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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衰老”为主题的电影中外都有,比如《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人生果实》《飞越老人院》《爱》《与玛格丽特的午后》等等。
这些片子大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温情和催泪,顶多在其中掺和一些搞笑的桥段。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不走寻常路。
它使用悬疑片的手法打破时空的连续性,甚至不惜造成观众的观影混乱来使我们理解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老人的心理和精神。
这种电影形式参与叙事的手法非常独特少见,在豆瓣上也拿下了8.8的高分。
本片由法国小说家兼编剧弗洛里安·泽勒执导,剧本改编自泽勒之前创作的舞台剧。
他说:“剧本的设定是要观众一同感受父亲困惑的世界,当中有惊栗、悬疑的成分,与父亲的落寞、女儿的无助互相呼应,是很揪心的一个故事。”
电影横扫超过一百五十多项大奖与提名,这其中包括奥斯卡最佳电影、改编剧本、男主角、女配角等六项提名,可以说是今年奥斯卡电影中的大热门了。
男主是已经84岁高龄的安东尼·霍普金斯。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第六度候选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也是他继《沉默的羔羊》后最有可能问鼎奥斯卡影帝的演出。
主演除了安东尼外,还有奥利维娅·科尔曼,她曾主演过《宠儿》《洛克》《龙虾》等作品。
2018年,她凭借《宠儿》中的大不列颠女王安妮一角,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一奖收入囊中。
这么看的话,《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就是影帝影后同台飙戏了,牛逼。
安东尼,一个老头,他生病了,阿尔茨海默氏症,但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平常最爱做的事是戴着耳机听着古典乐看着窗外发呆。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有三次都是通过安东尼听的古典乐来实现转场和设置背景音乐的,足见这音乐的重要性。
这暗示着,除了那如在空气中任意飘散的音乐,安东尼什么都抓不住。
影片一开始,安东尼的闺女安妮急匆匆地赶到家,问父亲为啥要把家里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赶走。
安东尼一脸无辜地回答道:“她偷我的手表。”
刚说完,安东尼就被打脸了。手表明明就放在他平时藏东西的地方,而且还是他自己放的。
“还好我收起来了,不然就被安吉拉(保姆)偷走了。”安东尼这样挽尊。
用“手表”代替“时间”的意象在这部电影里多次出现。安东尼越是拼命地想抓住时间,越是急切地寻找手表,这也意味着他对时间的掌控就越来越弱。
即使是我们年轻人也常常有一种被人生、时间裹挟着往前踉跄的感觉。但对于安东尼这样的老人来说,时间不再是向前,而是成一个漩涡,将其扯开、撕裂、粉碎。
不仅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和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会逐渐忘记自己的家庭、人生、姓名和女儿,最后忘了自己是谁,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在第一个场景里,安妮告诉安东尼,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叫詹姆斯,她要离开伦敦,住到巴黎去,会隔几个星期就回来看他一次。
原本,安妮想要把父亲安置在家里,然后请保姆来家里照顾他。
但安东尼这换保姆的速度实在是快了……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得不……”安妮无可奈何地说。
“不得不什么?”安东尼问道
安妮没再回答。
由于改编自舞台剧,影片大多数的场景都设置在室内,调度颇有点哈罗德.品特式的戏剧风格,心理学与美学并重。
影片中出现过数次房间的固定镜头,包括厨房、客厅和卧室。这原本是人一生最熟悉的地方,但安东尼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这是自己的家,还是女儿的家,还是女婿的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女婿。
几个固定镜头后,画面一转,原本说安妮的男友在法国,但此刻,客厅里的那个男人却告诉安东尼说,这是他的家,他是安妮的丈夫,叫保罗。
詹姆斯,保罗,巴黎,伦敦……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这难道不是他的公寓吗?
