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王悦
河南台因为一个舞蹈节目出了大风头。
“赢过央视春晚”的呼声一起来，河南春晚节目《唐宫夜宴》的视频在各大网站都火了，网友们的称赞跑满了弹幕。
这一个5分42秒的舞蹈，它展现盛唐风采、少女风姿。背景上的博物古玩，每一个音乐律动都配合着古典精妙的细节，令人们在美中，惊叹河南深厚的文化底蕴。
▲《唐宫夜宴》视频
今年元宵节，河南台趁热打铁，又推出了“博物院元宵奇妙夜”。
《唐宫夜宴》的舞蹈演员们再一次出现，作为串场元素，在一个巨大的时间、地域跨度中，联系起郑东新区、洛阳应天门、开封清明上河园，更完整地展现了大唐盛世。
30分钟，多个节目，没有主持人，却再一次赢得好评。
▲河南台2021年元宵奇妙夜，以《唐宫夜宴》为元素串联起新节目《芙蓉池》
除夕夜的“出圈”，也许是河南台遭遇的一次意外，元宵节的再一次热闹，却让人们不得不抬起正眼，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曾低调、曾落寞、曾热闹的地方电视台。
有人说，“河南有洛阳、开封、安阳、郑州，是数十朝古都所在之处。河南卫视的‘出圈’，仿佛理所当然。”
——但说这些话的人，没有几个平时会看河南台。
回看河南广电的历史，它向来就像班里名列前茅的学生，老师赞誉有加，可就是和同学玩不到一块儿。它一直就在那，也曾赶上了过一两波热点，“古玩鉴定”，“汉字综艺”，但往往直到热潮退去，河南台的价值才凸显出来。
如今《唐宫夜宴》的惊艳、元宵晚会的再一次热度，才让大家想到，原来河南台要讲的是一个延续了很久很久的故事——中华文化的故事。而且，它的确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把这个故事讲下来。
▲正在演奏乐器的女乐官（《唐宫夜宴》）
守护河南的河南台
余秋雨曾经说，河南是“我们共同的故乡”。
诚然，河南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
为河南写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自上古时期以来，河南就人才辈出。
有老子、庄子、墨子等思想家文章传世，有杜甫、韩愈、白居易等诗人落笔惊人，无论写什么都显得多余。
只是到了20世纪末，河南人才开始被贴上种种歧视性的标签。
▲带有歧视性的横幅（图源：南方都市报）
“河南”渐渐变成了“偷井盖”的代名词，成为了需要被“正名”的一块土地。
本应让中国人感到自豪的河南省，却让很多他乡之人避恐不及，河南形象一路转变的历程，实在是大不幸。
但河南的电视节目，一直都扮演着默默“守护河南”的角色。
因为守护河南，也就是守护中华文化的土壤。
1980到1990年代，河南电视台就自制了大量的电视剧、小品和文艺节目，有些还在中央电视台播放。那时的河南电视台就已经获得了全国电视奖。
▲2014年河南卫视《汉字英雄》在第27届金鹰节上获得“优秀电视文艺节目奖”（图源：河南卫视）
河南电视台第一次“出圈”是在1991年。
1990年，郑州爆发了一场令全国瞩目的“商战”——“中原商战”。
二七广场上有六家大商场参与了“商战”，号称“六朵金花”。亚细亚商场力压紫百、郑百、商城、商业、华联五家“国字号”商场，将“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发挥到极致。亚细亚首先设立了迎宾小姐和电梯小姐，在商场内设立琴台，还创立了自己的仪仗队，把广告做到了中央电视台。五家“国字号”商场不甘示弱，掀起与亚细亚的价格战和服务战，以至于商品买卖比进价还低。
▲亚细亚商场（图源：财经早餐）
河南电视台敏锐地把握到了时代脉搏，与中央电视台合作拍摄了6集电视专题《商战》，郑州的二七商圈受到了全国的关注。
有18省市的考察团争先恐后前往郑州，一睹商战的盛况。
▲八十年代二七场被成片的房屋包围（图源：河南商报）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商战最后演化为恶性竞争，亚细亚商场也因为盲目扩张衰落，并在2001年宣告破产。
郑州在这场商战中风光一时后进入大萧条。
不过，二七商圈的繁华并没有被人忘记。没有二七商战，我们就听不到像“企业文化”、“商业策划”这些如今耳熟能详的词语。
河南电视台的纪录片，曾让历史记住了一个充满商业活力的河南。
▲亚细亚迎宾小姐（图源：中原网）
一派古风的华丽转身
