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作品 |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读书笔记及感想 闲云野鹤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阅读笔记及感想
文 | 闲云野鹤
看完了白先勇(台湾大学教授、白崇禧之子)写的《细说红楼梦》,上下两册1000多页。感觉非常的好,一经入目,便不能释手。他主要是从文学作品的神话架构、叙事方法、人物塑造、文字风格,象征隐喻……,以及儒家、道家、佛家思想贯穿于整个家族的兴衰谈起,是一本教学讲义,脉络清清楚楚,历历分明。《红楼梦》里人物众多,辈份繁琐,关系复杂,经他一讲解,脑子里渐渐的清晰起来,加深了对作品的深层次理解。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康熙的伴读(曹寅的母亲是康熙的奶妈),陪伴康熙一同长大(俗称奶哥)。兴曹家的就是他,掌管江宁织造60年,还管理当地的盐政。实际上曹寅是康熙派驻在江南的政治代理人,也就是眼线。史景迁撰写的《曹寅与康熙》一书,他把曹寅给康熙的奏折写成一本书。史景迁是耶鲁大学有名的历史学家,专门研究康熙与曹寅的关系。康熙六次南巡,四次曹家接驾,可见深得康熙的宠幸。曹寅很有学问,文彩飞扬,《琵琶行》里的《胡笳十八拍》,后改成《文姬归汉》就是他写的。曹家史上还有几位闺秀与皇室联姻,宰相纳兰明珠娶了曹家的女儿,贾政的女儿元春也是皇帝的贵妃。康熙死后,雍正继位,由于政治斗争的原因,曹家被革职,就此衰败。
曹雪芹懂道家、佛家、儒家,又是个文学家,所以他能够用三种哲学思想,用绚丽的文学表现力,写出了活生生的生命。他在《红楼梦》一书中,对中国人的哲学思想与处世之道,做了深刻细致的分析,对于中国文字艺术的发扬与运用达到了顶峰。整篇著作里贯穿着诗词歌赋,引经据典、有雅有俗。《红楼梦》中诗占很重要的角色,继承了中国的唐诗、宋词、元曲、传奇、抒情诗的传统,并一直延续。乾隆时代盛况的文学作品就是《红楼梦》。
曹雪芹不仅懂道家、佛家、儒家的思想文化,且运用自如,他对诗词歌赋情有独钟。《葬花词》不光是黛玉的自挽诗,也是挽一切美好短暂的东西,挽那些落花,也是代表对所有短暂繁华的一种哀悼,对文明高峰将渐渐走下坡的哀悼,是伤春悲秋的抒情诗。在那时候近乎达到了顶点,再往后可能找不出一首这样的诗。宝玉和黛玉之间的爱情是性灵之爱,纯属一种美的契合。《葬花词》只有宝玉听了有所感触,他和黛玉是互为知己,互为灵魂伴侣,互相心灵交媾,不以世俗儿女情长来衡量。《红楼梦》里有好多好多情的故事,堆栈起来,那情是男女之情,人伦之情,亲情、爱情、同性、异性之情,复杂且动人,曹雪芹如此用心用力去刻画,借以让世人了解情,何以为情。
《红楼梦》本身是一本“天书”,包罗万象,无论深浅雅俗,感性理性,饮食男女,趣味生活……,谁都可以在里头找到自己所好。书中黛玉、晴雯是感性人物的代表,她们的核心价值观在于情,随心所欲,率性而行,常不容于世,不容于儒家的宗法社会;理性人物的代表宝钗和袭人,懂世俗,会取悦,合乎社会规矩,所以能够生存。这也是我们现今社会的生存法则。情与理的矛盾,从古至今从没有解决过,可能永远不会解决。理性与感性的冲突,常常就是文学创作的来源。没有冲突,就没有文学了。文学完全就是写这种无法克制的,没有办法解决的一些遗憾。
春暮落花时,“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扑蝴蝶,蝴蝶往上飞,她往上扑,这就是她所要的;“孤标傲世”的黛玉看到落花把它埋起来;一个往上扑翩跹的蝴蝶,一个往下埋了落花,个人的志向不同,个人的命运也将不同。作者的象征隐喻之妙!
