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ear Cosmos
编辑/思考姬
“性教育不应该被限定在青春期。”
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逢青春期。
这是以我们生殖器官发育成熟、以第二性征发育为标志的生长时期，这是我们从儿童到成人的关键时期，是花季、是雨季，也是性荷尔蒙勃发的季节。
虽然对性的渴求是人的本能，但是在青春期我们总是对发生的许多事情感到难以启齿，然而有这样一部动画剧集，仿佛一张大嘴一样对这一切不吐不快，这就是Netflix在2017年推出的成人动画《大嘴巴》（Big Mouth,另译《青春无禁忌》）。
该剧的主创尼克·克罗尔（Nick Kroll）和安德鲁·戈德堡（Andrew Goldberg）是现实中的好友（尼克和安德鲁也是剧中两名男主角的名字），他们以自己的真实经历为基础，创作出了这部围绕七年级学生如何应对荷尔蒙发作的校园青春片。
剧中主角，尼克和安德鲁
该剧主创，尼克（也为剧中主角尼克献声）和安德鲁

《大嘴巴》推出后表现不俗，先后获得了美国MTV电影奖年度剧集和艾美奖最佳动画节目提名，并在2019年成功续订到了第六季，可见观众对这部画风奇特的剧集还是喜爱有加。
豆瓣评分第一季8.0，第二季8.6，第三季8.8，第四季8.6
然而，当你点进剧集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发生在初中校园的故事，为什么分级会在成人动画（TV-Mature，17岁以下未成年人不宜观看）里了，其中露骨到令人发指的挑逗、让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场景以及无节操无下限的段子层出不穷，哪怕是对一个成年人而言也会是不小的冲击。
然而它的内里又怀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能带给观众难得一见的“成长教育”。
那么今天，我们不妨来一起观摩观摩这堂炸裂的性教育课吧——
荷尔蒙怪兽的浮现
《大嘴巴》第一集的开场，就是老师正在讲授青春期女性的生理卫生常识，安德鲁正和尼克在后排闲谈，突然他的桌匣一阵摇动，钻出来一个毛发旺盛的赤裸怪物，怂恿着安德鲁去厕所自慰……
这个怪物就是《大嘴巴》的核心创意概念：“荷尔蒙怪兽”（hormone monster），它是青少年性荷尔蒙发作所导致的一系列心理活动的具现化、对象化，它会不自觉地出现在你的脑海里，让你按捺不住想要释放自己的冲动。
青春期荷尔蒙怪兽的出现是必然的、挥之不去的、难以压抑的，唯一排遣它的方式就是性行为（尽管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完成的）。
男女有别，那么男女荷尔蒙怪兽自然也有别。
在第二集中我们见到了女主角杰西脑海中的荷尔蒙怪兽，在杰西经历了一次十分窘迫的初潮之后，这名荷尔蒙女怪兽从此便伴生于杰西左右，而杰西也因为它性情大变：她开始关注自己的容貌是否靓丽、身材是否性感，开始谨慎保护自己的隐私，对父母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
——从各种意义上讲，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性。
虽然我们都能看出荷尔蒙怪兽是关于青春期性心理的隐喻，但是主创为了将它们的出现合理化，还是给出了一个解释：它们是元古宙就存在的事物，并称地球生命的起源，就是一个巨大的外星人与地母交媾的结果。
蓝色为巨大的外星人，与地母交媾后，地球出现了火山河流……
可以说，荷尔蒙怪兽几乎和复杂的生命形式一样古老，而它们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敦促一代又一代生物繁衍后世。
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荷尔蒙怪兽的人格化也越来越强，我们知道了安德鲁的怪兽叫莫里、杰西的怪兽叫康妮，我们还会见到一个在风烛残年的衰朽老怪兽瑞克和一个行事莽撞、天真无知的怪兽泰勒，这些怪物代表了青春期各个阶段中青少年常见的性心理，它们共同的任务是帮助孩子们度过青春期
——听起来有一点像《头脑特工队》的感觉，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在影片的结尾莱莉脑中有一个“青春期按钮”被敲下了。

《头脑特工队》是皮克斯2015年出品的动画电影，讲述了小女孩儿莱利脑袋中，有5个小人儿可以控制她情绪的故事
将性心理人格化的方式，给予了创作者们非常大的戏剧空间，让我们能看到青春期的孩子们是如何与荷尔蒙周旋的，同时也适当地卸下了观众们的负罪感，毕竟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将我们所有污秽的想法全都归咎于其上的东西。不知所措的少男少女与谙熟性事的怪兽之间能够塞下无数段子，而动画恰巧是展现这些情景的最佳媒介。
