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导演卡梅隆导演曾多次说过:关于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幸存者的故事,“被洗刷,被隐藏,被删除”了
人们常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段发生在109年前关于6个中国人的故事,便是最好的例证。
1912415220分,首次出航的泰坦尼克号彻底消失在大西洋的海平面上。无数中国人因为Jack 和 Rose 凄美催泪的爱情故事,了解到到那场遥远的灾难但事实上,泰坦尼克号上还有一个属于中国的故事,故事中谎言掩盖着屈辱,延续百年,从不浪漫。
在那场被反复提到的世纪灾难中,有6个中国人幸存了下来。其中5名幸运地登上了救生艇。1997年,导演卡梅隆曾试图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呈现他们的故事,但不知因何缘由,相关片段被删减,最终没有出现在大银幕上。
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当时的西方没有人关心。在他们眼里,三等舱的“下等华人”竟然幸存了6人之多,一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直到一百多年后,一位叫罗飞的英国导演在上海组建了一只团队,回溯泰坦尼克号沉船的重要时刻,才惊人发现,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不过是这6位中国人故事的冰山一角,生还6人的故事被编纂成了证明"华人低劣"的证据。
近日,纪录片《六人》终于上映,但真相大白的这天所有当事人早已与世长辞。100多年过去,当这6位中国人的遭遇重见天日,他们的故事也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海外华人多桀命运的缩影
6人中有2人照片缺失
从泰坦尼克号逃生
1912年4月10日上午,英国南安普敦港的海洋码头大概是全世界最热闹的地方。中午12点整,特制的缆绳被割断,泰坦尼克号在拖船的拉动下慢慢离开了码头。
伴随着振奋人心的汽笛声,乘客们纷纷挤上甲板、船舱,8个长辫子的中国人闪烁其间,灰暗的脸上透着对新生活的期待。
大量文献史料显示,他们并非观光客,而是英国唐纳德轮船公司从中国广东沿海地区雇来的劳工。20世纪初的香港海员基本来自广东、宁波、海南等沿海城市,因战乱逃到香港求生。当时没有中国轮船,所以他们只能给外国轮船做事。
乘客登记表记录下了当时登船的8名中国人
个春天,他们被该公司临时改派,将搭乘泰坦尼克号去往另一艘轮船当司炉工,主要的工作是烧煤、加油、扫地等等,而工资只有外国海员的1/5,每天工作大约15个小时左右,算是最低级别的海员。
公司为他们支付了一张三等舱的集体票,票号1601,价格56镑9先令11便士。
1912年4月14日23点40分,在瞭望员发现冰山后的不到一分钟里,泰坦尼克号的5间底舱被撞出无数细小但狭长的裂缝,海水源源不断地涌入,整艘船倾斜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沉没的悲剧。

泰坦尼克号中国生还者照片 
来源:纪录片截图
巨轮出事后,整艘船上都是蜂拥逃窜的人群。
和其他三等舱的乘客一样,这8位中国人在最后才被从上锁的闸门放出。在惊恐乱奔的人群中,他们并不允许登上救生艇,只得自寻出路。
此时,走道被杂物阻挡,异常狭窄、错综复杂,很多人没有找到出口而淹死在走廊里,不幸遇难的Len Lam(23岁)和Lee Ling(28岁)或许就在其中。
剩下的6个中国人冲上了甲板,其中4人Lee Bing、 Chang Chip、 Ling Hee、 Ali Lam登上C号折叠救生艇。据称,他们到达甲板后,发现了一艘破了的小船,他们一起将船推入大海,最后跳下去趴在船上,在船沉之前他们遇到了救生艇,最终得以幸存。
第5人Choong Foo在最后一艘救生艇到来时获救。
26岁的司炉工Fang Lang抱着泰坦尼克号的残骸木板在海面漂浮时,唯一一艘返回的救生船发现了冻得僵硬的他。
此时距离他的家乡--香港,有半个世界的距离。在失去知觉前,方朗只记得把自己和木板残骸绑在一起,然后无助地在北大西洋寒冷的海水中飘荡。
尽管救生船上的其他人不同意,船上的一名官员还是把他从海水中救了起来。
