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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y 6   无常
清晨起雾了,整个院子像仙境一样。行禅练习中有更多的比例可以“在当下”,也观察到了更多的细节,比如重力、肌肉发力和松弛、脚掌哪个部分先落地、膝盖的弹性、重心的转移、落脚前的平衡感……
很不好意思地抓住老师见缝插针地问了个问题,如何仔细观察走路的细节,但又不过度分析?老师说,Just try to observe “not to manipulate my walking” the idea itself.  一句话点醒了我。这个问题本身也是一种念头,也可以抱着平等心去观察呀。
现在,行禅已经可以走满完整的一小时,时间过的很快。每一步都不再是“开始、中间、结束”,而是清晰的十几个步骤,像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地播放。念头、疼痛和所见所闻也是一样:不同的现象升起了,变化了,消失了,下一个又开始。正念像一张捕鱼的大网,把越来越多的观察对象轻轻拥抱进来。
没有什么停留。没有什么持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能,未来心不可得。此乃无常
更重要的是,随着定力的增强,我可以观察注意力本身了。这在神经科学中叫做 meta-cognition,或 awareness of awareness,觉知的觉知。就像一个监考老师一样,你看着自己在做一套题,也看着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正在解的这道题上,在注意当下现象的同时监督自己的大脑状态。现象升起,注意力跟着升起;现象消失,注意力消失,转移。
由此可见,awareness 本身也是一种大脑状态( mental states ),与身体觉知状态( physical states )一样,他们都由自然的因果定律出现和变化,并不受到谁的控制。除了观察,我们只能接受。
要来的挡不住,想留的留不了,无法预测,无法期待,无法逃离。只能看着这身躯壳,这台死亡才会关机或重启的电脑,自以为是地自动运行着。这就是禅宗中的苦 Duhhka。苦不来自于疼痛这样的负面感受,它来自于任何事物的转瞬即逝,包括你以为你拥有的任何东西。它来自于你以为你对现实有掌控,其实你没有。
坐禅的时候,身体感觉更加精微了。前胸和颈部经常出现一种窒息感,好像被人掐住脖子。皮肤这里或那里一阵阵的大面积刺痛,像无数根小针在扎。眼皮的抖动,身体的不自觉摇晃,冷热交替……这些现象全都轮流经过身体,像一首首交响曲一样波澜壮阔。出现了任何新的感受,我都不再为之惊奇、兴奋或恐惧害怕。因为我知道,它终将消失。没有什么长存不朽。
最后几次,我的身体出现了越来越多 involuntary movement,非自愿,不可控的动作。一阵规律的前后摇晃后,头开始从脖子处跳舞,首先是左、右、左、右,然后是在水平面画 8 字,再然后是竖直面画圆圈,反方向再画……手背开始感到一阵阵灼热,仿佛是炭火上的羊肉串。最后,我被晃的头晕想吐,额头出汗。头脑也十分疲惫,不停的标记:动、害怕、害怕消失、思维、疲惫、疲惫、厌倦、回忆……等等。但一想到老师说的,这次如果你逃避了,下次同样类型的现象一定会再出现,我就让自己耐下心来继续观察,直到潮水褪去。
身体不是我的。脑子不是我的。那我到底是谁?
