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年前，黑豹鼓手赵明义手捧保温杯的形象随着一篇《记住，中年危机最后的倔强，绝不拿泡着枸杞的保温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那时候，我躲在屏幕另一面偷笑，感谢这位曾经的铁汉让我们这帮「千禧一代」不再假装对自己溜走的青春视而不见。我们逐渐接受了养生是一种刚需，保温杯和水瓶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越来越不可或缺。
这没有什么好羞愧的，如果说「多喝热水」是所有问题的「终极解决方案」，那么「多喝水」就是无数模特、明星、美容编辑和化妆品牌创始人曾若无其事地告诉我她们保持完美皮肤状态的「惊天秘籍」。
Jacquemus 2020 秋冬推出的丁香紫色水瓶
嗅觉灵敏的时尚界是不会放过这一点的。从去年开始，一股由保温杯、水瓶和瓶托包组成的大军登上了 T 台，形成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趋势，一直将蔓延到今年秋冬。Prada、Kenzo、Jacquemus、Marine Serre、Alyx、Sacai、Fendi 等品牌都为饮用水设计了精美的容器，而且设计师们都默契地透过链条和结构设计，将其变成了一款款能够随时出门佩戴的配饰 —— 手提包、肩包、腰包，佩戴的方式随性多变，Givenchy 的设计甚至更像一款项链。
实际上，这些产品并不新鲜，基本上所有奢侈品牌都推出过保温杯或水瓶，作为豪富阶层日常中的点缀；在设计师特许经营泛滥的时代，这样不务正业的设计甚至还被当做破坏品牌价值的帮凶。而疫情下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给予了它们变成主流的可能性。
Givenchy 2021 秋冬推出的带毛绒瓶托的水瓶
这些水瓶都价值不菲，价钱都在数千元左右，很难说它们是否会比我的象印保温杯更容易让我每天完成喝 8 杯水的目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出门跑步的时候，我更愿意带上它们，搭配我的 Prada 运动服，幻想自己是一个积极又时髦的都市潮人。在疫情时期，这些单品完美地满足了功能和我们内心蠢动的炫耀心理：对于欧洲那些还被困在家里的人而言，她们或许不需要一个闪亮的新包，但无论是日常出门还是视频会议，一个设计师水瓶总能够体现出她们对自己的生活品质绝不妥协；而在国内，办公桌上常年放置的设计师保温杯要比你午饭时才能拿出一次的名牌钱包要显眼得多，我猜，那些具有显著 Logo 的款式会更受欢迎。
Prada 水瓶
在所有加入这股潮流的品牌之中，最引起媒体关注的是 Chanel，这个法国时装屋在去年 11 月推出了一款水瓶：金黄色的瓶身，镶嵌在柔软的绗缝羊皮套里，长长的金链子与经典的 2.55 手袋别无二致，Chanel 的标志与瓶帽融为一体 —— 盛惠 4410 英镑，相熟的销售告诉我，这款水瓶到店之后很快就被销售一空，并至今依然有人在询问。我在脑海里演练了一番我究竟要从哪里装水进去以至于不玷污这款水瓶的高贵品质。销售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个价钱很值，你可以用一辈子。」也许，我需要一个专门的助理帮我随时随地带着它。
Chanel 水瓶及瓶托
《卫报》的编辑也对这款水壶表达了惊讶之情。他们还找到了 1994 年，由 Karl Lagerfeld 设计的另一个版本，在二手网站的售价要 7000 英镑 —— 而那只是瓶托的价格，你还得自己配一个水瓶。而这竟然不是最贵的水瓶，《卫报》的编辑告诉我：Acqua di Cristallo 曾推出过一款致敬 Modigliani 的水瓶 —— 24K 黄金打造成这位艺术大师的雕塑模样，灌装混合了来自法国、斐济和冰岛最纯澈的泉水，并且加入了黄金粉末 —— 售价 45000 英镑。我能够想象销售对着一名来自中东的石油大亨同样说道：「这样的艺术价值，你可以收藏一辈子。」我也很好奇，买下这款水瓶的顾客，会否将瓶中物一饮而尽 ——「买椟还珠」有了新的含义。