黛玉进贾府、刘姥姥进贾府的两种视觉效果就是一雅一俗,用他们的不同视角来展示那样的礼法、那里的人物和东西。还有宝玉与薛蟋的行酒曲,宝玉唱了有名的《红豆曲》与薛蟠的一对照,也是一雅一俗。刘姥姥这样一位普罗阶层,辛苦生存的人,进了大观园,姑娘们给她头上插满了花,到了怡红院宝玉的屋子里,竟然撞到镜子上的滑稽场面,曹雪芹把人物写活了,让人不能忘记。这些都写的是俗的一面。光雅不俗那不是人生,所以曹雪芹在写俗的地方一点也不顾忌,真正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小说最高标准。曹雪芹在写《红楼梦》各种人物的时候,没有持着要去批判的态度,所以他写的真,在他眼里不管什么阶级都是人,都是众生,他写那些丫鬟也写得好,是用一种怜悯之情写她们的点点滴滴。曹雪芹心胸之宽,才能以佛家的大悲之心贯串全书,也是这本书的精神。
《红楼梦》中的十二支曲,是十二金钗的命运挽歌,不敢想象曹雪芹是怎么想出来这样的神话构架!好像有天眼在看,我们人世间一群芸芸众生的命运和悲欢离合。宝玉在“太虚幻境”里,看红尘嚣嚣的人世间的繁华与苍凉,也就是贾府的兴衰,大观园的枯荣。最后指向人世的沧桑、无常、“浮生若梦”的佛道思想。《红楼梦》的伟大之处即在此,天上人间,净土红尘,无所不有。中国人的人生,常有三种哲学循环,青年的时候有所求,积极进取追求名利(儒家哲学),中年醒悟,不惑之年的随遇而安(道家哲学),老年一切看开,超脱一切,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一切都是徒有虚名、镜花水月。人赤条条的来到人世,经过九九八十一磨难,还得赤条条的离开这个世界,什么都带不走(佛家哲学),这三种哲学,才是完整的中国文化。三者相克相生,互用互补。
最后宝玉留给尘世的是,一、他中了举人,留给家里一个功名;二、留给妻子宝钗一个儿子,尽对贾府妻子和儿子的义务(兰桂齐芳);三、袭人身上体现了他的俗缘,给他找了个丈夫,蒋玉菡。《红楼梦》这部震古烁今的文学经典巨作里的学问太深了,曹雪芹虽然家业衰败了,但他骨子里的博学多才依然在烁烁之中发光,吸引着后世之人尊尊教诲、学习、欣赏、享受其中,闻名遐迩,万古流芳。
研究《红楼梦》的人很多了,观点不一。白先勇认为后四十回也是曹雪芹写的,否则前八十回的伏延千里,层出不穷的人物铺垫,在后四十回里就不会收得那么丝丝入扣。我觉得有道理。我看了张爱玲的《红楼梦奄》她说后四十回写的太烂,她人生有“三大恨事”,是“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张爱玲。可见对于《红楼梦》这部经典之作,文学家的观点相差之大。《红楼梦》有解说不尽的玄机,有探索不完的秘密,自从两百多年前《红楼梦》问世以来,关于这本书的研究,批判、考据、索隐、林林总总,各种学派应运而起,至今方兴未艾。大概没有一部文学作品会引起这么大如此热切的关注与投入。《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串起来,可以讲是中国浪漫文学的一道长河中的几个高峰,一个比一个高,最后当然是《红楼梦》集大成。
看了这本书想记下来的东西太多了,由于自己的记忆力不好,又不忍心舍弃那么多精彩的情景,只好用笔记录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情节和感想。但还远远不够,还要继续积累。最近我在看《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一书,书中的一些观点更是新颖独特,引人入胜……。真是学而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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