 Day 7   无我
走路时的注意力似乎进入了一种和坐禅相似的锚定状态,十分清明愉悦,就像注意力和脚步黏在一起了。从身体前倾,重心一点点转移开始,可以观察到整个身体更多的“定格变化”,以及更多的“因果关系”。总是 intention 在先,动作在后。例如阳光照在身上 — 感到热 — 心生烦躁 — 想要快点走 — 加快脚步。
只不过意愿比动作消失的快,不容易被注意力捕捉到。这就是禅宗说的,心较快,身较慢。与第一天第二天的体悟正好相反。
照这个速度下去,任何一个动作也好,现象也好,都可以被无限拆分!就像微积分是把离散函数变成连续函数的过程,冥想的过程是相反的,对事物和过程的分解。原来,连续性只是大脑的幻觉。是我们注意力的迟缓,造成了事物是“连续的,持久的”这种假象。其实用显微镜一层层看下去,事物是极度微观的,高频的,不稳定的。
无论是坐禅的呼吸还是行禅的走路,目的都是把意识的频率提高。只要这个显微镜式观察(microscopic observation)持续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想象一下这几天观察到的“无常”,如果被体验在比现在精度扩大 100 倍的更短时间,更微观层面上,就像爱丽丝一次次地掉进兔子洞,那么,给这个“无常”求极限的结果是什么?
无我。”我”是一种幻觉。
有那么几分钟,我的注意力和脚步动作都连贯而自然,觉知的觉知也在观察注意力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幻觉”:走路的是谁?关照的心与被关照的行动,一个一个瞬间地同时升起,同时消失,如此迅速,如此一致。这突然让我明白了武侠小说里的”人剑合一“。不是你在控制剑,也不是剑在控制你,你们是互为因果的关系。
正念是一种可以累积的动量。每天都是早晨起来最弱,随着一天的积累,到晚上达到巅峰。如果中间有任何的松懈,就又会退步。晚上坐禅,一开始感受到喉咙有一个中心一直在规律地跳动,注意力越集中越强烈,从头到尾都在,打坐结束了也还在。眉心,胸腔,脚掌,身体一个部位接着一个部位的颤动(vibration)。
比如,涂了风油精的部分很凉。但你自己去观察这个“凉”,其实是一种细胞共振。振动的频率形成了“凉”。疼也是一样,麻也是一样。都是不断转移着位置,变化着强度的不稳定细胞振动。到最后,感觉脑子和时间都在振,世界变得特别高频,仿佛一触即碎的幻境。
这时脑海里有个声音说,“放松点”。我突然一惊,这是谁的念头呀?我怎么知道是“我的”?
 Day 8   苦
现在,丢掉了所有标签也能轻松地一直在“当下”,观“别人”呼吸,观“别人”走路,无有分别地观六根缘起缘落。每一次打坐都是很快入定,充满了光和安全感,身体柔软,十分放松舒适。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生起了一种厌弃的情绪。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越告诉自己不要有期待,时间不多了,好好玩耍,越是做不到。内观着自己的比较、期待、ego 被消磨之后的空虚等等莫名的情绪,觉得很不满意,但同时也知道,这种感觉还是 ego 在作祟。那种自由和解脱感,反而随着禅修的进步而减少了。
午饭后的坐禅,可能是与疼痛相处最久的一次。第一天第二天的那种真切的疼,在我以为会永久消失的时候,又回来了。这个时候,我提醒自己,除了继续地,无遗漏地去观察,你没有别的选择。Vipassana,就是要看到事物本来的样子。它现在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你就是要与这样的现实共处。人生也是一样,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与疼痛丑陋的人生共处一辈子,就算你看穿了它的本质。
尽管只过了几个小时,我觉得像经历了一场大型自我疗愈。中间还时不时地浮现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画面,都和此刻的心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感到越来越深入了自己的潜意识。
禅宗提倡的是自强,是不依赖外界,自己去寻找真相,立地成佛。