不无意外地，类似的话术也被运用在许多时尚网站 「这一季你必备的时尚水壶」选题里。重复使用性被赋予了环保和可持续的含义，因为撰写这些专题的时尚记者们默认你不会再购买那些一次性的塑料瓶装水。「它是一个日常姿态的象征，（透过使用设计师水壶），我们能够保护我们的地球。」一个网站这样写道。MarineSerre 和 Vivienne Westwood 都将水瓶作为减少和防止塑料垃圾的时尚宣言。Acqua di Cristallo 还制作过一个售价 340 万英镑的铂金版本，在一场筹集资金应对气候危机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但没有人向我解释，为何大润发里 20 块钱的水壶不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依云和 Virgil Abloh 推出的便携水瓶
水，其实是奢侈品界的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个平平无奇的原料在经过加入「鼻子」加持的香精和美丽故事的包装之后成为了我们行业利润最高的产品之一。如今，这个概念也被运用在了保温杯和水瓶上，可持续为其增加了更多的合法性。类似塑料瓶装水大户依云（Evian）非常热衷于和设计师跨界设计玻璃限量水瓶，最近也和 Virgil Abloh 合作推出了随身便携的水壶。
我阅读到的一份来自美国透明市场研究公司预测，到 2027 年，可重复使用的水瓶产业将价值 11 亿美元。S'well —— 一个由一名会计师创造的水瓶品牌已知的营收就高达 1 亿美元。它们的线条很简单，经常被人模仿，但其每年两次分别推出 30 款新设计，并频繁和设计师合作，让水瓶从一个耐用品变成了收藏品，也把它们的顾客变成了狂热的收藏者，据说平均每个人购买了超过 5 个，老实说，这相当不合理。
引发消费者收藏的 S’well 水壶
或许是这个行业真的有利可图，在市场上，我也常常发现令人感到迷惑的产品。Victoria Beckham 就经常在 Instagram 上推荐一款里面安装着一块水晶的水壶，之后我在 Net-a-Porter 上发现了它 —— Glacce，售价 70 至 80 英镑不等，其宣称：不同颜色的水晶石在经过充电激发之后，就能够激发你的不同能量，说明书还建议你在拿着瓶身的同时要专注地一起冥想，但并没有保证这个瓶子能够带来什么真正的疗效。其创始人在采访中说：「瓶子的美学是它力量的一部分。美丽在康复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美丽带来快乐，快乐激发存在感。」令我一时不知道这是玄学还是智商税。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很适合在 Gwyneth Paltrow 的 Goop 门店里销售，并且能够为你和同事带来可供谈论的话题。我认为，这款水瓶也在一定程度反应了我们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焦虑和痛苦，以及对于健康和美好我们有多么渴望。
宣称能够带来不同能量的 Glacce 水瓶
在受到诸多来自媒体、销售和 Instagram 帖子的蛊惑后，我最后还是入手了一款水瓶 —— LARQ，价格和 Glacce 相似，（暂时）和时尚设计师没有关系，但外形颇为摩登，已经在 Nordstorm、Mr Porter、CultBeauty 上售卖。在《连线》（Wired）杂志将其评选为年度最佳水瓶，并大力鼓吹了其紫外线杀菌自洁的功能之后，一款加州设计、中国制造的喜马拉雅粉水瓶此刻就放在我的书桌上——你看，消费主义最终总能变着花样让人为新的事物买单。（如果要确保我每天能喝满 8 杯水，我想我还需要一块装有喝水提醒 App 的 Hermès 表带 Apple Watch。）
能够以紫外线进行自洁的 LARQ 水瓶
事实上，我最经常使用的还是一个 「非常不环保」的廉价塑料小水杯，那是伦敦哈利 · 波特影棚购买黄油啤酒的纪念品，我可以往里面放果汁、咖啡、巧克力奶甚至是冒着泡泡的香槟，一边喝一边敷着面膜熬夜写稿看剧，而不用去想新买的水瓶里放几颗枸杞和红枣会不会被紫外线射坏 —— 这是一个 85 后的朋克养生方式，也是对青春记忆不肯放手的最后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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