《六人》监制 、《泰坦尼克号》导演卡梅隆表示,Fang Lang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救起的人,这也是电影中女主获救情节的灵感来源。
幸存者卡罗林回忆说,“Fang Lang用他的语言跟我们说话,但发现我们听不懂,他就主动推开一个吃力划桨的水手,拿起桨就划了起来。”“他就像个英雄一般,直到我们被大船救起。
据历史学者蒂姆·马丁介绍,Fang Lang获救后,还全力参与了14号救生艇对其他幸存者的搜救。
救生船的船长罗威表示:“如果有机会,像他这样的人我愿意再救上六次。
1912年从英国南安普顿始发开往美国纽约的泰坦尼克号 
那一夜,几个中国人在大西洋的海水中挣扎着,却即将卷入更加狰狞的时代洪流。
获救的中国人,“邪恶的他者”
1912年4月15日凌晨2点多,持续了近3小时的轰鸣终于结束,幸存的船员说:“那真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宁静的北大西洋。
那一夜,泰坦尼克号提早结束了它的第一次航行,1517人缓缓落入海底,一同沉没的,还有残酷的真相。
一份调查报告显示,泰坦尼克号头等舱乘客获救的比率为62%,二等舱乘客获救的比率为41%,两个仓位的儿童获救比率为100%。相比之下,三等舱乘客的获救比率只有25%,儿童的获救比率为34%。因此,除了奥斯曼帝国的公民,这6位中国人成为了最大的一组非欧洲或北美乘客。
泰坦尼克号上的救生艇 
来源:维基百科
这个获救比例更是远高于救生艇上获救的三等舱妇女和儿童的比例,如此高的幸存率引来了全世界质疑的目光,并触动了英美媒体的神经。
从1882年到1943年间,当时的美国,已经广泛出现反华情绪,美国将中国工人视作国家经济困境的替罪羊,并禁止中国劳工移民到美国。
果不其然,媒体迅速以这六人为反面案例,《布鲁克林日报》的一篇报道《盎格鲁·萨克逊水手的英雄主义在危难中脱颖而出》,用污蔑中国人反衬英美水手的“英勇”。
很快,有关船上“中国佬”的“卑劣逃生经历”就在码头传开,并经由电讯迅速传播至全世界。
在1912年的4月,当泰坦尼克号幸存者们踏下甲板抵达纽约,并被无数记者簇拥,6名中国乘客则被带有偏见的目光,在美国检查站被上下打量
不会说英语,又丢失掉了所有能证明身份的文件,他们被怀疑是“偷渡客”,被拒绝入境美国。精疲力尽的六人在救援船上被扣押一晚后,次日便被塞上一艘去往古巴的水果商船。
由于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的存在,这6位幸存的中国人只在Ellis岛呆了不足24小时,就被驱逐出境,从此在记录上永久地消失。
泰坦尼克号上的大楼梯 
来源:维基百科
与此同时,由于最初泰坦尼克号失事后“妇孺优先”的报道,已经为整个事件建构了道德制高点,因此头等舱的生还男子们面临一个尴尬的道德处境,必须给自己的生还给出合理解释。
于是,编造故事把自己描绘成“英雄”就在所难免。
在当时,种族主义盛行,在英美两国的“鄙视链”,黑人、爱尔兰人、意大利人、中国人纷纷在列。为了构建(constructing Us)盎格鲁-萨克逊男子的“骑士风度”和“英雄气概”,就必须以船上的其他种族为对立面,作为“邪恶的他者(Others)”。
1910年代,正是西方各国致力于“国民性”或“种族性”构建的时刻,抹黑敌人、为朋友漂白,是最快最有效形成民族共同体(Nationalism)的方式。
翻阅当时的历史文献,整个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中,对黑人、意大利人的抹黑同样不在少数。并且,当时的美国新闻业也太需要这类能“证明”中国人“种族卑劣性”的“故事”来激发美国公众的种族想象力,以支持《排华法案》的合法性
1882年签订的《排华法案》

作为宣扬意识形态的需要,借助传闻、谣言、新闻等文学想象,“华人劣等”被刻画成了一种先入为主的顽念,以此强化“种族主义”的话语气氛。虽然,面对如此严厉指控的证据,除了一些含糊而矛盾的说辞,说到底只有一条:“中国佬的种族卑劣性”使然。
在不断被“抹黑”后,这6名死里逃生的中国人,被说成证明中国人不守规矩、狡诈、奸滑的证据,成了“劣等民族”的象征和西方家喻户晓的反面人物。
就连当时的《申报》也有意无意地沦为喉舌,在1912年4月20日的相关报道中提到了自己的同胞:
有华人六名,潜伏于救生艇底,直至诸艇升至卡帕西亚号后,始经人寻出。内有二人因搭客迭坐其上,压烂而毙。
然而面对这一切的污蔑、奚落、嘲讽,6个幸存的中国人来不及辩白,他们没有为自己发声的机会,也没人在乎真相。
