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时代中，如何推陈出新，成为了时装设计师们急需找寻答案的课题。在制作周期长、运输困难和人力成本高昂的多重考验下，设计师们依旧在 2021 年春夏季系列中交出了令人颇为惊艳的答卷。除了以更具创造力的办秀方式呈现作品，当季居多设计师以「过去」与「怀旧」为主线索抒发设计立意。以典藏作品（Archive）为灵感，甚至是直接以仿古的方式，展现各个时装屋的鲜明风格，成为设计师们在当季的「普遍」做法。不似往昔致敬的做法，Chanel、Prada、Lanvin 等品牌，在新系列中做到了摩登审美与返璞归真间的完美中和。「『怀旧』在当下的意义，被凸显得尤为明显，它不是一个贬义词，既不显得沉重，也不悲伤。相反，在这样一个不平凡的时刻，过往的情怀反而给人带来一份似曾相识的温情与安心，」曾于 20 世纪 90 年代任职于多本时装杂志造型编辑一职的 Elizabeth Saltzman，在 2021 年初接受《T》中文版独家采访时这样说道：「倘若你没有发现，时尚正在发生着一场轮回，古董和二手奢侈品越来越受到追捧，红毯上的公众人物们也都纷纷穿上了各个时装屋的往季作品，所以这似乎与当季的『怀旧』主题有着某种相互关联的意味，无论是从美学还是商业角度来看。」
Chanel 1993 春夏高级定制系列
在当季的风格大主题下，出自多间时装屋的作品不免不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综感。从品牌档案中找寻灵感，并直接对其修改，将之放在新系列的做法，曾多次出现在 Donatella Versace 的作品中。在当季的「Tribute」系列中，Gianni Versace（Versace 品牌创始人）上世纪 90 年代初期创作的「深海宝藏」（Trésor de la Mer）印花重新回到大众视野，以更具饱和度的色彩，呈现出时装屋极具标签式的「液体美学」；新入驻法国老牌时装屋 Givenchy 的设计总监 Matthew Williams，对由继任设计总监 Alexander McQueen 和 Riccardo Tisci 设计的几组经典创作，进行更为符合当下审美的「续写」。而在上海豫园进行大秀发布的 Lanvin 时装屋，则是全然复刻了创始人 Jeanne Lanvin 1920 年代的蝴蝶结装饰「奢靡时代」（La Belle Époque）礼服裙，就创意总监 Bruno Sialelli 在秀后的新闻稿中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再造」这个理念。在米兰，备受瞩目的 Prada 春夏系列，无疑是一次关于 Miuccia Prada 与 Raf Simons 的创意对话，从整个系列的廓形构造到造型搭配，都将两人为人熟知的美学体系梳理得极其透彻。此外，Pierpaolo Piccioli、Silvia Venturini Fendi、Simone Rocha 最新作品对典藏设计的借鉴与致敬也是有据可循的。「当季作品中的怀旧情绪是不言而喻的，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因为设计师们没有灵感，而是他们察觉到普罗大众对于旧时设计的渴望，这更像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理活动，甚至与消费行为息息相关，」纽约时装学院时装馆策展人 Valerie Steele，为这次稿件的策划提出了这样的阐述，「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自相矛盾，但能够成为热卖单品的设计，几乎都是由典藏设计启发而来的，我想设计师们对此也深有体会。」
左：Jeanne Lanvin 1920 年代蝴蝶结装饰礼服裙
右：Lanvin 2021 春夏系列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季作品对于经典风格的「再塑造」也与近年来古董及二手奢侈品的走红有着密切的关联。作为这次稿件的重要受访对象，来自洛杉矶著名古董时装与二手奢侈品收藏家、地标性古董店 Lily et Cie 创始人 Rita Watnick 表示：「自上世纪 80 年代初期开店起，有很多顾客慕名而来，但她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名流和家世显赫的太太，渴望拥有独一无二的古董时装，或是需要找寻一条不会和别人『撞衫』的红毯礼服。」如同百科全书般精通时装史的 Watnick，从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家庭好友的母亲那儿「继承」了许多对 20 世纪时装发展影响极为深远的作品，这其中包括了来自 Yves Saint Laurent、Valentino、Cartier 以及 Van Cleef & Arpels 的典藏作品。「但自超模 Kate Moss 在 2003 年的一次晚宴上穿着一条购于店中的黄色落肩连衣裙后，越来越多的年轻客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纷纷前来购买我的收藏。