下午的行禅,正念形成一股强大的惯性能量,停不下来。我像《红菱艳》里的舞者,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突然,有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了过来。“你追求的不是进步,而是完美。”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厌弃的来源。正是因为感受到进步,我开始改变了最开始“来了就是胜利,坚持不下去就走”的心态,开始对自己累积了很多的要求和期待。当坐禅或行禅的 flow 被杂念打破,我会去评价(judge)自己的表现,以及这个念头有多么的无聊。进而又会影响接下来的心态,增加了一种控制欲。
童年开始的一些经历,此刻像放电影一样地刷刷刷飞速滑过。这种跟自己过不去的心态,曾经那么决绝地塑造了几乎我一生的所有经历。现在我才明白。
从那个时刻开始,我的正念冥想中多了两种品质:acceptance 和 tolerance,对自己的全然接受。我也明白了,对”无我“的感受在这个阶段只是一种”推论智“,依然是智力理解的结果,不是亲身的体验,因为 ego 还在。要见证真正的无我,还需要更深入的禅定,可遇而不可求。
我渐渐体会出,“正念”有它的”品质“。除了接受和宽容,还有:
勇气:果断面对升起的现象的勇气,不管它是愉悦还是不悅,甚至可怕的。
诚实:你骗不了自己。人的大脑为了满足 ego,会筛选很多信息。把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隐藏,甚至投射到他人身上,制造很多假象。
意志力:正念是一种能量,不进则退。就像冲浪,你要么乘势而上,要么被拍回沙滩。要相信时间的力量。
……
想起来了。你是大海,不是浪花。
 Day 9   无所住而生其心
终于感受到了常常在佛典中提到的一个词:equanimity,平等心。当我看到画面,我会很平静地标记,看到;听到声音,听到;身体感觉,感到。但当发现脑子在走神,一个念头经过,我反而会 judge 自己,这就是缺乏平等心的体现。其实,它们都是六根(六种基础感官)中的一种,都只是另一个可以被观察的对象,没有区别。
无聊(boredom)是比疼痛更难战胜的怪物。因为疼痛让注意力不得不来到它身上,引起脑子的警觉。而无聊却很难在最开始被发现。想起以前读过的书上说,冥想确实会经历这么一个阶段。这是要被克服的对象之一。于是我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比如:
关注身体的接触点和坐姿;
用 meta-cognition 来监督自己的注意力;
尝试更显微镜地观察每一个现象如何开始,如何变化,如何结束的细节;
在更早的时候发现无聊的症状,然后观察无聊从开始一直到结束完整过程。
Interview 的过程中,sayadaw 也给出了更多有用的细节建议。每次看到他,我就特别有安全感。他总是笑着鼓励,但又不会告诉你你的进展在哪个阶段,怕引起期待或失望、骄傲或气馁。他只会告诉你切近的下一个目标,从不多说一句话,字字珠玑。我想起一个经常交流禅修经验的朋友总对我说,等你自己的练习成熟了,合适的老师就会出现。
我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暂时放下那么多的标签,只是不断提醒大脑“关注当下”。这四个字应该是所有冥想指导里最常提到的词,但做起来实属不易。一句“过去了就过去了”,在生活中比登天还难。过去会无数次,无极限地像水中的涟漪一样影响着现在,进而波及未来。因为人的心念还留在过去,并希望改变未来。谁都看不上现在,谁都不愿意为“现在”做些什么
循着老师的建议,去注意 mindfulness 本身的 wholesome qualities(找不到合适的翻译)。很快,除了诚实、平等心、意志力等,我又发现两个状态属性:谦虚 humble 和耐心 patience。我发现“无聊”其实是一个特别自大的东西。因为觉得没有它不了解的事情和克服不了的问题,才会无聊。它的背面是骄傲。
耐心下来,不急于寻找刺激,我发现了更微观层面的大量细节。比如,不止是疼痛,就连“辣”、“甜”这种味觉体验本身都是细胞组织的振动。只要我把注意力一步步深入一个细小的区域,就可以发现振动的形式、规律、变化。
晚上的打坐,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器官,每一种感受,都成了振动的组合。最明显的是头顶、眉心、喉咙、胸腔,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振动的中心位置和幅度频率(如果是一种音乐,有不同的节拍),稳定而强烈。后来,胃部,腹部,骨盆的振动中心也都显现出来。我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瑜伽里听说过的人的 7 个轮脉(底轮、腹轮、脐轮、心轮、喉轮、眉心轮、顶轮)吗?!原来是真的啊!
