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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周仰之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周仰之
祖籍中国湖南。理工出身,移居美国三十年,客居上海三年,现居美国加州圣荷西。曾供职日本和美国高科技公司,中文写作十多年,著有《人间事都付与流风》,《梦思故国静听箫》,《斯人已远》三本书,电影剧本《战地日记》以及“东边日出西边雨”,“高城望断”,“杰克的幸福生活”,“四月”等小说散文若干。其中《流风》一书获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奖,《梦思》一书入选《中华读书报》2016年年度传记记实类十佳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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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望断》(三)
(1)
三十岁出头的伯格不过是位工程学硕士,在高科技公司里学历算是麻麻的,但他有着德国人对机械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爱好,机器上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难杂症一般都会在他的一双巧手下迎刃而解。这让他成了香馍馍,梅林不时接到他们公司位于世界各地的工厂向她求援的告急信件,他们多半都会指名要伯格前往解决问题,所以伯格是梅林手下工程师中出差最多的一位。
伯格受欢迎并不单单因为他的一双巧手,还因为他的好相貌好脾气,公司里不同肤色不同背景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和他开玩笑,不管那些玩笑多么的让人不好意思,他也只是憨憨的笑著,从来不会着恼。
伯格个子中等,长年踢足球和做健身运动的缘故,身体非常结实,冬天也会穿短袖体恤,露出两条有着完美肌肉线条的臂膀。他有一双清澈见底蓝得发绿的眼睛,加上一笑就露出来的洁白牙齿,女孩子中迷他的人多了去了,常常有胆子大的来梅林这里打探伯格的私生活。梅林虽然为人亲切,但员工的私生活当然不能过问也不能多嘴,没有可能为那些女孩子提供情报和意见,只是心里好笑不知伯格要怎样才能摆平这一切。
伯格在德国巴伐利亚的乡下长大,毕业以后在当地一家规模不大,技术在世界上非常超前的高科技公司工作,这家公司所在地是个优雅的小城市,非常古老,住在那里就像住在博物馆里一样有情调。因为历史悠久,城里有不少的好餐馆酒吧,精致的有,豪放的更多。毕竟巴伐利亚是发明豪宴(Feast)和啤酒节这种大手笔庆典风俗的地方,大口吃肉和大碗喝酒是他们的传统爱好。
巴伐利亚的爱大吃大喝的乡巴佬和梁山好汉们还是不同的,他们的精神追求也不含糊,真的是世上的好东西都爱。他们爱好文学,哲学,出了不少的文学家和哲学家外一般人也不停的买书看书,把个出版业做成了第二产业。他们对音乐的狂爱也很有传统,历史上音乐大师江山代有才人出,现在的年轻音乐家对音乐的革命和创新也乐此不疲,当然大大小小的音乐表演无日无之,以音乐节为名主办的节目也层出不穷。
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大概文思如泉涌,创造力勃发,所以做新型科技这一行的也做得非常不错,常常有精彩的想法和产品出现,伯格他们的公司就做得在业界名声响亮。
大家做得很好,活得愉快还很轻松,在时间上和经济上都没有什么负担。因为所在的城市非常小,大家可以骑着自行车上班,不必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路上还没有污染,每家多半都有个全时太太把家里打理得很精致,节省下来的时间精力当然就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了。
地方小人际关系亲切,每家的红白喜事都可以好好操办大家同乐,大吃大喝之余还有好音乐助兴。就算是没有什么节目的日子里,大家下了班也可以花很多时间吃饭喝酒聊天,或者看戏听音乐。
生活环境好当然是让员工稳定可以出成果的好事,但也多少影响了大家求新求变的愿望和动力。当这家公司的一部分卖给美国公司后,就算是加不少的工资也没有几位已有家室的技术骨干愿意搬到生活指数非常高的旧金山地区来。他们和他们的太太认为搬去美国的话,生活的方便程度方面铁定差了很多,生活的情趣方面又是未知数,还失去了和谐熟悉的人际关系,于是决定不动为妙。
伯格是单身,想看看世界,美国公司又甘言厚币的引诱,就无可无不可的来了,这是五年前的事情。
五年来伯格只在每年圣诞节时回家几天,其余的时间都在美国和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生活的复杂丰富程度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想像,也完全不能和他一辈子生活在巴伐利亚乡下的父母交流。他那一天到晚在家里转来转去,把家打理得光可照人,院子侍侯得繁花似锦的妈妈要是知道了他现时的生活那肯定会是嘴巴张大了合不拢,发发心脏病也是有可能的。--有时伯格一边想,一边没心没肺的嘿嘿笑。
(2)
伯格爱开车,到了旧金山湾区没有几天就把环境摸得很熟了。所谓湾区就是指的北加州的一个大城市群,沿着美丽的海湾有三个又大又有名的城市。
海湾的北部是号称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旧金山,这个带有浓郁的文化艺术色彩的城市是美国西部的一颗灿烂明珠,在海风的吹拂下散发着疏懒迷人的风华。
沿着海湾到达南部的顶端是另一个大大有名的城市叫圣荷西,它和它周围的几个小城市被统称为南湾。这个地区还有个举世闻名的称呼叫硅谷,是全世界高科技产业的摇篮。
