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夜谭：女神忘记了为父亲的忏悔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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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Sunny

编辑｜渡十娘 Eric.T

“女神，在你的祈祷之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

——引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不交代，也是一种“交代”

Sunny

我认识陈谦大约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彼时，她还是工程师的身份，住在硅谷，业余为最早的海外中文网络杂志《国风》写专栏。

印象中的陈谦非常一本正经，起了个网名叫“啸尘”，后来这二十年我也一直那么称呼她，感觉有点大义凛然的样子，但其实骨子里她还喜欢好看的好吃的，业余种花呷美食外加逛农贸集市，对各类名牌如数家珍。所以，实际上的陈谦，实实在在活在尘土里，但丝毫也没有要咆哮的意思。倒是骨子里透出了一点文艺气息，还有点儿小资。但我最佩服的，还是她作为工程师的严谨和锲而不舍。所以相隔地球两端的我们虽然差不多三五年才得以一见，但通过网络，信息是始终不断的。我也见证了她一篇一篇的作品问世，一本一本的杂志扫荡，一个一个奖项的探获囊中……我却一直奔忙着生机，离开文字久远，一直到看到她的《哈蜜的废墟》。

陈谦小说集《哈蜜的废墟》新近上市. 当当，京东及淘宝均已上线。

说实话，我对陈谦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写《何以言爱》的阶段，没想到这些年她不仅笔耕不缀，更感觉她读了很多西方作品，字里行间不再是中文意境下的感知，很多时候，你都会一惊：这不是翻译小说么？

应该说，文学确实没有国界。好的文学作品，更可以透过文字来连贯人性。这些年“热爱”生活的陈谦早已从表面上的伺弄花花草草，去到了生命深处的角角落落，然后她不仅没有“咆啸”，反而如拿一把轻掸，仔仔细细开始拾掇起来。没有脾气，无加批判，充满体恤，却绝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面对众生之无奈，她一笔一笔勾勒出来，她说她一直在练习走路和左手写字，我觉得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至关重要。热爱生活且要善于从现实中抽离，我觉得陈谦迈出了一大步。她说喜欢研究心理学（还去特意修课学习犯罪心理学），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我一直说，理科生一旦认真起来，文科生的Talent是远远不够用的。

看《哈蜜的废墟》时，我也如一般读者一样有很多疑问：比如哈妈到底为什么去废墟，哈蜜那天是不是真的去约会了呀。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有更多的疑问，集中的就是：他到底有没有强暴她？后来我想了想，为什么我没有这个疑问呢？细探之下，无非是因为我根本不在意“有”或者“没有”，我所在意的，是“他们如何相处”？他们相处的方式给哈蜜带来了什么？哈蜜的未来会为之有何影响？当然，我也很快释怀于“哈蜜母女到底有没有去废墟，为什么去？”之类问题，因为我期盼的冲突作者没有给，我和她的思路不同，我们走出了岔道而已。但作品是作者的作品，读者是不可以随意指手划脚的。我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将它读完，然后，莞尔。

因为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作为在海外生活那么多年又深受西方文学和生活方式影响的她，骨子里很多东西已经慢慢转移。我不是说中国文学不懂得人性描写，恰恰相反，否则《红楼梦》就不存在了；否则一百零八将的故事也都灰飞烟灭了。只是文学如果一味去“歌颂”或者为了批判而批判，那么文学的魅力就会越来越弱。因为“人性”永远是高于“文化”的。无论任何文化，人性的善恶都会不时跳将出来让我们瞧上一瞧。而一个好的作家，应该像一个好的画家一样：立于这个时代，一笔一画去描绘这个时代给予我们的丰富画卷。

最近看了本届奥斯卡的大热门《寄生虫》，这也让我想到《哈蜜的废墟》。当然，后者的承载量还远远跟前者不能相比，但同样作为东方文化的功底，在接受了大量西方文化熏陶之后，在对人性的描绘中更客观更冷静更深邃。奉俊昊拍了一个很离奇的故事，完全经不起推敲。

如果按照我们国人充满“逻辑”的思考，很快就会一大堆疑问：怎么可能一家人那么容易就能把另一家人的所有雇员全部替代还不露任何马脚？怎么可能一个人生活在另外一家人的地下室长达四年之久？没有阳光他怎么不是白毛男呢？金爸爸为什么无缘无故最后要把对他很好的社长杀了？金哥哥看到爸爸打出的摩斯码之后到底有没有去救他呢？甚至，电影镜头下金哥哥赚了很多钱，把房子买下来了，那是幻想么？……但即使“漏洞”那么多，我们还是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和崇高的尊敬。因为导演所揭示的是一个人类社会到目前为止所普遍存在的问题：贫富差距——它不仅是韩国，也不仅是东方，只是它恰巧被一个东方导演抓到了一些故事的素材，然后作为一个载体去揭示一系列人性的秘密。

这些秘密值得我们做很多的心理探究：比如那个被追债后躲进富人家地窖的男人，一边对富人说着Respect，一边却拿刀杀跟自己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一家人——导演无非用镜头在向观众提一个问题：你有今天，到底是谁造成的呢？！在资本主义发展相对比较长久和健全的西方社会，“人生而平等"始终是一个主流声音，在体制上也尽量保障这样的理念。但到了东方，几千年封建体制的影响，至今在很多东方国家还是长幼尊卑的概念非常强烈。绝大多数东方人也非常接受了这个命运，所以奉俊昊的贡献就是把这一切通过一个近乎荒诞的故事展现在大家面前。影片中很多事情没有做清楚的交代，但对于每个观众来说，也都多了一些参与和想象的空间。

《哈蜜的废墟》也一样，它只是缩小了视角，也没有展开太多的故事情节。但整个文章所围绕的，就是人的一生要解决的问题：如何跟父母和解？如何跟自己和解？这种“和解”穷尽我们一生，而绝大多数的人临终都不能达成心愿，带着遗憾离开。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仇恨的存在。抑或，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只是为了获得一个孝顺的名义。

当然，作为作品本身，处女座的我有时候也会挑剔，比如：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中国婚姻当中很奇葩的存在，但如何能表达对传统婚姻观的进一步观察？我觉得“杰西卡”应该是一条更加存在的辅线。我倒是觉得“我”跟杰西卡的故事写少了。其实冲突可以更加激烈一些对比哈密母女，作者母女换了一个时代甚至换了一种文化，但冲突依然存在。是人最内心的那种。我倒是觉得哈老的那个构建特别好，虽然笔墨不如哈母多。通过母亲嘴里的“诱奸”，趴在地下给儿女当老虎，拼着命为女儿“活下去”……虽然笔墨不多，但真心非常有震撼力。这也是读者为什么对这个可能的“诱奸犯”根本恨不起来。

最后，我想说：虽然写的是中文，但《哈密的废墟》流淌着世界的人文关怀。这是超越文字与文化的——这应该也是海外作家们的使命。写哪里的生活不重要用什么文字来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意识理念和价值观上要跟世界接轨：世界的文化已经关注到人类最本质的细胞层面了我们还在写一地鸡毛的衣食住行。还在要么歌颂要么批判，这是多么滞后的一种文学观啊。

归根到底，故事和文字都只是载体，一切的一切都通过好看的故事和流畅的文字表达出来。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无论冠以什么样的名义或者流派，都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一个真正的作家，仿佛是拿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一层一层拨开人类灵魂中最复杂多面的东西，正视它的客观存在。不批评不呼喊不自以为是。内心默默的尊重，无比的同理心与包容。这才是难得的作家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