身体的概念就这样消失了。因为每个部分之间都由振动相连,越来越模糊,没有边界。最后,我见到了佛教中最原始的五行(风、土、火、水、空)。其实我们感受到”胳膊“、”嘴唇“或任何一个实际的身体部位,只是空(方位)+ 土(物理接触);人体的温度是火;泪水口水汗水是水;腹部的呼吸和身体里的气动是风。风可以推动“移动”,而土能让人立刻找到安定和存在感。
万事万物都只是不同元素的组合,以及组合的变化。风土水火没有“我”的概念,也不渴望自由,因为它本身就是自由的。
 Day 10   什么是禅
走的最慢的一次行禅,大概 1 米可以走 1 分钟吧。大概数了下,迈一步可以分解成 20 多个清晰的的分解步骤。大脑变成了一个更大的显微镜。光是落脚的过程,就可以持续好几秒。脚像羽毛一样轻,仿佛周围的空气有弹性。整个世界仿佛掉入了一个叫“当下”的东西,像鱼掉进了网。
视觉和听觉也是闪动的分割瞬间,并不是连续的。一只小虫从远飞到近,眼睛像照相机,咔嚓咔嚓很多个定格。“慢”是禅定的谦虚、耐心、平等的自然结果,不是刻意的控制。念头来的时候,我不再急着丢进垃圾桶或用橡皮擦快速擦掉,而是像在水中推开水草一样,平静温柔地推开。
发现了禅的另一个品质:自信 confidence
自信“慢”一定有慢的用处,不比”快“差。
自信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事物有其自然的规律。
自信不断精进一定可以进步,就算抵达不了涅槃。
自信就算再慢,也能抵达一个独特的地方,即使不在计划之内。
……
带着这种自信,禅就成了利器,成了武功,成了英雄故事。可是,不亲眼所见,亲身所证,你只能相信,不能自信。
我本自足。答案和路径皆已在我心。这就是禅。
最后一次和 Sayalay 的 interview,我说,我感到 emotional,因为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还感到害怕。她问,怕什么?我说,我以为快要离开了,会重获自由。但现在看起来,像又要走进一个巨大的监狱。我怕要重新和人交谈,社交,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面对这个常常令人心碎的世界。
她沉默了很久说,至少正念是一种保护。保护你在这个世界里不受那么多伤害。“The outside world is ugly.”  她停顿又停顿,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那是第一次,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像深渊一般的伤痕,仿佛这个所谓的“外面的世界”,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就是那一个眼神,让我默默回到佛堂,躲在蚊帐里哭了 10 分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为她而流泪,像心疼一个陌生人。
10 天转瞬即逝,不禁让我觉得时间这东西也是一场幻觉。我们对时间的感知,和其他的感官体验一样,都是主观的,相对的,自以为是的。
晚上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享受的一次坐禅。从头到尾像演奏了一曲老柴的 1812 序曲。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器官都有自己独特的频率,像交响乐团里的乐器。整个头皮也在颤。有趣的是,我把注意力放在左边身体,右边的脑袋就在振;放在右边身体,换作左脑振。感官全部被放大了。能听见很远处的虫鸣,人声,水管滴水声,能闻到自己手上刚切过柠檬的浓浓柠檬味。没有衣服覆盖的皮肤,每一寸都有小针在扎,很疼很麻。我知道,那就是皮肤在接触空气流动。
睡前,我在本子上写下:
 Day11   空
已经悄然培养出一定的平等心、耐心和宽容。有种无欲无求,但很满足的感觉。早上坐禅时,有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说“ Don’t want nothing. Be nothing.  You are nothing. ” 突然感受到一股安心的暖流。如果硬要用人类的语言翻译,它是一种违反常识的,“我不任何人,不是任何东西”的安全感。没有“我”的安全感。
人只是一堆 senses,一堆 vibration 的组合不是吗?人想寻找身份,寻找意义,不过是因为 ego 的存在。光会去寻找它成为光的意义吗?