这样一个得天独厚又气候宜人的地方当然让世界各地的艺术和科技天才们都认为是可以让他们才思勃发又生活丰富的地方,投资商们也认同这一点,认为投资在这个什么都贵的地方还真的是最容易出成绩,---这使得世界各地怀抱创造和发财梦想的天才们不断的涌进来。那些已经成功,发了财的也不肯走,喜欢聚在这人间天堂里相互欣赏,激发,竞争。。。
凑热闹的还有世界各地的有钱人,他们中间的好多人把这里选为可以享受退休生活的地方。这一切都让这个地区的房价居高不下,普通的工薪阶层很难消受。
还好有东湾。和旧金山隔海相望的东湾是拥有大的货运海港的工业城市奥克兰,这个城市在上个世纪初曾经是个有着勃勃生机的工业城市,如今随着美国工业的外迁逐步衰败了,但毕竟开发得早,又离旧金山和硅谷近,还是有很多非常好的住宅区,价钱比北湾和南湾要便宜得多。
伯格量力而行,在东湾一个环境不错的区里租了个一居室的公寓房,每天开车到南湾上班,下了班就踢足球或去健身房运动,每周一到两次他会开车穿过海湾大桥到旧金山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过夜生活,过起了全世界单身男子都羡慕不已的生活。---旧金山的美女如云,那是这帮走遍世界的单身男子口耳相传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到了湾区不久,就有位风趣健谈的意大利小伙子指点他去加入比较高档的健身俱乐部,告诉他那是结识优质美女的好地方。伯格就无可无不可的去了,参加了一个相当高级的健身俱乐部,一个月四百多美金的会费确实是贵,但伯格是个单身汉没有什么别的负担也就无所谓了。
伯格的体格好,运动神经发达,穿着紧身衣挥汗如雨的做运动的时候比他在公司里的样子更迷人,围着他身边转的女孩子就更多了。敢情他到俱乐部不是来追美女的,而是来被美女追的。好脾气的伯格对每个女孩子都温和的谈笑,过了好几个月他才终于开始和玫瑰走得近起来。
(3) 
玫瑰是俱乐部的拉丁舞教练,是在美国生长的西班牙裔女孩子,她不像一般的西裔那么高大,非常的小巧而又玲珑有致。一头像瀑布一样蜿蜒而下的长卷黑发,一直披到她的线条完美的小蛮腰上,腰下面是结实滚圆的翘臀,是美女如云的俱乐部里最闪亮的一颗星。
玫瑰跳起舞来长发翻卷,腰肢和臀部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和速度扭转,甚是好看。不跳舞的时候她却相当安静内敛,言语不多但有主意,她认真的准备每天的课程,从音乐到舞蹈到运动量都花费心思,还每天都精心安排自己跳舞时的衣着打扮,让人一看到她就眼睛一亮。她的化装,衣服,头饰,鞋子甚至背包每天都换不同的风格和颜色,是个非常有想法又注重细节的人。
这样的人想要不成功都难,玫瑰在他们俱乐部和另外几个她去上课的俱乐部里都是非常受人尊敬的王牌教练,上她课的人每次都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她也拥有自己的工作室,教授比较高阶的学生,她的学生和她自己都参加舞蹈比赛,不时的赢得奖项。
玫瑰的事业不管是知名度还是收入都很不俗,但还没有到达顶峰,她还处在上升阶段,也还不断的在舞蹈,音乐和时尚各个方面用各种方式学习进修。这么努力又有想法的玫瑰要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也就是时间问题。
闪亮的玫瑰从小学开始就追求者众,但她一直掌握着和男孩子关系的主动权,很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觉得伯格不错,就偶尔邀请他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去旧金山吃饭喝酒看秀,伯格当然很乐意加人,还积极承担些义务,比方开车找路,接送女士们之类的,慢慢的就变成了他们这个多半是艺术家的朋友圈里的固定成员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雨的周五晚上,他们几个人饭后在旧金山特有的蜿蜒起伏的山路上散了一会儿步,都觉得有点冷了,就弯进了一家小小的啤酒馆喝酒。
那家啤酒馆靠着吧台摆着几张厚实的原木桌子,围着熊熊燃烧的壁炉放着几张宽大的深棕色皮沙发,让人坐下来就不想走。玫瑰和她的两位女友加上伯格就靠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
天气冷,酒吧里温暖舒适,大家不愿意离开,一待就待到了午夜。
午夜的钟声一过,酒保就开始把音乐放得震天价响,自己也把酒瓶酒杯耍得漫天飞舞把气氛推向高潮。他们四人也都有了酒意,尤其是平时比较矜持的玫瑰,在这个冬天的雨夜里借着酒和音乐的帮忙变得狂野起来,一个劲的逼着伯格喝酒。一个逼一个避,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都离开了沙发,开始满屋子追逐。
漂亮的玫瑰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边笑边追着伯格灌酒,让整间酒吧和酒保为之疯狂。大家一边跺脚一边高声起哄,乐不可支,争相买酒送给玫瑰作攻击伯格的弹药。伯格也是好玩之人,逃得身手利落又常常让玫瑰逮个正着,喝起酒来也有德国人不含糊的豪气,娱乐别人之外自己好像也不亦乐乎。
最后酒保把接在大大的生啤酒桶上的龙头交到了玫瑰手上,穿着暗红色长裙的她,一手撩起裙子,露出棕色的长靴,像个欢乐的女神一样跳到的桌子上,把伯格压得仰面躺在桌子上,对着他的嘴巴用龙头灌起酒来,一边灌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头长卷发翻飞得让人眼花缭乱。
伯格身穿白衬衫外罩黑羊毛衫,满身满脸都被啤酒狂浇,又要笑又要喝差点被呛死,心中欢乐无比,觉得这是离开德国后玩得最快活的一次,终于像过啤酒节时一样忘我的疯狂了一次啊!啊啊啊,生活多美好!
整个酒吧也好好的乐了一把,常客们过了很久以后偶尔还会和酒保谈起那晚的一对身手利落的漂亮男女,黑发黑眼的女孩子追着金发碧眼的男孩子疯狂灌酒的欢乐场面多么的让人看得高兴啊!
