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是要还的：“佛系”海航倒在庚子年寒冬

· 全文共 3615 字，阅读时长约 14 分钟

· 本文来源：亚当斯密经济学（刘胜军微财经出品）

作 者 | 刘胜军

刘鹤的四句话全部应验

庚子年倒数第 17 天，“超级企业”海南航空宣布破产。

2018 年 5 月，出任副总理不久的刘鹤，在全国政协“健全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体系”专题协商会上讲了掷地有声的四句话：

• 使全社会都懂得，做生意是要有本钱的，借钱是要还的，投资是要承担风险的，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四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却掀开了中国金融市场的一次“灵魂深处的革命”。长期以来，僵尸企业、刚性兑付、承诺高回报、无照驾驶等诸多违背“市场规律”的现象大行其道，以至于市场已经不记得何谓“金融常识”。

短短两年间，刘鹤副总理的几句话，全部成为市场的“新常态”：

• 靠挪用保费做资本金，“无本经营”、空手套白狼的安邦保险被接管，吴小晖被判刑 18 年。

• 在甩卖几千亿资产后依然背负 7000 亿债务的海航集团走向破产，借钱还债、天经地义。

• 一度满街走的 P2P，以清零的方式退场，投资者付出万亿代价后领悟到“投资是有风险的”。

• 大量 P2P 高管最终玩火自焚，判刑者如过江之鲫，真是“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健-陈峰时代终结

海航破产，是中国金融历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在海航之前，也有大型企业破产的例子，例如新光集团、渤海钢铁等等，但海航破产依然具有标志性意义：

• 一度资产超1.2万亿，如今 7000 亿负债的企业破产，堪称记录。据 2019 年半年报，海航总资产缩水了近 900 亿元至 9806 亿元，7067.26 亿元债务待偿。

• 企业不是银行，不存在“太大而不能倒”的问题。那些威胁地方政府“不救我，就死给你看”的超级企业，要多加小心了。

• “欠的少，银行是大爷；欠得多，你就是大爷”，这个“潜规则”要被重写了。

从 2018 年折腾到现在，海航已经尽力了：

• 2018 年，海航集团处置了 3000 亿元资产，主要聚焦在金融、地产等非航空资产和业务。

• 2019 年 12 月，海航宣布推迟部分员工的工资支付。

• 2020 年海航以 59 亿美元出售了英迈国际这一大型境外资产。

• 2020 年百年一遇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航空业成为最惨者之一。2020 年三季度报告显示，海航控股营收 117.12 亿元，同比下降 66.57%，净亏损 118.2 亿元。海航投资营收同比下滑 70%，海航基础同比下滑 46% 。

海航的两位“灵魂人物”也陷入囧境：

• 2018 年 7 月海航集团董事长王健在法国公务考察期间，照相时因失足从 15 米高墙上跌下而去世，以“黑天鹅”的方式自我解脱。据 2017 年海航集团向集团所有员工发布的公开信：所有股东承诺——在离职或离世时会向慈航基金捐赠其所有股份。这一承诺，最初的提议人正是颇具“杀手气质”的王健。王健说：“我曾经做过陈总（陈峰）的工作，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给他留下钱，恐怕就是祸害。”海航内部广为流传的说法，“不怕陈峰跳，就怕王健笑”。陈峰有时跳脚，站在桌子上骂飞行员，但发完脾气也没用；要是王健说谁不行了，陈峰怎么护也护不住。

• 2020 年 9 月海航集团董事长陈峰被法院开出限制消费令，“海航董事长还能坐海航的商务舱吗？”成为网民调侃话题。

• 2021 年 1 月 26 日，陈峰落选海航集团新一届党委成员，这意味着海航“王健-陈峰时代”完结。

一封家书，意味深长

海航宣布破产的同时，海航集团新任党委书记顾刚发表一封家书，这既是写给 10 万海航人的，也是写给全社会的。

这封家书透露出几个关键信息：

▐ 海航惊人的盲目扩张

顾刚写道，“全新的完整版的几家上市公司及集团公司的股权关系树状图，每一张都近三米……“组长，看清明上河图。”