此刻,鸟鸣对我来说只是某种频率的非连续性的声音脉冲。不代表是“鸟”。眼皮与眼皮相碰,只是一种触觉,不代表是”闭眼睛“,甚至不代表是”身体“。身体也是概念。疼痛只是一个客观感受,不代表就会伤害谁。空间是想象出来的,它可以完全,扭转,消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Vipassana,看见事物本来的样子。
走路的时候也是一样,只要给大脑一个信号“当下”,“啪”就入定了。镇定、清明、深沉,没有任何焦虑、紧张、渴求、厌弃或无聊。当下”充满了生命力,承载了无限的可能性。进入当下,就像跳进一个巨大的游泳池,就像浪花归入大海。
有趣的是,就在我刚好结束了 10 天 170 小时的冥想,差不多是第一天来的同一时间,sayadaw 突然找到了我。他想请我帮个忙,和他一起去附近的中华寺,当一次中文翻译。尼泊尔新换的文化部长改变了签证政策,拖着不办理所有僧侣需要每年续签的免费签证,目的是想逼迫他们转签昂贵的工作签证,或者缴纳个人所得税,尽管这些人根本没有个人所得。所以,sayadaw 发起了一个请愿,请蓝毗尼这个佛教圣地几十个不同国家的代表寺庙共同签字,递交给内阁,内容是如果再不颁发免费签证,他们将集体关闭所有寺院。
听着他解释尼泊尔政府目前的腐败程度,两党斗争,执政党的种种荒谬政策,还有僧人群体的困境与无奈,我突然觉得特别魔幻。这个 10 天以来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圣人”形象的老师,竟然也要去解决如此实际的社会问题。他手里拿着已经是第四次请愿收集到的一整本签名和盖章,准备继续奔走。而且,他为了不打扰我的练习,故意等到这个时间来找我,尽管这件事情已经火烧眉毛。
去中华寺的路上,我有幸与他聊了许久。他生于德国,很年轻就出于兴趣跑到缅甸求佛,20 多年前从缅甸来到尼泊尔,创建并维护这家他的老师指导建立的禅修中心。与他交流的过程中,所有我问到的问题,他都竖起耳朵认真回答,如果中间被别的东西打断,他过会儿一定会再 pick up 话题,让我说完,然后自己再完整地回答我。那种程度谦逊和赤诚,表现出来是一种孩子般的单纯清澈。
我忍不住问,都这么难了,为什么你不回欧洲呢?他微笑了一下,说,好问题,在这里真的不容易,夏天 40 多度呢。
回到寺庙,他从书柜里拿出几本书送给我。而此前从来不行礼,只是平等对坐的我,这次向他跪地叩首了三次。一个真正好的老师,不在于他讲了多少话,教了多少知识,而是每当你想起这个人,心中都会涌起一种信念,对真善美的信念。
走出静观中心,我去了佛祖诞生地的遗址。游客很多,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偶然看到一条小路,通向一棵大树下的长椅,没有人。我有种感觉,那椅子是给我坐的。放下背包,背包与树干刚好构成了一个角度,躺上去非常舒服。我闭着眼睛冥想了一会儿,睁开眼看到对面的流浪汉在看着我。微笑。
佛祖和流浪汉,无有分别。
 Day N   修行的开始
从现在开始,集中训练的正念能量会渐渐褪去,而真正的修行即将开始:最难的修行不是在庙里,而是大千世界,滚滚红尘之中。保持定,保持平衡,保持精进,保持正念的种种品质,恐怕要花一辈子来努力。
回去的一路上,我感受着自己在生活的变化:
出奇的冷静,有耐心。尤其是在机场周围这么多正常人的对比下,我还是保持慢慢走,慢慢看,慢慢等,一丝一毫都不会着急。与人交流的时候,不那么快了,但更清晰、坚定、温和。
看书,看不了。因为视觉是断裂的,就像每看一下就眨一次眼睛,慢动作定格。很好奇听音乐会有什么区别。放了电音,反而没什么感受,情绪无法被带动。放了古典音乐,嗯,对频率高的弦乐有一些感受,钢琴一般般。最后,感受差别最大的,竟然是黑人嘻哈说唱!就是平时听不清,听不懂的大段歌词,大脑好像在寻求注意力的挑战一样,非常轻松就捕捉到了所有单词,简直绝了。注意力飙升。
感到没有拿起手机的欲望,除了给家人报平安。删掉了抖音,删掉了好几个购物 app,删掉了一半以上的公众号,关掉了朋友圈。不再信任自己的自制力或大脑控制力,因为它不是“我的”。