只有玫瑰的两个女友意识到,玫瑰恋爱了,在那个疯狂的晚上,骄傲的玫瑰爱上了伯格并表现了出来。她们和玫瑰认识多年,知道玫瑰是个感情内敛的人,除了跳舞之外,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玫瑰如此的放肆,她们认为伯格是第一个能让玫瑰放开心怀的人。伯格恋爱了吗?她们二位不知道也不担心,玫瑰要烦恼的从来就是如何应付过多的追求者而不是如何让别人爱上她,她们只要偶尔让伯格和玫瑰单独在一起就行了。
(4)
在朋友们有意无意的撮合下,玫瑰和伯格果然走到了一起,是朋友们公认的一对,常常开他们的玩笑,他们二位也都没有反对。两人单独出去的时候也慢慢的多起来了。
玫瑰为了开阔眼界的缘故常常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场小酒吧看秀就多半让伯格陪着去,这些地方常常带给他们意外的惊喜,让玫瑰收益匪浅。--这就是旧金山让人流连的迷人之处了。
有一天,玫瑰和伯格去看一场小型的拉丁舞秀。拉丁舞的精华是男女对舞,表现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非常有张力,光有男舞者的表演就很奇特少见了,编舞的人和舞者的创造力和表现力都必须出奇制胜才能吸引观众。有人介绍玫瑰去,说是非常值得一看,她就约了伯格一起去。
那是一家看起来到处都旧旧破破,但非常干净有气氛的酒吧。舞台不大,桌子小小的,一张一张靠得很紧,人挤得满满的。大家吵吵闹闹的一边点酒,一边聊天,看来熟客不少,男男女女都打扮得很有情调,当然男客人多一些。
灯光暗去,音乐响起,大家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伯格意识到这将是一场不平凡的秀,--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灯光和音乐都出乎意料的好,很有点暗夜明珠的味道。
舞者上场了,一共五个男舞者,整齐划一的随着音乐跳起来。他们即不强调雄壮也不强调妩媚,但五个舞者不管是身材,皮肤,舞蹈动作和音乐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又散发魅人的力量,让人有被镇住了的感觉。尤其舞台小,大家又坐得都很贴近舞台,这魅力更像放大了一样让人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五个舞者个子服装都一样,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中间有一位主角,他一头修剪得很好的带有大波浪的中短发,在音乐中柔和的飘动,一双有几分深情又有几分冷漠的黑眼睛藏在浓眉下。
突然在灯光的一闪中他一侧头,眼神扫到了伯格,那明亮的眼睛中带有一丝忧郁,这让伯格的心头有被重槌轰然击中的感觉,从那一刻开始伯格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别的舞者,直盯着这黑发少年看。
黑发少年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比别的舞者都显得徐缓优雅,但又和别的舞者一样和音乐配到毫巅,他的眼神有时又比音乐慢上那么十分之一秒,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欲语还休。。。
伯格到此刻才明白原来以前看过的所有被精心包装过的舞蹈包括玫瑰跳的舞都只能算是皮毛,今天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舞蹈,这黑发少年就是舞的精灵。
像是听到了伯格的心声一样,下一支舞曲是黑发少年的独舞,另外四个舞者在后面伴舞。这是一支快舞,但是欢快简单的拉丁舞曲加了些变化之后带给人欢快竟然也让人感到了忧伤,黑发少年快速的无所在意又无所不在意的用肢体,呼吸,眼神,用音乐,灯光甚至用带着酒香的空气把他自己的灵魂一层一层,一步一步的展现出来让你看,让你读。但是,你看得懂,读得明白吗?
伯格看懂了,读明白了,看到了快速舞动,旋转着的黑发少年美好又寂寞的灵魂,他的心被深深的打动,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
这难道就是爱情吗?这难道就是一向无所用心由着女孩子们追逐玩笑无可无不可的伯格第一次的爱吗?怎么这么让人心痛难忍呢?真的有站在深渊上的感觉啊,但是又有着满心的感动欢喜。
伯格虽然是学工程的,但在处处飘着音乐的德国长大,从小学过钢琴,在中学时吹过小号,和同学组过乐团,对艺术的感知有相当的修养。他的家乡艺术氛围浓郁,他从小就听过,看过不少世界一流的表演,见过相当多的世面,但这是他第一次在看一场表演时被打动到不能自已而流下眼泪来。
是为了艺术?为了寂寞的黑发少年?是为了自己第一次的爱情?还是为了自己将要付出的牺牲?--对了,在那一个瞬间,伯格就已经想到牺牲了,他要让黑发少年幸福,让他的眼睛里不再有寂寞忧伤,要保护他美到毫巅又脆弱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艺术感知和独特又妙不可言的舞蹈,不管付出什么都可以。
真是疯狂的一刻啊,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开窍,一向热爱运动,还像个大男孩一样茫然的满世界游逛的伯格在这一刻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他生下来,健康长大,变得强壮的意义就是为了有力量为爱和艺术付出!意会到这里,他的眼泪更加停不下来了,平时马虎粗心的伯格在这一刻敏锐起来,似乎看到了自己和黑发少年的未来。
