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8点，一阵阵闹铃声把我从酣睡中震醒。
因为今天有Zoom早会，所以我在被窝里磨蹭了一小会儿，还是迷迷糊糊起身去刷牙洗脸。
一手刷着牙，一手刷着朋友圈，我才猛地想起——今天是除夕。
拉开窗帘，窗玻璃冰凉凉的。二月的洛杉矶，虽说是大清早，但天色却略微有点儿昏沉。
早会后，我在冰箱的冻库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半袋韩国炒年糕。
原地杵了一会儿，我心想：嗯，大过年的，吃个年糕也不错。
02
我生长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市。
记忆中的小时候，每年除夕夜，摆在桌子最中间的，就是那盘香气扑鼻的炒年糕了。
每当春节将近，外婆就会提前好几天去菜场挑几块儿上好的猪后腿肉，先将肉洗净晾干，放入调料烧开，再倒入些许白酒，然后放进酱油里浸泡腌制两天。最后，把肉串在棉绳上，整齐地晾晒在家窗外的栏杆上。
这就是我家乡的著名小吃——酱油肉。

过个一周，等到除夕，父亲就会取下晾晒好的酱油肉，和年糕一起下锅翻炒。
肥瘦相间的酱油肉，不仅使得年糕看起来油光发亮，更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肉香，再加上蔬菜与鸡蛋的点缀，色香味俱全，俨然成为除夕的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大菜。
03
当然，年夜饭也是少不了鸭舌的。
我特别喜欢啃鸭舌，那肥嫩流油的口感，总让我回味无穷。

记得有一年除夕，母亲买了很多鸭舌，放在冰箱里。我便偷偷盯着她，直到她进了屋子。我一溜小跑来到冰箱前，小心翼翼打开冰箱门，踮着脚胡乱抓了几只鸭舌，就开始啃起来。
不一会儿，母亲来厨房取东西，一下子看到冰箱前的我，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她却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没说什么。

等到晚上要吃年夜饭的时候，妹妹还在问母亲：“鸭舌什么时候上桌呀？”我在心里乐着：哈，我已经先尝到了。

04
每每临近年三十，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街上的店铺，提前几周就上好了烟酒和年货。
巷弄里也有各种小贩，卖着各种七零八碎的玩意儿——水仙花，糖画，风筝……有小孩喜欢的，也有老人喜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亲朋好友常会互相赠送写好的对联。大红的宣纸配上黑亮亮的毛笔字，别提有多漂亮了。贴在墙上门上，喜庆的过年气氛立刻就出来了。
05
除夕的晚上，家家户户都播放着春晚，桌上摆着年糕，大闸蟹，烧鹅，鱼，酒水……窗外的烟花炮竹声噼里啪啦地响着。

大年初一，孩子们一早就被叫醒，兴奋地穿上前一晚就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的新衣服。人们拎着烟酒茶叶，以及各种各样的年货，开始忙着拜年串门儿。
江心寺人声鼎沸，许多人前来烧香拜佛，祈求新年幸福安康。
正月里，大大小小的酒店灯火通明，人满为患。男人们在硕大的鱼缸前仔细地挑选着海鲜，必须要鲜活的，个儿大的。女人们围着桌子坐着，家长里短地谈笑着。孩子们一手抓着食物，另一手捏着红包，在酒店的厅里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着。

06
还记得某一年，正值春节时分，我家这南方小城，竟然破天荒地下雪了。
雪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但这些雪花碎碎，还是让当时从来没见过雪的我又惊又喜。
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开车上了山——那里的雪更大一些。
那山上有一个公园，公园里还有一个很小的桃树林，在雪中看起来白皑皑的。有几棵桃树上的桃花，已经偷偷地含苞待放了。一些雪落在花骨朵上，使得她们看起来像耷拉着脑袋似的。

父亲趁我们不注意摇了摇树干，冰凉凉的雪花瞬间纷纷扬扬地从树枝上撒下来，猝不及防地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甚至偷偷钻进我们的衣领里。
“好冰呀！” 我们抱着脑袋在树下边叫边笑，但怎么躲也躲不掉。
很快，我们还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我们四个人在父亲的车尾上方堆了一个硕大的雪人，几乎和那时候的我一般大。我们用两个小石头做成了雪人的眼睛，然后用母亲提前从家里带来的一根胡萝卜，给雪人安了个鼻子。

明明雪很冰，但我们却玩得不亦乐乎，每个人的脸蛋都红扑扑的。

回家的路上，好多路人都纷纷回头张望我们车尾的大雪人，还有小孩子指着我们的雪人，和爸妈吵着说也要玩，可把我和妹妹给骄傲坏了。
07
下午3点58分。

正在电脑前码着字的我，被一阵刺耳的ambulance打断了思绪。
我拿起手机，再一次点开父母昨夜发来的小视频。在国内的他们，已经过完除夕了。

这是我和妹妹，不在家乡过的第十二个除夕。
他们发来的视频里，窗外是噼里啪啦的烟花鞭炮声。
电视上传来春晚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声音：为防疫放弃团圆，心在哪，年就在哪……
餐桌上摆放着年糕，鸭舌，大闸蟹，烧鹅，鱼，酒水。
父亲，母亲，外婆仨人围坐在家里的圆桌前，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话不多。要不是在放春晚，气氛便会显得略为安静。
怎么感觉，家里的这张圆桌，好像一年比一年大了。
08
4点半。
傍晚的洛杉矶，不见日落，晚霞散淡，天空被城市切得破碎。
我戴上口罩，下楼去取前几天在Amazon上买的一对春联，这样我的除夕兴许也能稍微有点儿年味。
不，这哪能叫做年味，这最多叫做自我安慰。
春晚主持人说的对——心在哪，年就在哪。
对我来说，洛杉矶没有除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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