晚上在加德满都 airbnb 温暖的床上,冥想了半小时。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比佛堂舒适柔软的原因,这次整个身体完全消失了,失去了空间感和“人”的概念。全身都有一种微微的电流在来回流动,包括皮肤与皮肤,皮肤与空间接触的部分。观察者和被观察的对象都是自由的,无形的。
此后的几天,除了每天固定的冥想时间,我都尝试随时随地关注呼吸,关注动作,关注自己当下在做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我的身体还在保持这种微微通电的模式。我保持了每次冥想记笔记的习惯,并决心要写完自己之前已经断断续续写了几个月的冥想入门的小书,利益更多的人。
但是我知道,这些奇异能量也好,特别感触也好,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甚至归零。不仅如此,平静的人生也会迎来各种各样的冲击,最需要正念的时候,恰恰是最容易丢失的时候。
老师说,出去之后不要和太多人宣传自己的冥想体验,除非他们真的想知道,那也要一点一点说,这是克己的谨言慎行,是一种道德。所以我本来非常矛盾是否要分享自己的经历。可是有天晚上,我在重读《一个瑜伽行者的自传》。以前一直觉得这本书写的像西游记,根本读不下去。这次重读,感触颇深。其中有一段写尤迦南达的老师对他说,你要娶妻生子,重回俗世是有原因的。你要用榜样的方式向世人证明,在家修行是完全可以的,同时不需要,也不应该放弃尘世的责任。后来,尤迦南达成了把冥想带到西方的鼻祖。
看着“天堂的院子”里,全是西方白人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在修行,我总在想,中国 13 亿人口,不说真正练习,有多少人能够以“常识”理解冥想,少有无视或偏见呢?反之,又有多少人听说了很多,但一直没有找到动力,机会或正确的方法真正开始练习?
其实,冥想可以不那么神秘、复杂、艰难。作为如同瑜伽,健身一样的生活方式,它可以很酷,很好玩。在这个所有科技公司都只想抢占你那点已经支离破碎的注意力的时代,它可以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心智,帮助提高效率,增加创造力的工具。普通人既不是为了脱离轮回,也不是为了超凡智慧而禅修,他们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什么是意识?
什么是时间?
什么是“我”?
禅不能给你这些问题的直接答案,科学也不能。但这不妨碍我们在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现实中,努力不让自己沦为一个连问问题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回国的飞机上,我看到云层上的喜马拉雅山脉。雪山和云相连相交,背景是淡蓝色的天空。我想起刚来尼泊尔那天,在机场遇到全身始祖鸟,手握大疆的一个中国登山团,正兴奋地准备去爬 EBC 环线。又想起新闻说,每一年都会有人因为登顶处的拥挤,死在珠穆朗玛上。
不甘平凡的英雄啊,我很想知道,你们征服了自己的心吗?不如先从坐下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关注 10 个呼吸不走神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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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see the world, things dangerous to come to, to see behind walls, draw closer, 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 That is the purpose of life.
——Walter Mitty
禅与宇宙维修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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