无处不在的性暗示与隐秘内在的性心理
荷尔蒙怪兽的出现为这一群13岁左右的初中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何表现他们青涩懵懂的对抗欲望的日常呢？
请不要忘记我们的主创都是身经百战的喜剧匠人，尼克·克罗尔登上过《肥伦秀》和《柯登秀》还曾经营过自己的脱口秀节目，安德鲁·戈德堡是老牌无厘头动画《恶搞之家》（Family Guy）的编剧，参与配音的有约翰·木兰尼（John Mulaney），他是美国王牌脱口秀节目《周六夜现场》（Star Night Live）的编剧兼主持人，还有《黑人兄弟》（Key & Peele）的主创之一乔丹·皮尔（Jordan Peele）。这些混迹于美国各大喜剧平台尤其是深夜档脱口秀的创作者，玩起性爱话题自然是信手拈来，浸润在流行文化和影视媒体工作中的他们能够从生活的各个角落中去开掘性暗示，并且，让人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夸张、出格、犀利，而不是邪念。
尼克·克罗尔（左）与安德鲁·戈德堡（右）
老牌无厘头动画《恶搞之家》，《大嘴巴》的尺度得到了它的真传
在《大嘴巴》中仿佛
一切都可以与性联系起来
，哪怕是一只朋友祖母送的猫咪样的摆钟；


枕头可以变成你的床上伴侣；
或者是一本描述中世纪骑士爱情故事的小说。不过，就算是有很多大尺度的求欢场景，在“大嘴巴”这样的画风之下，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起反应吧——这些夸张无厘头的情景第一时间触及到的是人的笑点，而不是G点。
在观看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其实性暗示无处不在，这不是弗洛伊德主义理论的泛化，而是性这一主题确实是永不过时的话题，从语言文字到音乐、影视作品再到互联网，关于性的梗俯拾即是。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大嘴巴》中有很多致敬名场面，比如《猜火车》里的钻马桶通向大海的镜头；
亦或是《搏击俱乐部》中解放自我的暴力扭打；
娱乐圈中的明星自然也逃离不了被恶搞的命运，比如皇后乐队的主唱“牙叔”弗雷迪·莫库里就高唱了一首同性恋的赞歌。
最惨的还是著名硬汉史泰龙，他在年轻时出演的成人影片《意大利种马》（Italian Stallion）被男主角们反复观看。
《意大利种马》是由Morton Lewis执导,史泰龙主演的一部情色片，影片讲述了一个关于纵欲的故事
由于结识了不少电视节目的主创，《大嘴巴》还提到了不少电视梗，比如NBC的女主持人欧塔·卡比（Hota Kotb），参演过《豪斯医生》和《老爸老妈罗曼史》的电视演员卡尔·潘，
除此之外还有对经典电视节目的致敬比如《宋飞正传》中的餐厅原型，
在第三季中则是和网飞另一档大热节目《粉雄救兵》（Queer Eye）联动。
《粉雄救兵》(Queer Eye For The Straight Guy) ，是美国一部真人秀综艺节目，由五位靓男GAY亲自教导邋遢男人/女人成为帅哥/美女
围绕在我们身边的性话题，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十分简单而重要的道理：性是我们身体与生活的一部分，认识性也就是认识我们自己。
在第一季第5集中杰西和自己的阴户友好地攀谈了起来，暗示着性器官的逐渐发育和性欲望的萌发，值得注意的是，杰西是被荷尔蒙怪兽启发才去查看私处的，而不是因为父母或老师的教导，这告诉我们，性心理是要靠每个人独自建立的，它甚至是独立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产生与发展总是先于外人、隐于外人。
安德鲁曾对自己产生过性取向的怀疑，一度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但在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受到了电影预告片的视觉冲击而已，他的举动只是对同性恋行为的效仿，而没有发自内心的性冲动，由此他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剧中尼克用接吻来帮助安德鲁验证性取向
我们的人际关系也随着性心理的逐渐成型而变得日益复杂，除了与父母的关系呈现出紧张状态之外，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开始了解彼此，开始建立友谊之外的另一种关系，时刻会有颠覆三观的事情出现。第一季第5集中展现了女性特有的性心理激发机制，她们对浪漫性爱的想象会让她们在精神上收获快感，当尼克得知女生也会有性欲需求的时候，他几乎震惊到爆炸（字面意义上）。