过了一会儿,安妮走进门,安东尼却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了。
但这是片中混乱的时空人物关系中,安东尼唯一一次短暂地遗忘了自己的女儿。
同时,我们也能发现安妮的演员变了,不再是科尔曼,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安东尼又开始寻找自己的手表,并说自己拥有两块表:“一块在手上,一块在心里。”
但我们从这里就已经能意识到,安东尼心里的那块表已经开始混乱了,他手上的那块表也形容虚设。
他不再能分清早上和傍晚,即使他不停地追问女儿和旁人,现在是几点。
一切都是一个老人在面对衰老时无意义的挣扎而已,而这个巨轮,最终过碾压过我们每一个人。
在接下来的场景中,一会儿是安东尼被安妮的丈夫(又换了一个演员)质问:“你究竟想在这里打扰大家多久?”
一会儿是安东尼听到安妮和丈夫吵架,她丈夫说一次又一次重复他病了,最好送进养老院。
他甚至还感觉安妮的丈夫在扇他巴掌,让他别打扰他们。
人变来变去,安妮一会去巴黎一会不去,房间里的装饰也变来变去,安东尼一次又一次地询问他人:“现在几点了?”
但他依旧什么都抓不住,时间对他来说成了一座巨大的,没有出口的迷宫。在这座迷宫里,他看见自己因为车祸死去的那个小女儿露西躺在病床上呼唤他。
周围的空间在公寓、养老院和病房之间变来变去。
在影片中,导演用跳跃的、不连贯的剪辑模糊时间概念,用类似的房间结构打乱空间感受,用角色身份交替错乱的演员混淆人物。
观众拥有的是阿兹海默症老人的第一人称感受,会陷入一种交织着迷惑、无助、和怀疑的混乱情绪中。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观众被迫去质疑眼前的一切,而这就是安东尼的日常。
这部影片最好的一点是,它并没有单纯地展现一个老人的痛苦,而是将视点也交给了他的女儿,安妮。
于是,我们看着安妮在深夜父亲睡着后,站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擦了擦杯子,准备放到架子上,杯子却不慎滑落,摔碎了。
安妮一边捡碎片,一边捂着嘴巴痛哭。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混乱,固执又脆弱,最难过的是安妮。
她尽了自己一切努力,最后却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父亲会忘了她。这对任何一个深爱父母的儿女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安妮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要工作、与人相爱、结婚,但是她的生活此时也成一团乱麻。她手足无措,但毫无办法,只能撑下去。
安妮哭泣的场景过去后,我们看着她走进父亲的卧室,来到他的床头,然后把双手放在父亲的脖子上,试图杀死父亲……
照顾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是一件不经历过就无法体会的事情,那种无边的绝望,有时会让丈夫杀死妻子,妻子杀死丈夫,儿女杀死父母。
这其中的价值判断,并不是我们外人用三两句话就能做出的。
原以为,这就是结束。结果镜头一转,原来也是个幻想。
被困在时间里的不止是父亲,还有女儿。
影片的结尾,安东尼在养老院的床上醒来,那天天气很好,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一个女护工走进来,她说自己叫凯瑟琳,而这个女演员在前面一个场景中曾短暂扮演过安妮。
安东尼开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女儿远走巴黎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养老院里。
他开始哭泣,像个孩子那样哭泣着喊妈妈。
他颤抖着,仿佛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无助和害怕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在母亲的怀里一样蜷缩着。
没有母亲了,女儿也走了,没有家了,不会有什么人来接他。等待他的不再是望不到边的未来,而是死亡,孤独的,寂寞的死亡。
外面阳光灿烂,一个头发雪白,满身皱纹的老人却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他拥有的只是一只手表,和一场再也不会开始的远行。
影片在结尾之前,使用了大量的形式手法打乱时空,把观众放置在一团乱麻之中,而这一刻,形式被感情冲破,只剩下内心长久的痛苦。
光是凭这一段,安东尼·霍普金斯足以再次称神。
影片的最后一句话是标准的美式鸡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穿好衣服,去公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会这样吗?即使不是这样,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衰老本身就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无论我们用多少美妙的词汇去描绘它。而时间迷宫没有出口,只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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