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20年度第十一届“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结果揭晓。过度拜金、欧陆风、象形奇观、盲目抄袭等代表着建筑“最原始的丑陋”的项目还在涌现,同时,资本对公共空间支配权的滥用、平庸之丑也成为了公共建筑要应对的新问题。
由建筑畅言网发起的“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初选由大众投票产生,第二轮由七位专业评委进行终审评议,包括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艺术史学者、中央美术学院高精尖创新中心专家王明贤,中国建筑学会教授级高级建筑师、建筑评论家顾孟潮,中房集团建筑设计事务所主要创建人、资深总建筑师布正伟,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周榕,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大器建筑工作室主持建筑师曹晓昕,主题纬度公共艺术机构主持人王永刚,超城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主持建筑师车飞,他们通过讨论和投票从候选名单中确定十大丑陋建筑年度榜单。最初是同行之间略带调侃意味的评选,如今已成为各方关注的城市与建筑年度事件之一。
记者|李明洁
不断涌现的新丑
“随着近几年社会公众对建筑价值观的逐渐统一,炫富、追求气派这些建筑的‘原始丑’正在收敛与减少。”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评委周榕对记者说,“但新的问题也更加凸显了,资本对公共空间支配权的滥用就是其中之一。”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一名  广州融创大剧院
被选为2020年丑陋建筑第一名的广州融创大剧院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设计方英国某建筑事务所表示剧院以丝绸为设计灵感,借鉴了艺术家的刺绣图案,亮红色的表皮象征火焰般的中国文化,同时寓意着好运、喜庆和欢乐。 
“这是融创自己强加给我们的解释”。中国建筑学会教授级高级建筑师、建筑评论家、评委顾孟潮说:“堆砌大红、丝绸、龙凤这些元素,是一种非建筑文化的引导,不是设计应该有的品味,而且出现在广州这样的历史文化名城,实在是败胃口。”
周榕说:“开发商没有与地方政府商量,与社区居民协商磨合,拍拍脑门,就让自己低下的审美素养在公共空间被无限放大。某种意义上,开发商们拿到了由政府过度出让的公共事物决策权、公共产品的设计与主导权、公共空间的话语权,在城市开发的过程中扮演了政府的角色。城市公共权力被资本精吞,是丑陋建筑评选希望予以迎头痛击的。”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二名  长白山天地度假酒店
位列第二丑的长白山天地度假酒店,是由香港卡森集团全资打造的集度假、会议、休闲为一体的高星级度假酒店。“形式生搬硬套,夸张粗暴,尺度失调,浪费巨大”则是专家评委会对该建筑的评选理由。评委们认为,用了不菲的造价,完成了一个夸张的形式,结果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七名 广西河池丹泉酒业文化馆
从2010年到2020年,“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已经举办到了第十一届,最初屡屡上榜的象形建筑只剩下一个,即排名第七的广西河池丹泉酒业文化馆,网友评论说它像一个“成精了的地球仪”。
对于象形,为什么专业内如此嗤之以鼻,民间却又如此乐此不疲?超城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评委车飞向记者解释到,“过去的建筑比如说金字塔都是有形象的,而到了现代主义之后,社会通行的价值观是理性,建筑也是应该空间追随功能、人的需要,简洁、抽象、去装饰化。建筑变成了一种科学,形象便逐渐瓦解掉了。”
“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利用常规空间手段解决功能问题的建筑经验已积累得极为丰富,消费主义开始与建筑实践相结合,建筑形象开始被作为一种消费的工具重新生产出来,一个很荒诞的结果就是建筑的实质功能与形象被割裂了。它的建设到底带来了多少经济收益,增加了多少额外的成本,带来了多少传播效益,结构的合理性是什么等等的问题,都还缺乏一种理性的衡量。”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三名 重庆武隆飞天之吻
排名第三的重庆武隆飞天之吻,被网友调侃为“巨人上菜”,仙子和仙女的构造来自两个长悬挑的机械臂,旋转到最高处时交汇,近似于亲吻。
被评选为丑陋建筑后,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关注,不少游客专门前来打卡。周榕向我们解释说,飞天之吻其实是网络时代特有的新现象,景区为了制造流量,无疑是在刻意制造网红建筑。“为了提升风景区的一个知名度来做设计的初衷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用低俗的手段对优美自然风光肆无忌惮的破坏,为了博取瞬间的眼球而没有了对环境尊重的底线,这种‘流量第一’的苗头在全国都需要警惕。”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五名 贵州兴义万峰湖吉隆酒店
同样因破坏自然景观上榜的还有贵州兴义万峰湖吉隆堡酒店,位于黔西南州一个喀斯特地貌的湖心岛上,外形直接模仿了德国的天鹅堡。