从1993年开始，河南电视台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一派古风”的形象。
在这一年，河南台播出了电视剧《常香玉》，讲述爱国豫剧艺术家常香玉的故事，获得了“五个一工程”优秀电视剧奖。
▲电视剧《常香玉》(1993)海报
电视剧不仅让常香玉的故事深入人心，还让豫剧传唱大江南北。
在第二年，河南台就开播了专门推广豫剧的直播节目《梨园春》。
十年后，当人们为湖南卫视《超级女声》而疯狂的时候，没有人想起，在十年前，河南台的《梨园春》就引入了“海选”的概念。
▲2021河南卫视《梨园春》
最坚持传统文化节目的河南台，也最“潮”。
1996年，河南电视台第一频道上星成为河南卫视。此后，河南卫视一直在不断摸索，不断改版。
2004年《超级女声》的爆火掀开了全国几十家卫视台“空中大战”的序幕。在其他电视台都在争相捧红年轻偶像的时候，河南卫视却特立独行，新推出了两档以传统文化为核心的节目——文化综艺节目《华豫之门》和武术搏击类节目《武林风》。
▲《华豫之门》文化综艺节目（图源：华豫之门官方微信公众号）
与湖南卫视的“快乐中国”理念形成鲜明对照，河南卫视心心念念的是守护和传承“文化中国”。
《华豫之门》是河南卫视出了名的鉴宝节目。
一个河南人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华豫之门》与其他电视台的鉴宝节目有一些差别，但我们外地人，要等很多年才能看出来。
“文物的个人收藏和交易”，因为2002年新版《文物保护法》的颁布而获得法律认可。在“古玩收藏热潮”的推动下，当年有很多电视台都推出了自己的鉴宝节目。
《华豫之门》赶上了这波热潮，从2006年开始推出了收藏版。
▲《华豫之门》节目片段（2019）
但是，鉴宝节目很快走向了娱乐化，北京卫视的《天下收藏》推出了“和珅砸假宝”的环节，更是赚足了眼球。
在众多吸引收视率的噱头之下，《华豫之门》则要老实得多。
2012年，国家广电总局和国家文物局联合印发《关于加强对文物鉴定类广播电视节目管理的通知》，指出了“个别”鉴宝节目中存在的过度娱乐化问题，古玩热潮这才慢慢褪去。
大多数同类节目都死了，《华豫之门》却存活下来。
大家这才看到河南台的不一样。
不靠华而不实的节目效果，而是扎扎实实地讲述古玩背后的历史文化。看似是节目组的沉稳气质，其实也是河南台的气质。
河南台也有推陈出新。
以最近五年来说，河南台就推出了《危机大调查》《买家也疯狂》《壹起去旅行》等节目。
▲《危机大调查》节目片头（2019）
但是人们最终记住的还是《梨园春》《武林风》《华豫之门》。
在流行追求新鲜刺激的中国电视行业中，哗众取宠不难，跟风追时髦也不难，难的是长久地耕耘属于自己的两三个节目。
《梨园春》26年了，《武林风》和《华豫之门》也有15年了。
他们至今还在。
有人是看着河南台长大的，也有人看着河南台老去的。
在一些人眼中，河南台的文化节目很老土，这么多年过去了，节目还是相同的那几个。不过，节目虽然不是文章，我们不会期待要传之千古，但是其间的得失也不是立竿见影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等待。
今年河南春晚《唐宫夜宴》的爆红，观众都心服口服，服的不仅仅是《河南春晚》本身，还有河南台这一份唯一的底蕴，它对历史文化的坚守耕耘。
——除了河南台，今年有哪个地方卫视能拿出《唐宫夜宴》这样的节目来。
▲《唐宫夜宴》
踩中冷门热点
在2013年，没有什么电视节目能够像《中国好声音》那样引人注目。
但多少人会记得，另一股热潮“汉字热”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在电视上兴起？
面对《中国好声音》带来的收视率压力，河南台似乎依然不为所动，一如既往地从传统文化中寻找节目素材。
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当各家卫视挤破头去追热点，做相亲节目、做选秀、真人秀节目时，河南台都老神在在，自成一派，不跟风、不急躁。
但也正因于此，2013年的河南台真正掀起了一股热潮——《汉字英雄》节目走红。
▲《汉字英雄》第四季（2015)(图源：河南卫视广告部)
河南卫视，是最早围绕汉字策划节目的电视台。
因为最早发现汉字的地方，就是河南安阳。河南卫视从未忘记、忽略河南的文化底蕴。
《汉字英雄》推出后，中央台也推出了《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但很多观众如今回忆起来，仍旧认为，听写大会的形式较为单一，不如《汉字英雄》丰富。