玫瑰是什么人?玫瑰是人精啊!在看到伯格的眼泪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完了,伯格完了,她的爱情也完了。伤心的她没有和伯格打招呼,就悄悄的离开了那间又小又破的酒吧。想到几个小时前和伯格一起吃饭时的谈笑玫瑰心痛难忍,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玫瑰要离开这伤心地,她要赶快回家,她要拉上窗帘,躺在家里的厚被子里睡上三天三夜来忘记她美好但短暂的爱情。
在这个小小的酒吧里要想不注意到伯格的失态和玫瑰的离去是不可能的,黑发少年当然也知道了,在每场舞的空隙中他都在静静观望伯格。舞蹈表演结束后他走到了伯格的桌子前,--伯格在看表演的时候倒是没有从头哭到尾,但一直都是呆呆的,玫瑰走了也不知道。
表演结束,灯光转亮,酒吧开始重新变得嘈杂,伯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赫然看到黑发少年正在自己的眼前。
当天晚上伯格就带着黑发少年到了自己位于奥克兰的小公寓,到了那里伯格才知道,黑发少年的名字叫麦其,是墨西哥来的非法移民。
(5) 
如今伯格和麦其已经同居三年,也和一般的新婚伴侣一样经过了蜜月期,磨合期然后形成规律,按步就班过起日子来。
伯格主要负责上班赚钱,他有技术有人缘又勤快,在公司里很受欢迎,但是他没有事业野心。经济大环境,公司里的人事变迁他都不在意,事情干完就嘻嘻哈哈玩玩笑笑,然后就迟到早退不见了人影,公司里的是是非非他是有听没有见,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更让人觉得他怪可爱的又没有威胁,所以公司里几度裁员和他都粘不上边,倒是加工资他每次都有份。伯格本人其实更想多要休假,工资长了多少钱他是不大搞得清楚的,就算是报销旅差费有时也是半年都不报,还要梅林时不时的提醒提醒他。
伯格在美国国内出差,麦其如果没有演出的话常常跟着去,如果连着周末,伯格又可以请假的话他们也常常趁机休个假。出国公干麦奇从来不跟,因为他的身份问题,不能出进海关。
自从见到麦其的那天伯格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他也就时不时的去些相关的娱乐场所玩玩,尤其是在外国出差,晚上没有什么事更是晚晚都去,当然也要有才行。
伯格在亚洲常去的地方是马来西亚和泰国。马国是回教国家,别说是同性恋娱乐场所了,连异姓恋也都搞得像地下工作一样要躲着宗教警察,每次把个伯格闷得心情沮丧,一干完活他往往一天都不愿意多待,连夜就坐长途汽车离开,转道新加坡透口气再坐飞机回美国或去别的地方。
泰国就不一样了,泰国是他们的天堂。好多泰国男人认为女性是比男性更美好的生命,对其敬爱有加之外也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女性,一旦千辛万苦的变了个百分之三十,五十,八十,九十,他们就会非常自豪,洋洋得意的炫耀。娱乐场所当然也就更加绚烂多姿了,伯格每次都流连忘返,很是享受左拥右抱,被莺莺燕燕包围的趣味。
伯格有点花花的,但从来没有出过格,还算是相当忠于麦其的,能保持三年的同居关系在他们这个世界里也算是相当稳定了。伯格忠于爱情的另一个原因是麦其非常专一,眼睛里只有伯格一个人,尽管他有时也抱怨一下伯格的不经意和粗心。
要说出轨,麦其的机会当然比伯格多多了,被他迷住的人多如牛毛,每次演出后都会有人来搭讪。但麦其不给人机会,表演完了你要去见他,他也会礼貌的回应,一双好像会说话的黑眼睛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近不了身。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几次下来大家也就懂了麦奇,没有人再试图骚扰他了。
在他们二人的小家庭里,麦其的任务是主内,他做得心甘情愿以外业务能力也非常强。
俗话说一艺通则百艺通,麦其的本事不光是跳舞了得,他的菜也做得特别好,而且学习能力还非常的强。南美菜做得好不在话下外,什么意大利菜,泰国菜,德国菜也都能上手。这还不算,他对房子和衣饰也都有好品味,把伯格和他的小日子安排得趣味盎然。
麦其的父亲是记者,母亲是中学教师,从小耳熏目染文学修养不低。他一有空就手不释卷,西班牙文和英文的书都看,因为伯格的原因也开始学习德语了,虽然还不能看德文书,但翻译的德语系作品他会也找来看,看完了就讲给伯格听,有时两人也会为不同的观点争上几句。
伯格和麦其都觉得自己很幸运的遇到了对方,都对现时的生活心满意足。
(6)
伯格和麦其的生活如高山流水,酣畅又有韵味,但他们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有意回避,二人都无视他们生活中的隐忧。说起来他们生活中的隐忧还着实不少呢:
第一,伯格在公司里并不像辛西亚一样勇敢的向旁人明确宣示自己是同性恋并已经有同居伴侣这一事实,其结果是公司的女同事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向他示好,他也无可无不可的继续和女孩子们嘻嘻哈哈。
直到有一天有同事在旧金山一年一度的同性恋游行的队伍里赫然看到了他和麦其,在公司里就有了些议论。当然这种议论只在级别不高的同事中悄悄进行,有些阅历地位的人大多会回避这类讨论,伯格自己对这些议论也没有什么表示,倒不是有意的不作解释,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懵懂的放着不管了。
第二,伯格在德国父母既不知道儿子是同性恋当然更不知道他已经和麦其同居多年,他每年还是回家,但只待短短的几天,抱抱爸妈,夸夸老妈做饭的手艺,和老爸喝喝啤酒就走了,完全不谈什么实质问题。
他当然知道他和麦其的事情如果有长打算,父母那里不报备不大好,但他还是拖得了一天就一天,不愿意面对这个麻烦。
