
杨圆圆说：“与Coby（余金巧）的初识很神奇，当时我正在机场准备去拉斯维加斯参加朋友婚礼，给Cynthia（方美仙）说想要之后去旧金山采访她们，没想她们也正要去拉斯维加斯表演，这才有了与Coby的第一次见面。”
2018年的6月，在拉斯维加斯，杨圆圆第一次看到了Coby的舞蹈，作为整个舞团年龄最大的舞者（其他人年龄介于70-80岁之间），92岁的Coby在舞台上魅力四射，活力十足，充满生命力。杨圆圆说：“当时真的惊讶极了，你根本不能想象，她已经92岁了。”
Coby在美国艳舞大会现场演出
也就是与Coby等人结识后，杨圆圆决心要把她们的故事拍成纪录片，“只有纪录片，才能记录下她们生动有趣的一面。“为了致敬伍锦霞，这部电影便取名为《女人世界》，一部歌舞公路片。”
从零开始，杨圆圆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导演。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一人兼任多职，与这些华裔奶奶朝夕相处，四处演出，成为了他们的孙女、导游，甚至是经纪人和好友……
“曾经繁华一时的唐人街
再也不会重现了”
影片《女人世界》中主角们的父辈大多是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初移民美国旧金山的第一代华人，经历了《排华法案》的实施到结束(1882-1943年)，并参与建立了旧金山最早的唐人街。
彼时，由于《排华法案》的实施，华人只能在唐人街活动，能从事的工作主要是餐饮业和娱乐业。旧金山的唐人街由此发展壮大，那时唐人街的夜总会、粤剧院也逐渐兴起并达到鼎盛时期。
Coby与紫禁城夜总会的广告牌
20世纪40-60年代，是唐人街夜总会最鼎盛的时期，在旧金山的中国城，有一家当地最大、最为传奇的夜总会，名为“紫禁城夜总会”。而这家夜总会最后一位经营者就是Coby Yee（余金巧）。
那个时候，每当午夜，观众们都会兴奋地等待Coby出场，她穿着华丽的服饰，伴随着音乐起舞。就连当时的比利时国王也到访过Coby的现场。
杨圆圆说：“Coby是那个时代最受欢迎的华人艳舞女郎，她见证了唐人街最繁华的一段历史。”
舞台上的Coby（第一排正中）
1943年12月17日，美国废除《排华法案》，此后，越来越多的华人走出唐人街。曾经以旅游业、餐饮业为主导的中国城逐渐衰落。
“紫禁城夜总会”最终也难逃关门的命运，于1970年宣告停止营业。这也是旧金山唐人街坚持到最后的一家夜总会。
“如今的唐人街依然是新移民最初落脚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寻找着工作机会，并居住在相对廉价的出租房里，但曾经繁华一时的唐人街再也不会重现了。”杨圆圆说道。
华人女性的现状变好了吗？
“那些最初到访唐人街夜总会的白人们，多少都是带着有色眼镜和猎奇的心态去观看表演的，就像华裔女演员黄柳霜一样，曾经的华人女性被框在了一种固定的角色里。”
年轻时候的Coby
而如今，这些华裔女性的生存状况真的变好了吗？
杨圆圆说：“情况是变好的，但也只是一部分变好。不光是华人女性，整个华人群体确实多了很多发声的机会，就业有了更多的选择，生活条件也有了明显的提升。但悲哀的是，目前在美国出现的华人受歧视现象仍然没有减少，尤其是疫情期间，许多华裔老人无辜遭受暴力袭击，这真的令人气愤！”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伴随着疫情到来的还有各种针对亚裔歧视的暴力事件，这让身在海外的华人生存状况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我拍摄的那些奶奶现在真的不敢出门。其实，华人老人被袭事件一直都存在，只不过疫情让歧视的情绪变得可见了，也让这些老人的遭遇进入了大众的视线里。”
为了抵制歧视，越来越多的人走到了一起，亚裔团体开始积极发声，少数族裔之间打破了之前的隔阂，团结到一起。“这就是一个变好的现象。“杨圆圆说道。
“我希望我是那座桥梁”
2018年开始，杨圆圆与她的舞团奶奶们踏上了她们的跨国之旅，从旧金山出发，一路经过拉斯维加斯、夏威夷、古巴哈瓦那，与中国的上海和北京。这一段旅程也是一次对海外演艺界华人的历史追忆。

2018年 Coby与舞团在古巴中国城表演。（截图自《女人世界》片花）
“不论在中国还是美国，这是一群几乎被遗忘的人们，我想要成为一座桥梁，比如让奶奶们有一个机会来中国表演，比如通过我的作品去看到海外华人和中国人之间历史与当下的联结。”杨圆圆说道。
2020年8月，Coby在美国去世，而一周前，她还在跳舞。因为疫情原因，在国内的杨圆圆并没有见到Coby最后一面。
2019年9月杨圆圆（左二）、Coby（左四）与都板街舞团在上海外滩美术馆。
再回顾与这些华裔舞者奶奶的旅途，杨圆圆感慨：“从她们身上，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便是抓住当下人生的态度，很感谢她们，让我拥有了这样难忘的经历。”
如今，《女人世界》已经进入到后期，“我希望这部作品年底前可以完成，让更多人看到Coby和那些舞团奶奶们的故事，希望她们的历史能被记住。”
上海外滩美术馆演出幕后
杨圆圆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透露，她的女儿在Coby去世后的一周就出生了。或许，这是对生命延续最好的诠释，独立坚强的女性们在时代的洪流中，努力生活，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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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编辑：曾小威
责编：史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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