在央视的《听写大会》里，出风头的多是生僻字，而《汉字英雄》却让最简单的字丰满起来。
《汉字英雄》在舞台中引入了“宫”的图形。
▲《汉字英雄》第三季中，汉字十三宫的舞美做得异常炫丽，特殊的升降装置，将十三宫变成一座通往“龙门”的“汉字桥”，只有走过“汉字桥”，“跃”过“龙门”才算胜利（图源：河南卫视）
十几个小小的方格，既是选手PK的擂台，又是闯关晋级的华容道，还是呈现汉字的屏幕，方寸之间有无穷的变化。
这恰恰掌握到了汉字空间的精髓。
而且，不得不提的是，《汉字英雄》是彻头彻尾的电视与互联网合作的产物。
2013年，全球刚刚进入“智能手机时代”不久，但河南台已经和爱奇艺联动，联合策划和发起了这一档《汉字英雄》节目，同时在电视台和互联网播出，还上线了同名的手机APP，摸索如何与观众互动。
节目选择评委也接地气、有朝气——不是在书斋专门钻研文字的专家，而是像于丹、高晓松、张颐武这样的媒体文化人。
▲高晓松、张颐武、于丹、马东（图源：新华网）
他们既具备一定的人文素养，在互联网上也有人气，既懂文化也懂媒体。这样就兼顾了节目的文化内涵和现场效果。
今年河南《春晚》节目组炫耀自己的“出圈”源自“拥抱互联网思维”，这其实是河南台摸索了多年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做成的。
——看看河南台的历史，“扎根文化、拥抱互联网思维”，他们确实在说老实话。
梨园春去否？
即使不是河南人，大多也能哼两句豫剧《花木兰》。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它多少得益于河南台这样一档节目——《梨园春》。
《梨园春》1994年首播，到今天已经26年了，是河南台的老牌戏曲节目了。
这个节目并不低调。
它在行业内多获好评，拿了不少奖，还曾经到国外巡演。在1990年代到2000年左右，《梨园春》都是中国电视上数一数二的节目。
很多人每逢周六傍晚就会早早吃完晚饭，围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梨园春》。那时候没有网络，错过的节目很难回看，看电视就是一个家庭小小的仪式。
▲《梨园春》（2019）
尤其老人爱看戏，家里的《梨园春》经常为她们开着。
电视里的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脸涂得白白的，咿咿呀呀地唱着。
爷爷奶奶聚精会神眯着眼看，不时摇头晃脑，跟着哼唱两句。这是很多90后的童年记忆。
虽然，传统艺术还是太小众，会盯着看《梨园春》的，一定是非常热爱豫剧的人了，但拿起遥控器换台的时候，摇了一遍，谁能对这个风格独特的戏曲节目一点没印象呢？
《梨园春》确实很长寿，虽然豫剧的发展却肉眼可见地没落了。
▲《梨园春》（2021）
《梨园春》不断地改版，为了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快”，选手演唱的时间被缩短，经常选手唱了两三句，评委就要评判。
加快了节奏，增加了戏剧性，节目的专业性却受到了质疑。
《梨园春》渐渐地变成了《中国好声音》的样子。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26年了，它也没放弃。
2020年6月改版以后，河南台更加凸显了“戏曲、武术、鉴宝”三大文化IP。
实际上，所谓三大文化IP意味着《梨园春》、《武林风》和《华豫之门》成为了河南台的三大台柱子。
河南台对传统艺术的坚持在《春晚》火了一把，但是坚持传统艺术有多难，个中辛酸恐怕只有河南台自己知道。
▲《唐宫夜宴》舞台背景为《千里江山图》
虽然凭借着炫目的技术，河南《春晚》上了热搜，但就如同“古玩热”、“汉字热”来了又走，所有的热潮都将退去。
或许很快，“技术热”或“互联网热”也将面临相同的命运。
春晚之前，那些不看河南台的人，春晚热搜之后，依旧不会看河南台。
热闹是互联网的，当一切尘埃落定，河南台还将继续孤独地坚持着传统文化，直到下一波热潮来临。
它不停地改变，却似乎未曾变。
它早已不是原来的河南台，却还是那个河南台。
作者 | 王悦
编辑 | 季洁
排版 | 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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