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宁
转载：麦迪逊宁思
3月25日，拜登做了上任以来的第一次记者发布会。上任65天才第一次开发布会，的确是比以往新总统上任的第一次发布会来得晚了一些。发布会上，拜登主要讲了五个问题：1. 疫情管控（上任58天一亿人注射疫苗完成，提前了42天。准备在100天时完成两亿人注射。）2. 移民问题（主要谈及美墨边境非法移民入境和遣返。）3. Filibuster，这其实是回答了本期和上期标题的问题，也是咱们今天聊的主题。4. 阿富汗撤军（一个字，难。）5. 中国（在第五个，说明的确不如Filibuster那么重要。一句话，中美关系回不到过去，也没有一落千丈。拜登认为中美是竞争关系，不是对抗。） 
外交是内政的延续。理解美国的对华以及整个外交政策的一个重要前提是搞清楚美国内部的运作机制。作为参议院的一个重要议事规则，Filibuster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看清拜登面临的美国国内问题，也就能更好地理解为什么他说中美不是对抗而是竞争关系了。上面的视频中，记者也很清楚Filibuster对拜登的重要性，不夸张的说，Filibuster是拜登能否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总统的关键因素。
Filibuster，阻挠议事或者冗长辩论，有人把它音译为“费力把事拖”，我觉得从声音和意义上都很准确。通常是指在议会辩论时，通过长时间的发言拖延时间，导致议事不能通过。最早的Filibuster可以上溯到古罗马共和国时期，参议员小加图Cato the Younger在公元前60年和59年分别用了两次Filibuster去阻挠涉及恺撒的两项议案，这为两人日后的矛盾埋下了伏笔，在与恺撒的政治斗争失败后，最终小加图选择了自杀。
小加图自杀
恺撒被元老们刺杀
小加图死后的1800多年，美国的国父们非常崇尚罗马共和国，参议院的名称Senate就是直接采用了罗马的元老院Senate。宪法中没有Filibuster的规定，但是1806年Filibuster成为参议院的一项规则。参议院投票一个简单的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只要51%的议员同意即可。但是为了防止多数派对少数派的“暴政”，Filibuster应运而生。
当时的规定是少数党派的参议员可以通过Filibuster冗长辩论或者发言来拖延时间，导致多数党派的参议员提出的法案因为没有足够时间讨论而失败，除非所有参议员一致同意让滔滔不绝的演讲者闭嘴。在1959年之前Filibuster很少被使用，一旦用了等于赋予少数派一票否决权，参议院的立法将寸步难行。二战后民权运动的兴起导致美国自由派与保守派的分歧越来越大，为了能够让有争议的法案通过，“所有参议员一致同意停止Filibuster”被改成“2/3参议员同意停止Filibuster”，这样才通过了一系列的民权法案。历史上最长的单人Filibuster是1957年的Strom Thurmond，他为了阻止1957年的民权法案通过，足足讲了24小时18分钟。
Strom Thurmond参议员
1970年代，“2/3参议员同意”又被进一步改成了“3/5参议员同意”。这个规则一直沿用至今，也就是说，想在参议院通过一项法案（涉及预算的除外），实际上需要60名参议员的同意（cast a cloture vote）才行。
想要修改或者废除Filibuster这个提案本身就可以被filibuster，需要2/3参议员同意才可以停止对修改或者废除Filibuster提案的filibuster。呃，这也太绕口了。用人话说就是没有2/3席位，别想改变或者废除Filibuster。不过多数党派还有个核选项Nuclear Option，就是限制Filibuster使用的范围，只需要51%的参议员同意即可。2013年11月21日，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就用了核选项（52-48），对于行政部门和司法部门（最高法院除外）的人选任命，只需要简单多数就可以停止少数党派的filibuster。原因当然是为了迅速通过奥巴马提名的民主党官员。当时参议院的少数派领袖共和党的Mitch McConnell就说，民主党人你们会后悔的。
2013年McConnell说：你们会后悔的。
风水轮流转。果然，2017年4月6日，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也用了核选项（巧了，也是52-48），对于最高法院的人选，也只需要简单多数就可以停止少数党派的filibuster。也是为了让参议院迅速通过特朗普提名的保守派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人选。一天之后的4月7日，参议院54-45简单多数通过Neil Gorsuch大法官的任命。2018年10月6日和2020年10月26日特朗普与他的参议院小伙伴们如法炮制，50-48和52-48分别通过了Brett Kavanaugh和Amy Coney Barrett两位大法官的任命。这三位保守派大法官的任命，彻底改变了最高法院的政治倾向，成为了特朗普最重要的政治遗产。估计民主党人悔不当初。

2020年9月特朗普提名Barrett法官
拜登在36年的参议员生涯中，曾经是filibuster的捍卫者和实践者。2006年小布什总统提名保守派Samuel Alito为最高法院大法官，拜登就和克里等参议员一起发起了filibuster，但是没有成功。事异时移，或者说，屁股决定大脑。如今的拜登是总统，民主党同时有参议院（50-50，副总统是民主党，平局时会投一票）和众议院（219-211，还有5个席位空缺）简单多数。拜登非常想借这个机会通过一系列的法案，比如移民法案、投票权法案、基础设施重建法案、控枪法案等，就像奥巴马当年通过医保法案，成为名垂青史的总统。而在名垂青史的拜登总统和现在的拜登总统之间，最重要的拦路虎就是参议院的filibuster。
2006年时任参议员拜登在Alito法官的听证会上
奥巴马签署医保法案
留给拜登的时间不多了，2022年中期选举，有消息称特朗普可能会回归政坛。就算是特朗普不回来，共和党也很有可能获得参议院和/或众议院的多数席位。过去的一百年里，总统大都会在上任两年后的中期选举中失去自己党派参议院或者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小罗斯福、小布什等因为战争的原因）。超级资深政客拜登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他第一次记者发布会上，讲完了最重要以及最紧急的疫情管控和边境非法移民问题之后，拜登显然把修改或者废除filibuster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1926-2018年参议院和众议院每次选举后人数变化
之前的文章中我们聊过温和的共和党参议员Mitt Romney、Susan Collins以及Lisa Murkowsky等人，他们时常站在特朗普的对立面上，比如弹劾案。这次，两位温和的民主党参议员Kyrsten Sinema（亚利桑那州）和Joe Manchin（西弗吉尼亚州）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他们都来自相对保守的州，为了确保自己不得罪当地的保守派民众，他们要跟民主党的主流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就是说，拜登能否得到全部50名民主党参议员的支持去修改或者废除filibuster，还是一个问题。
两位民主党参议员Sinema和Manchin
而且，废除filibuster的另一个拦路虎是Mitch MoConnell，他3月18日写了一篇文章，说如果民主党真的把filibuster给废了，他就发动焦土策略（scorched earth），比如不让任何一个共和党参议员出席会议，这样仅仅50名民主党参议员无法达到51%的法定人数（副总统这个时候不算）而寸步难行。
所以拜登在3月25日记者发布会上对于filibuster这个问题闪烁其词，因为虽对其咬牙切齿，但尚无可靠的方法应对。而这，才是他头大的真正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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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宁，转载：麦迪逊宁思。本文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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