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对女生的看法，开始更加谨慎或者说认真地对待男女之间的交往问题。
虽然《大嘴巴》在校园感情刻画上依旧摆脱不了三角恋的俗套狗血剧情，但是它在人物心理弧光上的处理还是比较自然的，剧中每个人物的内心转变都有着荷尔蒙上的根据。
OP镜头，青春期的二人在荷尔蒙怪物的遮阴下
性爱的自修课不止在青春期
不少观众都认为《大嘴巴》是一部别开生面的“性教育片”，可我们要知道《大嘴巴》是一部由深夜脱口秀节目工作者回忆青春往事创作出的成人动画，这让它的受众显得十分尴尬：
能够观看性教育片的观众已经成年，而需要观看性教育的观众却尚未成年——或许这也是性教育所面临的窘境。
后半句真实
我们在看《大嘴巴》的时候应该牢记，这不是真正的初中校园（发挥动画本身自带的“虚拟”属性），而是一群成年喜剧工作者对着青春嬉笑怒骂的舞台，片中那些豆蔻年华的孩子们，演绎和诉说的是已近不惑之年的成年人郁积已久的心声。
《大嘴巴》的受众更应该是完全的成年人，其中不少笑点与致敬都有二十岁的年纪了。
校园标语：秋季舞会，会有干蹭
相比之下，同样是大尺度校园青春片，网飞在2019年出品的另一款大热真人剧集《性爱自修室》（Sex Education），无论是在观感上还是在受众上，都比《大嘴巴》更能担负得起“性教育片”的称呼；
该剧围绕不善社交的高中生处男欧蒂斯·米尔本展开，他的母亲是一名性治疗师，他和聪慧的“坏女孩”梅芙联合开办了一个诊所，专门处理同学们在性方面的各种问题
而风靡欧洲的《羞耻》（Skam）系列也比《大嘴巴》要秀色可餐得多。
在美剧中这样的校园青春片有一个类型专名叫：Coming of Age（可译作“成长片”），它瞄准的受众应该是正在经历身份转变的初高中生，显然，《大嘴巴》的观众和这个年龄段重合度并不高。
然而成功续订到第六季的《大嘴巴》必然有它的独特之处，作为一部以喜剧桥段为主体的成人动画剧集，它在文本上的密度显然要高得多，这让主创有更多的空间用玩世不恭的方式装下尽可能多的性话题。这种脱口秀式的组织形式，可以旁征博引各种主题，在动画中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像“低俗小说”一样刺激人的感官与意识。
既然是“成长片”，必然是带有一定教育意义的，对比起由实实在在的少男少女主演的真人剧集，《大嘴巴》的受众是业已成年的观众，也因此“成长”似乎有些无从谈起。但这其实才是《大嘴巴》意义凸显之处，它相对松散的框架给予了它谈论包括校园友情、恋情、和家庭在内的多种人际关系的自由，让我们得以浏览各个年龄段、各种关系之内的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性心理的。
在第一季第9集中，杰西得知自己的母亲在厌倦丈夫之后偷偷与另一名女性交往，她生气地与其对峙，然而母亲有些崩溃地坦言：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看不见是否有荷尔蒙怪兽在驱使着她，但是我们很清楚地了解到，她陷入了性心理的认知混乱当中。
杰西的母亲在女儿的质问下手足无措
同一集中，尼克的母亲也受到了打击，因为她的孩子开始厌烦被叫做宝贝、不喜欢她来掖被子说晚安，做母亲的心受到了伤害，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情节拓宽了《大嘴巴》的面向，它不仅只关注青少年的心理，它同时关注养育青少年的家庭，因为父母教养孩子也没有经验，青春期是需要我们共同面对的。孩子的出现对于父母而言也是一种性心理的补偿，亲情中似乎融混着一些荷尔蒙的基因。
于是《大嘴巴》揭露了一个似乎难以置信的事实，那就是从青春期开始的性心理发育会伴随我们的一生
，它确实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影响着我们的人际交往方式、家庭伦理关系、待人接物准则。

性教育不应该被限定在青春期，每一个成年人，哪怕是已经为人父母，都需要不断地审视自己的性心理，不断地健全自己的人格，我们或许要用一生去驯服荷尔蒙怪兽，而《大嘴巴》给了我们一个既能发泄又能治愈的通途。
在性教育越来越被提在嘴边的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急需一个机会来重整自己的性观念。可是关于“青春”的一切作品，似乎都处在一个怀念的状态当中：当我们回过神来想要认认真真地接触与了解时，青春却已悄然溜走了。
或许我们需要《大嘴巴》这样的作品——尽管乍看上去低俗至极——给予我们一个重新参与性爱课堂的机会，它会告诉观众，性教育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迟，驯服荷尔蒙怪兽的最好方法，就是去了解它、拥抱它，与之共生。
- END | 动画学术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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