不断地，来自各地不同时装博物馆的策展人们也纷纷向我发出邀约。而后，购买任何价位和品类的古董、二手奢侈品，甚至是古董高定的仿品，都是大众眼中时尚品味的展现。」Moss 的那条黄色鸡尾酒裙是来自于法国高定设计师 Jean Dessès 创作于 1950 年的作品，在这位风格偶像后来与英国高街品牌 Topshop 发布的首个合作系列中，这条裙子竟然造成了 5 分钟内被抢购一空的空前现象，「这更像是一种对时装身份的追求，尤其是在意见领袖和风格指标人物们的带领下，当下的『Z 世代』客群，会借助古董时装作品与二手奢侈品来表达他们的个性，」Watnick 接着说道，「我们知道穿着二手衣对环境保护的意义，也了解这是对于『快时尚』最有力的回击。但说到底，大众对独一无二的衣饰与造型的追求，才是这股消费趋势愈演愈烈的真实原因，品牌对此也深信不疑。」
2003 年，Kate Moss 身着 Jean Dessès 黄色礼服裙
一份发布于二手奢侈品销售统计平台 ThredUp 的最新数据表示，二手奢侈品的全球销售量将于 2023 年，由现在的 240 亿美金增长至 510 亿美金，占全球零售总额的 10%；而在针对『Z 世代』消费者客群的二手奢侈品 App Depop 上，1300 万用户都在 2020 年有过消费记录，古董 Fendi、Prada 以及 Dolce & Gabbana 手袋和礼服成为首选。「我很惊奇地发现，很多 20 岁出头的女性消费者来到店中选购 Claude Montana 皮质高腰裤和 Ossie Clark 印花西服套装，要知道这些作品的年头可是超过她们自己年龄的，」Watnick 接着说，「还有很多客人会告诉我他们中意的秀场造型，我们一起在店中找到了相似或完全相同的印花，有时甚至是款式。前两年，很多年轻人在各个古董店疯狂找寻，Burberry 于上世纪 90 年代初期推出的方格纹衬衫，和 Valentino Garavani（Valentino 品牌创始人）在千禧年初创作的花瓣形手提包。于是，这些单品便纷纷重新出现在近几季的秀场上。这难道不是典藏设计回归，再好不过的证明吗？」
洛杉矶地标性古董店 Lily et Cie
而 Saltzman 则表示当季秀场上的「念旧」情怀，则也是出于一种设计师对时代环境的回应，或者说是对过往美好时日的「追忆」。「在困境面前，时装艺术家们则会选择以或直面现实，或完全避世的方式处理自己的创作，就像设计师 Michael Kors 以自己祖父成长环境为灵感，创作出了如此静谧而美好的系列；又比如 Wes Gordon 以创始人 Carolina Herrera 的多幅肖像为设计灵感，你可以想象那些大大的珍珠纽扣耳环和宽肩弗朗明哥夹克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的令人怀念；Donatella 的作品仿佛『复活』了自己哥哥的『迈阿密』年代，穿着 Versace 时装，在当时是人们用来庆祝美好人生的最佳方式了。」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下，以创意为世人带去梦幻的设计师们，可能更需要通过想象力减轻压力，缓解不安的情绪。
Chanel 古董配饰在当下引起抢购狂潮
纵观时装史，这样的案例其实也比比皆是，20 世纪 30 年代的传奇高定设计师 Elsa Schiaparelli 与超现实主义画家 Salvador Dalí ，一同以创作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给人们带来的恐惧。设计师于 1938 年创作出的「眼泪刺绣礼服」可谓是对当时局势的暴力、动荡与不安的回应；相反，巴黎的 Gabrielle Chanel 则通过一系列极为浪漫的、富有维多利亚情调的设计，给予人心灵上的抚慰。由此看来，两种对时事与内在心境，截然不同的表现方式，仿佛都可被一一对照在疫情下的当代时装圈层。设计师在由自己创作出的梦之童话中，或面对，或逃离现实的不安定。在与 Saltzman 的对谈中，她着重指出了由美国设计师 Jeremy Scott 为意大利时装屋 Moschino 带来的提线木偶时装秀：「无论是行业精英们的出行因为疫情而受限，还是时尚圈对设计师日程过度压榨与框架的行业现状终于受到了重视，Scott 的作品都毫无疑问地让人怀念起，设计师与时装产业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受到尊重的地位。」以时装剧院（Théâtre de la Mode）为整场发布会的创作原型，从侧面展现出设计师相信，整个时装圈的规则与现状都需要被重建，要知道时装剧院在彼时，是为修复战后时装行业而创立并存在的。
Elsa Schiaparelli 于 1938 年创作的「眼泪刺绣礼服」
无论是出于对古董设计在当下商业价值的考量，还是发自设计师对于旧时美好时光的念想，和对时下全球局势的回应，「念旧风格」已成为当季最值得被关注和探讨的议题，时尚风格之外，也反映了疫情时代，人们美学悄然发生着的转型与改变。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