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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谜团,就是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及其主人公——婊子养的、浑不吝的、无廉耻的韦小宝。
一般来说,作家的年龄越大,他的作品也越能代表他的成熟的思想。
金庸作品早期的陈家洛、袁承志、胡斐、苗仁凤、郭靖、丘处机,这些人映射的是儒家精神,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礼义廉耻。包括中晚期的萧峰、令狐冲、张无忌,其实都是以“大德不逾矩,小德出入可也”的儒家精神。
在这些作品中,可以说以主人公为核心,呈现出来的都是儒家为主干,佛道思想为辅助的有机整体面貌。大抵都是振奋人心的正能量。即使是佛学味道极重的《天龙八部》,其主公萧峰,仍然是儒家,只不过是置于特殊身世中的儒家。
并非饱读诗书、三纲五常才是儒家,哪怕像郭靖、萧峰、张无忌那样才疏学浅,只要他们以仁义精神为信念,就是也才是真儒家。
但是,金庸最后一部封笔之作,也应该代表他最成熟思想的作品《鹿鼎记》及其主人公韦小宝,却颠覆了读者的意识形态认知。
身世上,韦小宝生于妓院,不知其父,其母是资深妓女,此公可谓纯牌婊子养的;
学识上,韦小宝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作为清俄谈判清方代表,在协约上签字,只会写一个韦小宝的“小”字,自己左看右看,“一只雀儿两个蛋”,越看越像男人那话儿。此处金庸还没忘幽郭沫若一默,说后世郭沫若考证条约时,“仅识甲骨文,不识这个‘小’字,致令韦小宝大名湮没”。
私德上更是乱七八糟,什么师姐师妹领导夫人,统统被他弄到一张床上,功成名就之后最大的理想就是要开一个天下最大的妓院。
这个家伙骗皇上、骗朋友、骗同僚、骗男女两个师父,其它行贿受贿、挥霍浪费、公报私仇、瞒上欺下、不守规矩、破坏纪行,情节特别严重、数额特别巨大,可谓数不胜数,触目惊心。最恶劣的是在好不容易收复的台湾都敢大肆贪腐。
大家看看,这就是一个人渣中的战斗机,最仁慈的法官判他,也得立即枪毙半小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可是,韦小宝的结局却是:官拜天地会香主,神龙教白龙使,大清一等鹿鼎公,七位夫人千娇百媚,儿女绕膝乐享天伦。
这部小说一出,所有的读者全懵逼了,金大侠这是肿么了?许多人试图解读这个现象,但终究难以自圆其说。
其实,《鹿鼎记》的出现才真正表明金庸是传统文化的一代宗师,《鹿鼎记》所蕴含的思想也是传统文化的顶峰。
金庸以前的作品中,对儒家和佛家涉猎较深,上面提到的那些典型人物,其实都是儒家的理想人物;至于佛家,代表人物非“扫地僧”莫属。
金庸以前的作品中也涉及过道家,最典型的人物就是周伯通。有人会说《天龙八部》中的逍遥派也是道家,其实用“庄子”来衡量的话,逍遥派那些人跟周伯通的境界差得很远,即使是周的师兄王重阳也不如周伯通。只有这个毫无心机的老顽童才达到了庄子所说的神人无功、至人无己、圣人无名的状态。
但是,金庸之前作品中道家的顶峰人物周伯通,也仅仅是道家的一个分支,是《养生主》的庄子,即归真返朴、保命全生、自修自存的在野道家;而韦小宝则是《人间世》的庄子,即纵横捭阖、诡道权谋、唯胜是图的政治道家。而《鹿鼎记》全书所表现的,就是传统文化所能运化生成的终极社会生态。
金庸之前的作品,全都是以儒家为主角,表达的是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而在《鹿鼎记》中,金庸终于参悟到,以韦小宝为代表的政治道家才是这个文化族群中最强大的力量,萧峰、郭靖等人只能和陈近南一样悲剧,鼓舞着历代国人的品行高洁的君子,在政治道家眼中都是傻逼。
太多人激赏金庸讽刺神龙教洪安通,可是连金庸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个大清皇帝和洪安通有什么区别?小白龙韦小宝忽悠洪安通,和巴图鲁韦爵爷忽悠小皇帝有什么区别?