第三,麦其的父母当初不能认同儿子选择舞蹈做专业,更不认同他的性取向,这也是为什么他跟着几个跳舞的朋友跑到了美国,糊涂的做了一个非法移民。现时他们也没有理会这件事。
第四,以麦其的舞蹈天赋,如果好好经营的话完全可以有各种渠道办成合法身份,拿到正式的工作许可,这样就可以有机会做一些像样的演出,收入和前途都会完全不一样。
但麦其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完全放弃经营,只守着舞蹈和伯格过生活。
麦其的人和舞蹈都充满魅力,有意向他招手的业界人士不时出现,但这些人真假难辩,人蛇混杂,有些又夹杂着对麦其本人的兴趣。麦其毕竟是个外国人,对业界不算熟悉,又固执的不愿应酬,对他本人有兴趣的更是摆脸色给人看,当然更说不上主动出击寻找机会推介自己了。他一直表演的那个小酒吧条件不好,虽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但硬件上不得台盘,影响力也就相当有限了。
几年下来,麦其的事业并无起色,几次不错的机会,也被他的无所用心和固执给搅黄了。
这事说起来真教人遗憾,连伯格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玫瑰是舞者,麦其才是真正难得的舞蹈艺术家,再加上麦其色艺双绝正当年,光芒四射耀人眼目,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但玫瑰一步一个脚印的经营自己的事业,步步高升,而麦其却只能在陋巷里的小酒吧里一年一年的蹉跎。
更加教人遗憾的是麦其这几年因为和伯格的生活安定,书读得多艺术修养大增,性情更沉稳,身体语言和表情相貌都更生动有内涵了,但他仍然是一颗暗夜明珠不被世人所识,而他作为需要体能作基础,用身体做表现的舞蹈家的黄金岁月正在一天一天的逝去,伯格和他本人对这点多少都表现出了点无知无觉或者是知而无所作为。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隐患是他们的经济问题。伯格的工资不低,但完全没有管理,更谈不上投资,也没有买房子。他没有负担也没有计划,工资打到银行里要用就取,用完算数,好在只有一个人,又经常出差有补助,饿是饿不着的,但也没有积蓄。
和麦其同居之后,开销涨了好多。麦其有生活情趣,变着花样安排生活,他们的饮食,服装,家居,业余生活都一天天丰富讲究起来,生活美好但花费也不少。麦其出身不错,从小过的日子不坏,用钱不知算计,如果看到能打动他的小东西,比方他们房子前面那家小花店里插得趣味盎然的小盆景,他看上了就会搬回家来,连价钱也不问,刷伯格给他的信用卡就行了,至于每个月的开销应该是多少之类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脑子里过。
麦其当然也是有收入的,但他工作的地方并不正式,他又不是个会争的。他是他们那个舞蹈队的编导加主演,挣的钱倒是大家都一样,他也不说什么。他收的是现金,拿到手上倒是一大把,回家放在抽屉里用起来更方便了,他和伯格两个人都不大想麦奇的身价到底应该是多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麦其赚到他应得的报酬?
麦其对经济完全没有概念,伯格倒是必须面对,毕竟租的房子和银行户头都在他的名下。几年来有好几次银行里的钱不够付信用卡账单了,伯格也苦恼。他还算是记住了老板梅林和年纪大些的同事们对他的提点,知道欠信用卡帐这件事是不能开头的,因为利息高,一旦开始就很难脱身,这个关他算是把住了。
每一次的经济小危机他的解决办法是报出差帐。伯格出差机会多,每次回来把荷包里的账单往办公室的抽屉里一放,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就又出门了,常常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才报一次,所以一次就能报不少的钱。这个懒散的坏习惯倒是救了他,他无形中好像存了一笔应急储备金,银行里一告急他就报一次帐,就可以混过去了。
这几次经济危机伯格都没有向麦奇提起,他很有男子气的认为这些事情应该由自己解决,不必让麦其过得憋手憋脚,搅了他的生活兴致。好在麦其也不是每个月都花得多,他也不爱汽车,游艇,珠宝之类的奢侈品,多半是书,音乐,电影,美食,装饰品之类的开销,没有出现过太大的赤字。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会对经济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安排,想一些办法对自己的生活作些保护也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他们随兴的过着相亲相爱的幸福日子,对生活中的隐患视而不见。
隐患终于爆发了,而且像约好了似的一波接着一波,教人难以招架。
(7)
中午梅林和老板肯尼斯吃完饭回到了办公室。现在是星期五下午,梅林的电脑日历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片空白,她准备趁着这个空挡把手头几个大的项目好好的过一过。根据今天辛西亚的报告和肯尼斯的谈话,她和她的团队的工作方向都会有变化,她要细细的想一想,应该对这些项目和相关人员做些什么样的调整。
泡了一杯咖啡刚刚坐定,伯格在门口一探头,问她可不可以进来谈一谈。梅林很喜欢伯格,和他的关系比较随便,有紧急的任务时可以随时随地派他出差,现在虽然不想被打扰,但伯格要谈什么事情她是应该随时奉陪的,加上这小伙子不是个爱长篇大论说话的人,一般三言俩语就会说完走人了,星期五的下午来找多半是要到那里去想提前走人。
梅林想到这里笑笑说:“ 当然,当然,进来吧。”伯格进来后把门关上了,这倒是有点不寻常。梅林笑说:“ 你该不是有什么叫我吃惊的事要说吧?”
