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时代，
我们的生活被算法笼罩着
。

大数据不断杀熟、割韭菜，人工智能则会抓住痛点、精准推送。困在算法中的不仅仅是快递小哥，更是我们每一个平凡的家长。
当我们给孩子报了一个又一个的课外班时，有没有想过，也许需要课外班的并不是孩子，而是我们自己——我们掏钱报了班，不管孩子会不会获得更好的成长，起码自己的焦虑能够得到一些缓解。而这种莫名而沉重的焦虑，正是无处不在的算法为我们量身定制的，引诱着我们不断进行消费。
逃离算法，并不简单
那么，怎样才能逃离算法，甚至是打败算法呢？
一个自然而然的直觉是，我们可以通过理解算法，然后反其道而行之，从而打败算法。鼓动孩子学编程的课外班就可能会这样宣称——我们教会孩子编程，孩子就能成为未来生活的主导者。
遗憾的是，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在大家熟悉的三国里面，曹操就是这样想的。他当时败走华容道，可以走大路也可以走小路。他看到小路上远处有烽火，就寻思：诸葛亮精明万分，然而小路上却让我看见了烽火，这不对劲。因此他一定是故意骗我去走大路，实际上大路才有埋伏，小路没有埋伏。
曹操自以为很聪明，一番分析之后，他走了小路。谁知道，诸葛亮就如同大数据算法一样，早就对曹操的思维习惯了如指掌，恰恰就是在小路上设置了埋伏。在曹操一步反转的推理之上，诸葛亮多加了一层反转，通过反转再反转就成功伏击了曹操。
在我最喜欢的美国动画片Rick和Morty里面，超级天才 Rick就发明了一个这样的机器人，叫做盗创（Heistotron）。盗创能够精准分析敌人的策略，然后在其策略之上加一层反转，最后必然能够打败对手；即使对手不断反套路，设计出一千次反转，盗创也能够再加一次反转，通过一千零一次反转来制服对手。
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就像是盗创，无论我们多么深思熟虑，多么小心谨慎，怎样去套路或者反套路，最终我们的习惯总是会被机器学习、利用、剥削。反算法而行之，只不过是困在了新的算法里面罢了。
如何逃离算法，是这个信息时代中，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思考的命题。怎样才能打败这种毫无人性的盗创，战胜无处不在的算法和大数据呢？我最近和饭团玩的时候，忽然获得了灵感。
制胜的随机性
我们家最近给两个娃添置了双层床，两个娃都喜欢跑到上面那层去玩。我喜欢坐在下面的床上，往上铺扔毛绒玩具，看饭团能不能在上铺挥手击中这个玩具，把玩具像棒球一样打飞。
一开始，饭团经验不足。每次我一扔，他就立即早早挥手，然后完美地错过了玩具。多玩了几次之后，饭团开始学精了，会停顿一下再挥手。这样等玩具飞到高处时，就恰好可以击中然后打飞玩具了。
但是你以为饭团就胜利了嘛？太天真！我就像盗创一样，决定根据饭团的新策略，多加一道反转。接下来，我每次都先抖一下手，然后再扔。饭团看到我手抖，以为我要扔了，于是顿一下再挥手。谁知道我扔得更晚，于是他又打不到毛绒玩具了。
我们接下来又进行了几个来回。每次饭团试图调整策略，都会立即被我将计就计的反策略所打败。到底怎样才能战胜犹如盗创一样的爸爸呢？
突然间，饭团觉醒了。他决定干脆闭上眼睛，一边笑个不停一边双手不停乱挥。你别说，这次无论我怎么扔毛绒玩具，这个玩具都能被他打飞。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Rick和Morty里面也说过。动画片里面的盗创变坏了，不仅不听Rick指挥，还私自盗窃了宇宙中的很多星球。Rick为了打败盗创，又发明了随机盗创（Randotron），一个行为完全随机的机器人。这样，无论盗创如何算计，都算不出随机盗创想要干什么。
所以说，打败算法的唯一方法，就是依赖随机性。
你以为把大师马保国眼睛打肿的年轻人，他是乱打的吗？你还别说，可能他真就是乱打的。乱打的拳，算法是挡不住的。
当曹操面临大路和小路的时候，到底应该走哪条路呢？我们知道，诸葛亮远比曹操聪明，而且完全清楚曹操的思维方式。这时候，曹操的一切分析，一切思索，都已经被诸葛亮预料到了。如果曹操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思考，不管他如何想要反套路，最终几乎100%会被诸葛亮算出来，然后没有悬念地遭遇埋伏。
但是，如果这时候曹操突然放弃分析，不再依靠自己的智慧，决定扔硬币——扔到正面，就走大道；扔到反面，就走小道。这时候，诸葛亮还能够猜中吗？不管诸葛亮再怎么聪明，对于扔硬币这个完全随机的事情来说，他都只能够老老实实地像一个凡人一样去瞎猜。这时候，曹操遭到埋伏的概率，就仅仅有50%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选取最随机的策略，曹操反而能够和比自己聪明的对手战平。这就是随机性的强大之处。
打败算法的终极解法
那么，生活中一切都乱来，就可以逃离算法吗？并不是这样。完全的随机，本身就是一种规律。无论是随机游走，还是随机过程，早已经被数学家研究得明明白白。如果我们真的完全随机，分分钟又被算法用套路带走了。
更何况，当你努力去逃离算法的同时，可能也远离了自己的目标。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生活总归要有一个目的。要考上顶尖的大学？要找到理想的工作？要获得财富自由？要生活美满幸福？一旦有了目标，就很难完全随机地去生活。