从陈家洛到韦小宝,从儒家情怀到道家宿命,只有对传统文化熟悉到极致,同时又肯真诚参悟反思的人才能做到,并且也只有这一个结局。这一点,除了金庸我没见到第二人。
但遗憾的是,金庸思考到这个地步就终结了,无法再思考下去。在《鹿鼎记》后记中,就读者对此书的失望、疑惑,金庸以“文学探索”为由回复,做为封笔之作,这种解释是差强人意的。
在回答他自己最喜欢自己哪部作品时,他的回答既不包括郭靖、萧峰等肩负“不可为而为之”重任的理想儒家,也不包括韦小宝这类唯胜是图没有底线的天然道家,而是小德出入可也、不乏自由正义的胡斐、杨过、令狐冲、张无忌。
但是,正如他作品轨迹最终呈现的那样,在这种文化宿命之中,最好不要让胡杨令张之类遇上韦小宝,除非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
我给道家划分过流派,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庄子道,一派是老子道。
庄子道更注重个人心性修为,讲的是养命全生,明哲保身,后来的禅宗就嫁接了庄子道,阳明学也间接受了影响;庄子对社会的态度是绝对的玩世不恭、冷眼相向,不参与、不羡慕、不关心。庄子道除了影响禅宗之外,更普遍的是影响了汉民族的文学艺术审美情趣。
这些东西在老子那里是看不到的,因为老子道更注重营造社会秩序,讲的是圣人之治,影响了后世法家、纵横家、兵家,人们痛恨的商鞅、韩非,以及诡道权谋之术,都与老子有密切的渊源。
本能而天然的道家,确如老子说的那样“日用而不知”,他根本没有理论,如果有理论反倒境界不够高,道性不彻底。
周伯通根本不懂什么道理,也不懂什么修行之术,但他的师兄王重阳也自愧不如。为什么?因为道与佛一样,一说就偏,所有的理论都只是对那些天然自成者勉强的描摹而已。
所以无论是老子,还是释迦牟尼,都一再强调自己说的不是真理本身,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而韦小宝大字不识,毫无理论,审时度势、见机行事,各种斗争中的策略,全靠趋利避害的本能,完全符合老子所说的“日用而不知”、“绝圣弃智”的得道之人的特点,也完全符合鬼谷子、苏秦张仪等人的纵横捭阖之术。
我在以前的论道文章中强调过,你可能没有看过《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经》等道家著作,但你很可能是个道家,因为道家就是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客观规律,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为人间准则,这一套说起来玄乎,扒下皮之后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趋利避害、胜者为王。
韦小宝做到了,更高级的是,他自己都说不出什么理论,而是天然本能的道家高手。
这么冷峻的风格,除了《鹿鼎记》还有一部,就是《金瓶梅》,趋利避害、胜者为王,西门庆也是如此。西门庆的水平当真不如韦小宝,但兰陵笑笑生的水平却高过金庸。不是说他的文学水平比金庸高,而是从道家的角度,笑笑生写西门庆和那个社会背景是无意识的本能刻画,而金庸是在儒家和佛家思想中折腾了十几部书之后,才发现了这个民族的真理。
白居易有一首诗叫《中隐》: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
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
后世评价这首诗,说境界如何如何高,但在我看来无非两个字:无耻。这就是一个空拿薪俸、无所做为的庸官蛀虫,换在美国社会,早特么被媒体曝光被公民拿下了。但是这样的却是这个民族的圣贤。
记住,韦小宝不仅是个道家,还是“日用而不知”的高级道家,王维、白居易之流,虽然也追求道家的境界,但他们只配给韦小宝这样的更无耻的高手当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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