伯格在梅林的对面坐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后说:“老板,我要辞工。”
这可太让人吃惊了,梅林的眉毛挑得老高,眼睛里都是问号,等着伯格说个清楚明白。
伯格是同性恋这事梅林老早就知道了。自从梅林尽心尽力的帮伯格办好绿卡之后,伯格就对自己的这个华裔女老板信任得很,自己和麦其同居的事情他早早的就告诉了老板。
梅林当然也知道伯格有时会带他的伴侣一起出差,接着度过假什么的,如果不影响工作梅林是愿意为伯格提供方便的,毕竟长期经常出差是个辛苦活,有机会慰劳一下很应该。
最近几个月伯格常常在星期五或者星期一请假去墨西哥,说是他的伴侣病了,在墨西哥养病,他要去送药。只要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做,梅林一般都会准假,但伯格的私生活她不便过问,这细节她就不清楚了。一时间她的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但还是非常的摸不到头绪,不知是什么缘故让这小伙子做了这么一个大决定。
伯格如今还算是外国人,因为工作的原因住在美国,辞工的话就意味着放弃美国居留要回德国了。硅谷的工资水平比较高,加上伯格当时是被他们公司争取来的,给的工资在他的学历资历水平上算是最高的。据梅林所知,如果伯格回德国工作的话,工资大概会下降百分之四十左右,这也是伯格当初很积极的想办理绿卡,争取在美国长期居留的重要原因之一。
希望这小伙子不是一时冲动作下的这个决定。梅林为他办绿卡花的功夫不小不算,自己的团队如今正在转型期,伯格的突然离去对她的工作影响很不小,算是非常的不是时候。伯格这次的决定当然不是一时冲动,他也打算着向这个一向对他很好的老板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麦其跳舞的时候从台上摔了下来,人仰面朝天倒下去的时候左腿正好磕在舞台的边上,把左小腿的两根骨头都磕断了,一条腿顿时折成了直角。
他没有保险,只好送到他们这个地区唯一的贫民医院作治疗。贫民医院本着人道精神不收保险也不收什么钱,坏处是病人多医生少,医疗质量就没有办法要求太多了。
麦其的左腿被处理后在家休息,每次去复诊都要等得天荒地老,还次次都换医生。医生多半是年轻没有什么经验的,麦其的腿恢复得并不好,时间也拖得出乎意料的长。
麦其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习惯每天跳好几个小时的舞,如今被拘束在他们的小公寓里不得动弹,非常气闷,心里也担心着小腿要是不能恢复的话不能再跳舞了怎么办?要知道舞得轻盈靠的就是小腿的力量。
动不得心情又不好,一段时间后由心肺不张引起了急性肺炎,拖无可拖之后只有再次送到贫民医院。治疗不及时肺炎转了性,怎么吃消炎药都不好,不久以后心脏也出了问题。。。
伯格每次带麦奇去看病都要耗费一天的时间,看着麦奇的毛病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收拾他也慌了神,自费带他去看了一次私人医生。
这个自己开业的医生当然有经验,告诉他们麦其的病不能再拖了,必须住院控制,还需要长期吃药休养。他没有保险在美国的话是没有办法坚持下去的,医疗费用不是个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伯格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麦奇送回墨西哥他父母处治疗,他自己一有空就跑去墨西哥看麦其。
麦其当初是和父母闹翻了才跑到美国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想回家面对父母。这时万般无奈回去了,心里多少有点别扭,就越发依恋伯格了,伯格没有来的时候一天天数着他要来的日子,每次回去的时候又很是不舍。
麦其的父母当初非常反对儿子的性向,如今儿子病着回来心痛都来不及,别的就不敢再提了。伯格的性格大大咧咧,在他家来来去去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对麦其又真的很好,他的父母在心理上就慢慢的开始接纳伯格了。
伯格频繁的去墨西哥探病也不是时时情绪低落,他还是抽时间东走西看体验墨西哥的风土人情。他不懂西班牙语,有次在外面找不到路问警察,警察的英文不好说不清楚,热情的墨西哥人上来帮忙,一个不行两个,后来围了一堆的人比手画脚公说公的婆说婆的,让伯格满头雾水更搞不清了。
这事让伯格和麦其笑了很久,当然麦其不时遗憾他如今不能亲自陪着伯格游历他的祖国墨西哥。
只要麦其的病能得到控制并一天天好起来,这一切都不算太坏,坏的是他们的经济状况,他们的没有什么保护措施的经济状况是经不起这样的风雨的。
麦其开始生病后不久伯格就觉得钱开始紧张了,他也不好意思在麦其坐困愁城的时候出去玩,就不怎么出去吃饭和旅游了。生活品质慢慢下降,后来连健身俱乐部都退掉了,只和朋友们踢踢足球,在公司的像鸟笼子一样的简易健身房里举举重,保持体力。在运动时没有了美女们的环绕,伯格还是多少有些失落的。
麦其回墨西哥后,开支更加巨大,伯格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跑来跑去不说,还要为麦其买药,付医药费,生活费,等于养了两个家。伯格没有什么积蓄,因为喜欢车的缘故,到美国几年来买了五辆各式各样的车换着开,这些车各有特点但都不算太贵。缺钱了,伯格就开始一辆一辆的卖他的车。
伯格来自做生意不二价的德国,个性又比较粗放,大大咧咧,不能适应美国讨价还价,猫腻很多的二手车市场,几辆车都被他胡乱贱卖掉了。最夸张的的是有辆车卖给了一个黑人中年女性,那人号称先付一半的钱试开一个星期,满意的话再付另一半,伯格就傻乎乎的同意了。
一个星期后完全没有消息,伯格打了几次电话去要钱,被那能言善辩的女人搅来搅去,倒好像伯格欠了她钱似的,搅得伯格焦躁起来,口不择言开始高声叫骂,大概也发出了些威胁的言论。那女人立刻说这些电话都被她录了音,要去警局告他,吓得伯格马上挂了电话,摸摸鼻子认倒霉,几千块钱就这么不见了。
卖车的钱也陆陆续续也花光了,伯格除了等待两个星期发一次的工资,没有了其它的办法。原来倒是可以卖卖公司发的股权,如今经济不好,股市大盘和他们公司的股票都直直落,伯格手上的股权深入水底,没有了价值。如今家家公司都喊着要裁员,减薪,强迫休假,伯格的工资本来就高,这时想找梅林要求涨工资是不可能的。
麦其的病倒是稳定下来了,但长期住在父母家,心情好不了,言谈神态中时时表现出想回到伯格身边的意思,伯格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带麦其回德国这条路可以走。
梅林听完了伯格的故事,还是不太懂为什么他们不能留在美国一定要回德国,她记得辛西亚的妹妹就是用的他们公司的医疗保险,虽然在社会上不承认同性婚姻,他们这样的大公司还是承认伴侣关系的,除了像买精子这样的非常个人化的医学动作不能报销之外,别的病保险都可以保,为什么到了麦其这里就不行了呢?