“将地打平,再把欧陆风的西方古典的城堡不由分说地照搬过来,既是对原生态山水的粗暴践踏,也是反映出赤裸裸的崇洋媚外的价值观。”周榕感叹说,万峰湖非常漂亮,在这个湖心岛上做这么一个城堡是不可逆的,即使有朝一日把它拆掉了,也恢复不了原生态的地貌。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十名 陕西宝鸡联盟大桥
“自90年代从珠三角、北京、大连等地区兴起的欧陆经典的建筑风格,庆幸到如今似乎快要结束了,但我们却忽然发现在中国的偏远省份,似乎还是方兴未艾。”周榕说,贵州“天鹅堡”之外,排名第十的陕西宝鸡联盟大桥也是如此,把它们拎出来示众,是网络评选希望敲给决策部门的警钟。”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六名河北沧州吴桥国际杂技大剧院
同样价值观失调的丑陋建筑,还有排在第六的河北沧州吴桥国际杂技大剧院。评委们认为,它拙劣模仿了中国经典建筑天坛祈年殿。但在造型上,没有复制出祈年殿翘起的飞檐;比例上也完全不同,非常粗糙地建造了一个40多米的高层楼房,呈现出轻佻的状态。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四名 南京蜂巢酒店
排名第四的南京蜂巢酒店从外形来看,并没有丑到哪去,但由于外观全金,极度闪耀,大堂内也是纯粹奢靡的土豪风设计,评委们认为,这显露了不加节制拜金的价值观。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九名 广东茂名青少年活动中心
“设计手法拼凑,组织失序”是排名第九的广东茂名青少年活动中心收获的评语,它代表了一种设计水平、设计能力低的问题。
2020年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第八名 江西省图书馆新馆
评选结果中最多的争议,来自排名第八的江西省图书馆新馆。建筑位于南昌市红谷滩新区,总投资9.62亿元,与江西省博物馆新馆、江西省科技馆新馆“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组成江西省文化中心。评委们则给出了“设计概念牵强,形式语言混乱”的上榜理由。不过,与上榜的其他建筑相比,江西省图书馆新馆从审美意义上,算不上多丑。 
榜单公布之后,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艺术史学者、评委王明贤曾收到过设计师同行的直接质询,认为它评上十大丑陋建筑太冤枉。评委会讨论时也有过争论,但王明贤认为,考虑到它极高的公共性,值得作为代表挑选出来。评委王永刚作为主题纬度公共艺术机构的主持人,也认为公共建筑本身也是公共艺术作品,会给大家一种艺术的、空间美学的感受。尤其是一些重要的文化建筑,动辄存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一代代的人都在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
江西省图书馆新馆所代表的正是被我们长期忽略的一种“平庸之丑”。
周榕解释说,“作为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公共项目,它几乎可以算作江西省的一号工程,投入的巨资、重要的位置、足够的重视,理应呈现出城市精神的精华所在,以提升整个城市的形象。怎么能做出来这么平庸?选它入榜就是丑陋建筑评选提出的问题。”

重要的不仅是形象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中国开始思想解放,建筑观念也提倡新样貌,于是将北京很多重要的历史建筑都拆掉了,新的建筑盖上了大屋顶,整体上新建筑并不是很多;到了九十年代则发展非常迅速,却因与世界交流很少,又度过了一个十分彷徨的时期;到了二十一世纪以来,建筑界处在整个中国的城市化和全球化的浪潮里,有着相对混乱的局面,于是涌现了很多丑陋的建筑。”丑陋建筑评选的发起者之一王明贤解释了丑陋建筑大量出现的原因。
“评选出的那些特别违反设计基本原则的项目,于是也成为了对每一个建筑设计从业者的提醒,应该更加坚守职业操守的底线。”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评委曹晓昕认为设计师群体对丑陋建筑的出现存在责任。
顾孟潮认为建筑评论者也有责任,“与评美不同,评丑是格外需要勇气的,很容易得罪人,我们硬着头皮才做到了第十一届。”
在王明贤看来,不仅是项目的直接参与者,城市的领导者、媒体传播者,甚至普通老百姓,都是丑陋建筑的合谋者。他告诉记者,“2010年是全面信息化时代的开始,正好建筑畅言网作为媒体提出合作,我们便一方面依靠社会上的力量,大众投票来竞选,另外又请专家来把控,使丑陋建筑评选成为了中国新建筑评论的一个开端与实验。
丑陋建筑的评选并不全然是一种严肃的学术批评。车飞认为,实际上专家们评价与讨论的就是建筑的视觉形象本身,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建筑在大众传媒中的一个形象,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专家评审既不能自己提名,也没有一一去现场看过这些项目,只是依赖经验和专业的角度判断,很难深入地去了解和揭示一个建筑的生产过程。看上去有点矛盾,实际上是希望通过丑陋建筑这么一个对形象进行的批评,能让更多人有兴趣去关注城市里的建筑,进入到建筑的一个发现的过程中。”
“不过,每年的榜单发布都是一个新闻事件,有人作为旁观者看热闹,有人参与投票、评论,专家有参与评审、讨论,有业主方会公开表态反对评选,逐渐就形成了一种社会多主体参与的公共舆论空间。”车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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