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又带我们家的猫“欢欢”去宠物医院了。医生跟我们说，他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去年春天我们注意到他呼吸时声音很大，就算平摊在沙发上，他胸前也是喘得一起一伏像刚抓了五只老鼠似的（他并不会抓老鼠）。
去医院照了x光片，发现他的胸腔里长了肿瘤。呼吸困难是因为体内有积水压迫到了肺部。
医生说现在你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化疗，但是治愈几率不大，而且基本一定会复发。还有一种就是保守治疗。
我问什么是保守治疗哇？

医生说就是吃药促进身体排水，让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不那么痛苦。
我们选择了保守治疗。一来他到了这个年纪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
二来人类对宠物的爱是有界线的！什么是过线？给得癌症的猫做化疗是过线！
于是我们遵医嘱每天给欢欢喂药。他呼吸状况有了明显改善，夏天来了，秋天走了，新年到了，他还活得生气勃勃。
但是最近他开始经常呕吐，拉黑色的稀粑粑。医生也没什么办法，开了更多的药缓解上吐下泻，在家等到他不行了的时候再带他去医院，“Put to sleep"。
"Put to sleep"当然是象征说法，你们懂的。

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猫欢欢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我们难过吗？难过。
但这是一篇悲伤的文章吗？当然不是。
得了绝症这件事并不能成为被免开玩笑的理由，尤其是欢欢是这样一只浑身长满笑点的猫啊！
2006年我和牛爸住在科罗拉多州。我们领养了一只叫“Mozie”的母猫，为了让她不寂寞（其实没必要），我们决定再领养一只猫。
Mozie是只混种缅因猫，长毛，黄灰花色。我们想再养只不一样的，短毛纯黑或者纯白的。
去动物收容所的那天我穿了件黑衣服白裤子。和几只黑猫白猫玩了几圈以后，我发现不行。浑身上下那毛，就像和北极熊和黑熊打了一场群架。
牛爸对很多猫都过敏，所以他必需对每只猫进行检测。在这里教给你快速检测是否对猫（或其他动物）过敏的最好方法：把它抱起来在脸上蹭，如果一分钟内狂打喷嚏，那么这只猫就不适合你。
一小时以后我们毫无收获。
我们有点放弃了，正往外走，突然看见旁边一个笼子，外面贴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
World’s fluffiest cat! (全世界最毛茸茸的猫！） 
什么猫能担任如此盛誉？往里一看，一只乱蓬蓬的动物缩在角落。
于是我们有了两只长相酷似的猫。这和之前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但是如果你有机会拥有带“全世界最……”头衔的东西，不管是猫还是别的，你都必需带他回家。

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欢欢的原名是“Juan”（发音胡安）。这是个很常见的西班牙人名，但是是个罕见的猫名。如果你住在加州或德州，很可能邻居或者来给你剪草的人就有一个胡安。
我给他改名叫“欢欢”。这样感觉像在叫一只猫，而不是一个身材矮小脸庞红润的墨西哥大叔。
如果你喜欢云撸猫，你可能对猫会有一些诸如机灵可爱活泼好动之类的正面固有印象。
但是就像网红和现实人类不是一个物种一样，现实猫也和网红猫的差距也很大。比如欢欢。

欢欢不知道怎样和人类正确的玩耍，每次逗猫棒从他爪子里扯下来以后都散的七零八落。但是我并没有气馁：有的狗一开始也不会把捡到的球还给你不是吗？他会慢慢学会的。
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了。
变得连抓的兴趣也没有了。

另一个网红猫的传统道具：盒子，他也没有兴趣。
虽然他对很多普通猫喜欢的东西毫不在意，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比如“舔人”这件事，他做到了极致。
从收容所回来的以后他一直不舔我们。所以我非常激动：这是他终于接受了我们的证据！
你知道强迫症的人无法控制的要洗手洗到皮破了也停不下来那种样子吗？欢欢就是。
但是现在要破了的是我的手。他的舌头还特别粗糙，上面的肉刺一遍一遍的反复刮着我的皮肤——我又不是猫粮袋子，你舔穿我也没用啊！
我顾不得伤害他的感情了，使劲把手抽了回来。
我真的想多了。
欢欢被我赶走以后，从容的走开，在我的注视下坚定的舔了10分钟的墙。

从那之后，我们还目睹过他热情似火的长时间的舔地板，纸盒，塑料袋……让我不得不失望的相信，他舔人和喜爱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查了谷歌，说猫的这种行为可能是因为无聊或者压力大，如果时间长了得去看宠物精神科。幸好，欢欢的狂舔症总是一阵阵的，每次一会儿就消失了。
不过，这个发现告诉我：虽然不知他的压力来自何处（无聊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和我们的区别好像也没那么大。

尤其还是全世界最毛茸茸的猫。

我相信欢欢大部分的时候是过于放松的。
刚到我们家的时候，他是一只腼腆拘谨的猫。时间长了，他的另一面逐渐显露出来。
我说的“另一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有天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欢欢以这样的姿态躺在我们眼前。
他显然不这样觉得。
不知道他在那里躺了多久，但是我们的出现丝毫没有对他产生一丝影响。好狗不挡路，这话显然不适用于猫。我们只好从他身上跨过去。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频繁的以这种姿势
四脚朝天
的出现在各个角落。
每次看到他，都很像刚从某个高处掉落下来一样。
此处必须有照片了。所以，你们感受一下：
做全世界最毛茸茸的猫压力真的好大
因为他可以掉在任何地方，而且完全无视周围环境，毫无顾忌的躺在椅子腿后面或者楼梯的第一级，以至于我们在家活动都要很小心。
猫把肚皮露出来是有安全感，信任你的表现，只对最亲密的人才会这样。这是好事。
但是凡事都得有限度。就好像我可以让牛爸把内裤扔到我手里的洗衣篮里来，但绝不会让他往我身体十米以内飞刀子。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是生存本能的问题。

然而牛爸的脚就在欢欢的肚皮上，如果他失去平衡，那么150多斤的重量就会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在这样及其显著的威胁下，欢欢舒服得直打呼噜。
所以用脚揉他的肚子成了我们得娱乐之一，好在至今并没有人失去平衡。
作为一只猫，不知道该怎样正确的做猫是件很危险的事。

幸运的是，我们是打算养他一辈子。

牛乱七八糟 2021年1月11号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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