伯格解释说:因为麦其没有美国身份,而且法律不承认同性婚姻关系,所以麦其不能以伯格配偶的身份取得美国居留,他也就不能申请公司的医疗保险。而德国的法律是允许同性婚姻的,他们到了那里可以申请结婚,合法的待在一起,麦其也可以以配偶的身份取得德国籍。
伯格低着头,意气消沉的再说到:别看德国法律承认同性婚姻,民众对此还是非常不习惯的,他们的生活一定不如在旧金山地区这般自在如意。
前几天他们打电话回巴伐利亚的家,第一次告诉他妈妈有麦其这个人,并告诉她要带麦其回家住一阵子,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惊叫声,高声叫着他爸的名字,一直在说邻居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他们家在一个小村庄里,邻里间亲密得很。麦其被伯格母亲的惊叫吓得不轻,几天来都很是不安。
伯格还告诉梅林说他的一些同性恋朋友劝他丢掉麦其算了,再找一个也不是难事,他们这个世界没有法律保障,本来就是来去自由的,这样他就不必改变自己在美国的生活了。深情的伯格言语倒是很老实,他只告诉梅林说和麦其在一起也好几年了,这样的事想是想过的,但做不出来。
梅林安慰伯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答应考虑伯格的辞职请求。伯格的情况离开公司和美国是肯定的了,梅林要考虑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伯格走?让伯格自己辞职的话他得不到任何离职金,但梅林可以招人来补伯格的空缺,损失不大。如果梅林向公司申请裁去伯格的职位的话,公司会发给他几个月的工资作为遣散费,对现阶段的伯格和麦其不无小补。
这样公司其实没有吃亏,出了几个月的遣散费但省了一个人的工资,为难的将会是梅林,她丢失掉了一个职位但工作任务并没有减少,加上伯格在工作中非常能解决问题,他如果这样离去会在短期和长期都将为梅林团队带来不小的工作困难。
梅林答应下周一告诉他考虑的结果,伯格并不知道梅林要考虑的是什么,出于对老板的信任,就点了点头开门离去了。
(8)
第二天是星期六,空气中带着春天的甜美,杰西卡学校有活动,一整天都不会在家,赵文去中国出差还没有回来,梅林落了单。她就约了女友去旧金山看伊夫圣洛朗(Yves Sanit Laurent )的设计回顾展。
梅林爱华服,倒也没有买过圣洛朗的衣服,一则他家的衣服就算是对高薪的梅林来说也是太贵,二则他家的衣服不管怎么样还是为西方女子设计的,梅林这样的东方女子穿不出味道来。但洛朗是设计之神,对服装界的影响大到不知有多少设计师自觉或不自觉的仿他或在他的设计基础上做改造,尤其是作为高级职业妇女的梅林,衣柜里有不少的带有他家风格的职业装和轻便又华丽的连衣裙。
梅林对衣服有兴趣,对圣洛朗有兴趣,也知道能看到这次回顾展十分不易。他的作品在北美展得并不多,数来也只有三次,一次是二十多年前的纽约,第二次就是如今在旧金山和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的展览了。筹备这次回顾展时设计师还在世,如今他已经不在人间了,所以算得上是绝唱。(旧金山展览时间为 2008年11月到2009年4月,圣洛朗已经于2008年6月1日去世,这次展览从2002年开始,筹备了6年之久)
但梅林的周末一般都被快要考大学的女儿占去了,再则文森虽然很欣赏梅林的个人服装秀没错,但要忙碌的他来看别人的服装展也还是有点强人所难,这点梅林是很知道的,没有打算要他陪,所以一拖也拖到展览快要结束时才找到这个机会来欣赏。
展厅安排得很像圣洛朗的服装设计,简洁又层次分明,把设计师各个时期不同风格的创作做了完美的展示,不大的展示厅还有几个小小的回身之处,像标点符号一样让你在看各种不同风格的服装时可以有个小停顿,让人看到了圣洛朗设计的精华又不感觉到印象多得闹心。墙上还有些长长的电视画面无声的演示着设计师当年新品发布会的盛况。
如今已经是2009年的三月底了,展期已经到了尾声,看的人并不多,就更显得幽静让人能集中心神了,把梅林和同样爱服装的女友看得心旷神怡,荡气回肠,都没有怎么交谈,看完之后她们到了楼下位于宽广的草坪上的Cafe喝咖啡吃点心,这时两人才开始交换看法。
才华横溢的洛朗创作时间长达四十五年,设计了五千多件衣服,可以说一生都是在设计室度过的,全身心的找出布料如何在女人的身体上表现,和女人如何通过服装表现自我或改造自我。
梅林认为洛朗是个设计天才没有错,但是他的机缘更好,关键时刻都有贵人相助。这个在阿尔及利亚出生的法国人,父母有钱又有品味,让他从小就接触到时尚,18岁就把他送到法国学习设计。设计刚学了一年,十九岁被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的迪奥(Dior)挖掘做了他的设计助理,过两年迪奥过世,才二十一岁的他做了偌大的迪奥王国的总设计师。虽然几年后被迪奥王国赶出门,但这么年轻就成名也是异数。
运气好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从迪奥出来他马上遇到了非常有商业才华的 Pierre Berge, 用财力和能力帮助他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他们二人在工作上的珠联璧合是洛朗成功的重要条件。要是没有强悍的Pierre Berge一生的支持,梅林不认为脆弱敏感的那个叫洛朗的男人可以长时间的才思勃发,每过几年就在设计上做一次重大突破,让人感动之下,不知不觉中被他所左右而追随。