一百多年后,几乎每个幸存者的故事都被完整记载下来,唯独这6个中国人在被利用之后弃如敝履,连同真相一起,从历史上抹去。
在官方组织的泰坦尼克号事件听证会上,处于鄙视链的其他种族并没有参与的机会
寻访生还者后人之旅
过去100年来,所有被抹黑的一切,当时的6位中国男子并不知情。
也正是在这个历史的断层,两位英国纪录片导演Arthur Jone和Steven Schwankert,决定站出来。“关于这几位中国人的真相太少了,这6人是那几百个幸存者中,唯一没有机会讲述自己故事的人”,在位于上海的工作室,Arthur Jone这样对记者说。
“我们不相信他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更不认同历史文献中给出的解释,这6人被讨论的应该是他们的勇敢和应变力”,另一位导演Steven Schwanker这样说。
泰坦尼克号上写有8名中国人名的票单,证明他们并非偷渡者 
来源:纪录片《The Six》截图
循着历史遗留的仅有线索,两位导演寻遍了中国、美国、英国和加拿大,努力找寻这6人的后代。他们惊讶的发现,即使在他们的家乡和后人那儿,也少有人了解这段“逃离泰坦尼克号”的经历。
在寻访到的几位后人中,Tom Fong 是 Fang Lang 的儿子,Tom Fong 向来人展示了他父亲的照片,并证明了他与 Fang Lang 的父子关系。
Tom 很少与父亲交谈,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不知道父亲与那次海难渊源。直到后来,有亲戚告诉他:“我认识你们的父亲,当时他在泰坦尼克号上。”
另一位后人说:“我们家族连这件事提都不想提,也不愿跟别人说起。”无从解释的父辈逃生的经历,成为这些家族的百年屈辱。
早在1936年,泰坦尼克号沉没24年后,上海《西风》杂志就以一篇《铁达尼上的国耻》(泰坦尼克,又译“铁达尼”)将自己的同胞牢牢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在西方,在泰坦尼克号海难发生后,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亲自下令在泰坦尼克号诞生地贝尔法斯特,建造纪念碑以悼念这艘失事巨轮上的遇难者。
在无数个遇难者和幸存者的故事中,大多数中国人并不知道,他们同胞的名字正和其他3327名乘客,与那座高得令人眩晕的纪念碑一起,长久的存在着
谈及现如今美国社会的种种亚裔歧视,也常常会追溯至《排华法案》设立的那段时期。可当我们拨开迷雾,看清历史的真相,曾经那些无意义的民族自卑感,只会掏空我们的民族认同
时至今日,当来越多国人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若想要找准我们与世界的位置,更应从源头认清自我。那群华人的经历,就像是人们在大时代的怒海中拼命求生的故事,人类驾驶新的船只奋力往前行驶时,我们忘记那些被淹没的人。
走过苦难深重的岁月,中国已不再是那个积贫积弱的中国,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当自强,当珍惜,当努力,不能让自己和同胞再受委屈了!
导演走访生还6人的后代,还原当年的辛酸故事 
来源:纪录片《The Six》预告
reference:
[1] Pickering, Michael.  (2001).  Stereotyping : the politics of representation.  Basingstoke :  Palgrave
[2] Benedict R. O'G.(1991). Anderson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Verso London
[3] 程巍 (2013). 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佬”.漓江出版社
[4]Titanic's Chinese Survivors Resurface From Depths of History | Sixth Tone
作者: 小林君,精英说作者,英国文化研究领域海归小硕,用心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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