最糟糕的是，大数据算法，会让我们不断感到目标近在咫尺，却永远也达不到真正的目的地，从而勾引着我们不断地拼搏、不停地花钱。在大数据的设计之下，我们深深陷在套路里面，原地打转，筋疲力尽。
要想破解这个恶性循环，我们可以借用数学的力量。我曾经见过一个非常有趣的数学论文，恰恰蕴含着破解这个问题的道理，这里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他们的研究成果。
这篇论文专门探讨隐形猎人如何抓住隐形兔兔，作者是Adler, Räcke, Sivadasan & Sohler。
假设我们的生活是一个圆圈。我们可以在圆上面来回走动，而我们的目标是抓住一只隐形的兔子。我们看不到兔子，只有恰好走到兔子的位置，和兔子撞个正着，方才能抓到兔子。
然而，兔子在大数据的操控下，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圆的任意位置上，跳来跳去，无法捉摸。更可怕的是，兔子完全知晓我们的各种策略，能够即刻制定有针对性的反策略。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兔子也看不见我们当下的位置，只知道我们的初始位置。这是隐形猎人和隐形兔子的追逐博弈。
在这种情况之下，抓住兔子是非常困难的，正如在生活中想要实现我们的目标往往充满挑战。比方说，我们的策略是顺时针不停走，希望有一天能够撞到兔子。那么兔子制定的反策略就是保持跟我们同样的速度，顺时针不停走。这样，只要初始位置不同，我们就永远也抓不到兔子。
如果我们完全随机地走动呢？那么兔子只需要原地不动，一直待在离我们初始位置最远的地方即可。我们随机走动的话，就会自己左左右右反复地浪费时间。最终当然是能抓到兔子的，但是花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最优的策略是什么呢？
Adler等人的研究表明，这时候，猎人的最优策略如下：首先，确定一个方向，比如逆时针的方向持续往前走。然而，每走几步，都有一定的概率突然掉头，往反方向走几步，然后才恢复到逆时针的方向继续走。在这个策略下，即使兔子知道猎人的策略，也无法制定良好的反策略，会在最短时间内被猎人抓住。既有明确的方向，又有大量的随机性，这就是猎人的最优解。
当然，我这里略去了许多复杂的数学细节。但我时常觉得，在大数据的算法时代，这是我们人生的一个很好的缩影。如何才能既追寻目标，又避免被算法困住？如果我们仅仅是全力朝着一个方向狂奔，那么这种规律行为就会被算法抓住并利用。我们很容易就陷入算法预设的焦虑，陷入算法营造的内卷，花钱费力。而我们的目标反而会被算法裹挟，越来越遥远，毕竟如果让我们实现了目标，算法就赚不到钱了。
正确的做法，或许是设立一个目标，但并不是向着目标全力拼搏。我们有时候拼搏，有时候胡乱做些无关的事，甚至故意做些破坏目标的事情。时不时回顾一下自己，只要超过一半的时间在向着目标前进，就大可以放轻松。总之，焦虑你就输了。这种看似并不全力以赴的做法，却比全力以赴更有成效。这是大数据时代，我们普通人想要实现目标的最优解。
结语
我小时候玩过一个射击类的游戏。游戏里面没有弹药限制，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击毙敌人、保全自己。不过敌人会从楼后面、箱子后面等等各种地方跳出来，并且迅速开枪打中玩家，十分凶猛。我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聚精会神，认真瞄准，但是仍然经常打不中敌人，很快就被敌人打死。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就顿悟了。每一个场景，我先猜测敌人可能跳出来的地方，然后在这附近转着圈一通乱点鼠标，疯狂开枪射击。等敌人跳出来，往往自己就撞到我的鼠标上，然后被流弹所击毙。用这个方法，我轻易地打通了这款游戏，十分轻松。
而这正反映了我们刚刚提到的最优策略——瞄准一个大致的方向和目的，但是引入一些随机性。
两岁半的饭团同学，带着打到毛绒玩具的明确目的，却闭上眼睛，面带自信的微笑，胡乱挥舞胳膊。谁能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无意间已经将Adler等人的研究成果应用到生活中去了。你说孩子们的自由玩耍，到底是不是乱玩的呢？他可不是乱玩的。我觉得孩子们是有备而来，捕捉到了最纯粹的大智慧。
我们这些大人应该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不要把自己的小聪明，强加到孩子身上。
（END）
参考文献：
Adler, M., Räcke, H., Sivadasan, N., Sohler, C., & Vöcking, B. (2003). Randomized pursuit-evasion in graphs. Combinatorics, Probability & Computing, 12(3), 225.
作者：Yilong

编辑：邱天、博超
排版：杨杨
题图：Ser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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