梅林的女友说,最妙的是这两个人还有共同的理念,并坐言起行的试图用服装这种语言改变世界。这一对男同性恋人不约而同的不赞成男人拥有比女人得到更多社会资源的的习俗,认为传统的女性服装让女人处于比男人低得多的地位。他们要通过对女性服装的改造让女人得到力量,得到自信也得到自我。
于是带有中性意味的女式西装和裤装就在圣洛朗的手中诞生了,今天我们每个职业妇女都至少有一套的利索又庄重的职业装的缘头就来自这位法国男人之手,也缘自这两位男人对女性的爱和尊重。
爱美的他们还是希望女性有力量之外还保有女性特有的柔美,完成女式西服的设计后他们的设计转向了带有巴黎风韵的左岸系列,让女人在恢复自信,拥有自我之余展现女性特有的妩媚,优雅。
颠覆完男女他们向世界进军,要打破以西方服饰为高贵的时尚传统,把中东,印度,中国等地的民族服装元素带入时尚界。如今满世界的时装都是东方系,中国系,印度系的衣服,可是圣洛朗在三十多年前就怎么做了,那时 Pierre Berge已经把他们的时装事业做到了顶级地位,他们每一次的新品发布会都风云聚汇,一票难求。在这样一个高的平台上一次又一次的推出了用世界各个民族服装元素做成的精美时装,真是让人感动的设计师和商人啊!
梅林和她的朋友不脱女人本色,发表完高论后又议论起他们二位的私生活,据说Pierre Berge后来还是离开了洛朗和别人在一起了,虽然他们在事业上还是合作伙伴,但对敏感脆弱的设计师来说应该还是打击巨大的。两个女人不无八卦的猜测洛朗不久后收山不做,并且在几年后就过世了恐怕也是心情不大好的原因吧?那男人看面相就是个比较有依赖性的人。
她们二位也有志一同的都不大喜欢圣洛朗晚期的设计,觉得这部分作品华美有余,创造性和才气都嫌不足,应该是爱情和生命都走了下坡时的挣扎。非常有自知的洛朗也很快的就退休了,没有勉强走到不堪的地步,保有了圣洛朗这个品牌的完美,是他和他们的高明之处。
好在风波不断,比圣洛朗还大六岁的强悍男人Pierre Berge还活着,还在继续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故事。这次精心筹备的展览也算是他对洛朗深情厚意的总结。洛朗得此一知己,作品又流芳后世,人生也堪称圆满了。
天色将完,梅林和女友相拥告别,都称自己过了美好的一天,互相感谢对方的陪伴,就各自开车回家了。
梅林从位于金山公园对面的 De Young 博物馆出来,回南湾可以有280,101 两条高速公路可以选择,她一贯都是选101的,因为她想看到海,她是个喜欢亲近水的人。
(9)
旧金山是山城,建筑也很有特点,倚着山坡都是三层高,建有弯弯的Bay Window的一排一排的小房子,如今天还没有完全黑,但已经是万家灯火。从高处蜿蜒下到平地,转出一个山口,豁然开朗的一片大海就出现在眼前。车子贴着海平面向前滑去,右边还是城市,左边则是平静的海湾,隔着辽阔的海水还能依稀看到对岸点点灯火闪烁的奥克兰。
梅林对语言文学都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几十年来受文森熏陶,不知不觉间也记下了一些诗词,这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句不知文森什么时候念给她听过的诗:
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流动的景致是梅林深爱的,她每次到旧金山回来都选择走这条路,也只有今天她忽然之间有了诗意,自己都觉有点好笑也有点感动了。
走这条心旷神怡的路梅林还习惯思考,她的好些重要决定都是在这条路上做下的。今天是美好的一天,看了个表现绝代风华的展览,和知心好友做了愉快又有内容的交谈,喝了好喝的咖啡,这条百看不厌的路又在黄昏的薄雾里展露出了另一种姿容,引得梅林连诗意都冒出来了,头脑清明之下也就有了思考的力量:
辛西亚的人生抉择让梅林有警惕,她有点想把杰西卡送到东部相对比较保守的私立学校去读书,避开思想活跃,崇尚自由,教育出让梅林非常欣赏的毕业生的全美公立学校第一名的伯克利,这对吗?
人贵有自我,但哪怕是小小的独立特行,与众不同,像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像辛西亚像伯格都要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让人无奈。自己对杰西卡一向少有约束,任其自由发展,让她形成了比同龄人更强的自我,这会不会是害了她?让她以后的路难行?如今如果想收又可以从何处下手?
可叹才华出众的麦其并没有洛朗的好运气,年轻莽撞的伯格拼尽全力做着Pierre Berge当年所做的事,但财力和能力都远远不够,眼见就要一步步走向深渊了,让周围的人看得既担心又心痛。自己要帮他们吗?要帮又能帮多少呢?帮了以后自己又要如何解决由此带来的难题?
麦其和伯格的不幸多少也是由包括梅林在内的大众造成的,是大众对他们生活选择的不认同让他们走投无路的,大众包括自己真的有权利评判,裁决他们的生活吗?如果放开了口子,对社会,对子孙后代又会有什么终极影响?
一路行来,梅林思绪万千。
(原载《小说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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