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我发出《写一卷书,行万里路》后,好几位读者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青少年抑郁问题。
一位读者留言:“我个人有几点想法:1.青少年是患病,很多主体人自初中就开始患病了;2.中国的教育和家庭教育促成了这一疾病的早发(强烈呼吁这一点);3. 防止发病,正确对待和治疗方面路还很长。”
立刻有一位读者跟帖:“我的发病时期正处于高三,对于青少年(18-26)岁这一段时期从学校走上社会,面临着学业、就业、婚姻、家庭、社会一系列变迁,我有着深刻的体会。”
还有一位读者给我出题:“青少年,在读初高中学生是一个集中生病高峰的群体,比农村还要多,对本人和家庭杀伤力最大,希望您能有所关注。我们有一个患者群,那里都是奋斗着的家长和孩子,如需要素材可以介绍您进群。”
我回复这位读者:“我理解。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严峻性。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牵涉的东西太多、太深。青少年患者,正处于人生关键期,很多东西都叠加在一起了。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来研究和写作这个话题。留待将来吧。”
可是,非我所愿地,此次行程中,我接触的第三位、第四位病友,都是青少年;而且,都在读高二。
(一)
4月14日晚9点,结束了在桐梓一天的采访,我打算休息了。这是,一位母亲联系我,问我何时离开桐梓。我回答,明天下午离开。她犹豫了一会,对我说,明天孩子要上课,能不能今晚见一面?
我答应了。一个半小时后,我和这位妈妈以及她的女儿在一个茶室见面,谈到深夜11点半。
第二天傍晚,綦江一位病友到桐梓来接我。没有料到,同车的还有她的儿子。在看到孩子面容的一瞬间,我立刻明白:孩子正处于抑郁的折磨之中。
先后和两个孩子谈完,我内心充满了悲愤。悲愤的对象,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中国的教育体制。
(一)
我们都知道,抑郁症的形成,和压力有关。当人们感觉到压力时,大脑的一个部位会释放压力荷尔蒙,将身体置于高度警觉状态,在短时间内调动生命潜能,准备迎战各种危机。等到危机过去,应激反应就会自动关闭,从而休养生息。但如果危机是持续性的,应激反应系统长期开启,不能关闭,危机就会演变成慢性压力,身体机能长时期受到损害,抑郁症就会悄然而至。
那么,当今社会?谁的压力最大?尽管没有理论依据,但凭借我的观察,我想说:青少年是压力最大的群体。因为,他们承受的,不仅仅是自身学业的压力,还有家庭的压力、长辈的压力,甚至整个社会的压力!
原因很多:首先,在高考指挥棒下,从小学开始,孩子的学业实在太多、太重了;孩子与孩子之间的竞争实在太残酷了;他们实在太累了。
其次,整个社会,对孩子的评价过于单一,孩子的出路太窄。上名校,将来找一个好工作,几乎成为孩子将来在社会上立足的唯一出路。从老师,到学校,到父母,对孩子的唯一要求,就是把成绩提上去。只要成绩好了,别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成绩差了,这孩子几乎就要被彻底否定,死路一条。
再次,在前述两种压力的综合作用下,孩子的情感世界,成为一片荒漠。
那天晚上,和桐梓的那对母女交谈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女孩的两次痛哭。一次是她考试失误,错失了上好高中的机会后,她痛哭:“我完了,将来我还能干什么?我的出路在哪里?”
后来,她又谈到,在学校,她是多么渴望同学的友情,渴望老师的关爱。但是,当抑郁和成绩下滑相伴出现后,她跟不上队伍了。这时她发现,老师和同学都弃她而去,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再次痛哭:“我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多余的人,我被抛弃了!”
听孩子谈到这里,妈妈的眼睛湿润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女儿的手。
(三)
无需讳言,甚至从小学开始,中国的教室里就有太多的竞争和勾心斗角,污染了本应该单纯的孩子的心灵。
老师和家长的言行告诉孩子:学校是一个证明你比别人更聪明、更有能力的竞技场——可是,聪明和能力哪有止境?孩子自身的感受和心理痛苦又有谁知晓?
谈起中国教育体制的弊端,每个人,老师、家长,都会深恶痛绝。但是,多少年了,这一切毫无改变,甚至变本加厉。
这不是单一的病症,而是整个社会的腹心之疾,整个时代的生存焦虑。这种生存焦虑,通过学校、通过家庭,通过各种有形和无形的言行,层层传递和放大。可怜的孩子们,就这样成为各种压力和痛苦的最终承受者。
在所有的压力中,最痛苦的是无能为力感——你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你对未来没有处理能力,不知道痛苦何时会是尽头——这或许是为什么当今学生群体抑郁症越来越多的原因。
在匆匆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眼前仍然不断浮现这两个孩子忧郁而悲戚面容——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在读高二。
这不是某个学校、某个家庭的问题,而是整个时代和社会病了。
怎么办?我不知道,只是想起了鲁迅先生《狂人日记》结尾的最后四个字:
“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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