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出门暴走有一点好,就是我的感受变得敏锐许多。前两三年,我几乎感受不到春天的到来。从客厅到办公室,从地库到另一个地库,从暖色的灯光到冷色的灯光,每天就那么周而复始地循环。只有很偶然的机会,我才会注意到柳树已经发芽,注意到桃花红樱花白,风吹过落下一地的花瓣雨。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坐在驾驶室里,盯着前方的路面,为几时变道而持续焦虑。

今年北京雨水多,气温升得快,转眼之间满街都是花树,各种绚烂的颜色扑面而来。往年应该也有,但我心里并没有强烈的对比。去年冬天的一个夜里,我从公司走路回家,因为修高铁站的缘故,原先的路完全封死。我又不甘心退回去,就沿着工地的围墙想找一条小路。结果在围墙的尽头出现了一条河,河上有桥,但居然上了锁。最后,我只能沿着河岸一路走,选了一处流水不那么湍急的地方,横越河水抵达对岸。

在今天的春光里回想那一晚,感觉一切都很魔幻:周围都是居民楼,身后是大片工地,吊塔还在工作,但是面前没有路灯,也没有道路,只有一条在黑暗里流淌的河。我摸黑顺着河沿下到水边,发现河岸两侧都是半人高的冰块。拿手机电筒照上去,能看见冰块混合了泥沙,层层堆叠而成。零下4度的北风吹着,河水轻轻作响,身边是巨大的冰块,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闯入了城市中废弃的一角,在荒野中跋涉。
如果不是因为走路,我不可能有机会在北京的冬夜里涉水过河,也不会意识到河面在每晚结冰,第二天中午又融化破碎,被水流冲刷到岸边背阴处堆积起来。更不会意识到北方的冬天是何等的萧瑟凄凉,北风又是怎样在桥洞下呜咽回旋。冬天不过是从一间有暖气的房间去到另外一间,有时候热到必须赤脚穿着T恤,打开冰箱找冰镇矿泉水。但穿城而过,走一次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昨天我又出门走了一段。在路上眼见着桃红柳绿,父母带着小朋友玩滑板,我并没有觉察到春天,也没有发现春天,而是春天如同一把刷子,把我脑海中那条冬夜里黑暗的河流一点点擦掉。让明媚柔和的光线照进去,让慵懒安详的天空铺开来,让强劲但是并不寒冷的东风吹起来,又在远处散布了一排如同绿雾笼罩的柳林,近处立了几株花树,都满心欢喜地绽放着,如同张开手掌想要接住水一样流淌下来的日光。一对老夫妻依然穿着冬装,从旁边超市买了菜出来,并排提着塑料袋摇摇晃晃经过我的身边。老太太一时没忍住,连续放了几个屁,清脆短促,但两个人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春风浩荡,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理由。

我决定,下一个冬天要再去渡一次那条河,再去找见那些冰块。
题图摄影:Kate Hliznits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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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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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定时刻
Yahoo answer关闭了,《进击的巨人》完结了,人们在这一年开始流行喝白桃味道的饮料,夜店里的年轻人开始试着点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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