如此复杂、叠床架屋式的巨无霸，不仅预示着业务多元化的惊人程度，也蕴含着管理失控、内部人控制、关联交易的巨大风险。

▐ 必须追究责任

7000 多亿债务，能收回多少？数千亿损失，谁来担责？破产，不能一走了之，必须“惩前”，方可“毖后”。顾刚指出：

• 想起过去那种野蛮生长挖下的要处理的一个个大坑，想起我们很多过去决策的粗糙，想起要研究一个个被别人利用商业条款灭失掉的资产，我就会充满愤怒和不满，这么好的一个集团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在海航，负债是一种信仰。王健曾以佛教用语，将“加杠杆”总结为“真空生妙有”。借债，需要超强的心理素质。对于借钱发展，陈峰曾说：

•虱子多了不痒，借多了也就睡得着了。

▐ 人祸大于天灾

疫情冲击是天灾，但没有疫情海航的命运也是如此。顾刚说：

• 我们很多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场如此百年未遇的疫情如此严重的影响我们，让雪上加霜的海航真的一下就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但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即便没有这一次疫情，我们也很难再走下去了。

▐ 破产不是死亡

其实，破产也不是世界末日。在欧美国家，企业破产是很平常的事情，有时甚至被用作“死里逃生”的好办法。

2020 年 8 月美国航空宣布破产。美国航空为世界第 14 大航空公司，拥有 340 架飞机和近 4 万名员工。2020 年全球至少 23 家航空公司倒闭。

海航集团旗下航空公司 14 家，机队规模近 900 架。这是海航最大的家底。

顾刚指出：

• 我们在漆黑的隧道里摸索了三年，走进过岔道，摸到过绝壁，但，这一次，这一年的工作，真的可以看到隧道口透出来的光亮了。但是，我们这么辛苦制定的方案，目的不是破产，而是重整。我们所有的煎熬，所有的努力，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重整成功。

进驻海航集团之前，顾刚为海南发展控股董事长，任清华为海南洋浦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主任。海南发控是海南最大的省属国企。海南航空，如今真的成了“海南省的航空”。

佛教徒陈峰

在中国企业家群体中，“高调”信奉佛教的，首推陈峰：

• 海航飞机座椅、毛毯的颜色，都类似于寺庙的红、黄色调。

• 陈峰常年研究佛学文化，在飞机上也打坐，他每天用小楷书写心得体会，起名为《参禅随笔》。海航在海口的总部大厦，取得是佛陀释迦牟尼佛盘腿而坐的造型，集团大厦大堂正中，供奉着高大的木雕佛像；员工胸牌都被高僧开过光，连机长工牌背面也印有佛像。海航高管犯了错误，有时会被安排到寺院去“闭关”几个月反省。

• 员工进海航的第一课就是听陈峰开讲《人道，做人的学问》，之后要阅读《中国传统文化导读》，高级管理干部都要读《大学微言》。据说，海航的干部和客人见面时不得握手，要单手施佛礼。

• 每到夜深人静，陈峰便参禅入定，遁入空灵；他说自己是“晚上出世、白天入世”。

《海航的神秘密码系列丛书》曾经写道：

• 海航精神中有着强烈的佛学思想影响。佛教文化特别强调’信、愿、行’的力量。信就是信仰或者信念，是对目标的坚定；愿是发愿、立志，是对目标的心里向往；行就是行动，是向目标前进的行为。在佛陀看来，信和愿的作用尤其强大，信和愿的“发心”就像一颗种子，不同的种子成长后其结果是不同的。菩提心的发起具备两个内涵：一方面是广泛利益大众，一方面是追求无上佛果。毋庸置疑的是，佛学思想对海航共同体理论的影响是潜在而巨大的。

佛教徒没有放下执念

然而，海航之败，却在于没有参透佛法，犯了佛教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