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是美国国会的选举人票确认日,却成了流血的一天。
这一天,国会大厦被华盛顿集合的川粉们占领,据历史学家说这是美国建国二百年来以来第一次,上一次还是1814年国会山被英军攻占并焚烧。
暴力是议会政治的大忌,几乎所有建制派都吓呆了,连副总统彭斯都划清了界限。其实这事不怪彭斯。副总统兼任参议院议长,主持确认选票的程序,各州选举人投票的实质结果已经出笼,副总统主持国会会议只是一项仪式,形式上确认一下。川普和川粉要求彭斯中断程序,抵制选举结果,但宪法并没有赋予副总统这个权力。2000年副总统戈尔、2016年副总统拜登,在国会主持会议都不得不确认反对党胜利的选举结果。

于是1月6日华盛顿集会的川粉大军包围了国会,并闯门而入发生暴力冲突,共计四人丧生,这是令人遗憾的事件。

革命和内战倒不可能爆发,因为街头暴力已得到控制,华盛顿实施宵禁,包括副总统彭斯在内的两党政客均表示谴责,白宫团队多人请辞如鸟兽散,川普也号召粉丝和平“回家”,不要闹了,随后被推特禁言。

客观说,从政治上看,这是一招臭棋。本来承认现实,卧薪尝胆,2024年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现在是鱼死网破,闹出人命,老川成了孤家寡人,共和党只能赶紧切割。更严重的后果是,右翼保守派阵营因川普而分裂,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很难再凝聚人心,重夺回白宫和两院。

据说,民主党主导的国会已经酝酿紧急弹劾,虽然还有14天就任满。暴动不可能阻止换届,运动升级之后,川普极大可能在卸任后面临政敌的司法追究,煽动叛乱是重罪,民主党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良机,他没准儿成为美国第一个卸任后坐牢的总统,谈何2024?
川普这把确实玩大了,授人以柄,缺乏娴熟的政治技巧和斗争策略,《困兽之斗:川普最该读的一本书》。
政治素人,堂吉诃德是他的宿命。
从灯塔变成笑话,美国也应当反思:看看这些号称代表人民的议员,此时却不敢直接面对人民。

而川普呢,虽难免身败名裂,但推特一呼,万众响应,请倾听人民的吼声,这是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之后最大规模的一次华盛顿进军。

“川普现象”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川普为什么追随者众?又为什么功败垂成?美国社会的真问题是什么?
举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白宫里最后一个新年,川普还心心念念发了一帖:
一、医疗降费:堂吉诃德的使命
降低药价和医疗费用,是川普留下的政治遗产之一。

实事求是的说,美国作为世界最强大的现代国家,很多优点值得中国学习,这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逢美必反是愚昧的,但有些公知走向另一个极端,逢美必舔,也未免幼稚。
美国社会的最大弊端,我认为是奇葩的医疗体制,费用之昂贵,美国人自己都“天下苦秦久矣”,但又无可奈何,想利益集团让利无异于与虎谋皮。

川普是第一个对医药利益集团敢动真格的总统,他就像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
贵到什么地步?在美国留过学的中国学生应该深有体会,门诊挂个号就上百美金;一旦住院,那账单像雪片一样。所以踏上美利坚的土地第一件事就是买保险,否则相当于裸奔。据说如果在美国看个牙医都可能把病人看破产的,如果没买医保的话,一般都是飞到外国医治,哪怕看最贵的私立牙科,加上往返机票,也能省一大笔银子!
这次疫情大流行,美国也实施了治疗费用政府买单,否则,这种级别的大规模流行病治疗,普通人即便生理上侥幸不死,家庭财务也得普遍破产。

美国医疗体制的高成本和低效率像癌症一样日益扩散,消耗光美国社会的财力,威胁到美国经济的健康。早在2010年,股神巴菲特就评价过,美国企业为其雇员支付的医疗开支使它们处于竞争劣势:占GDP17%的医疗支出比例,对照其他大部分国家平均9%而言,就像一条绦虫蚕食着美国经济体系。(中国医疗支出2019年占GDP比重是6.6%,保障全民健康,费用占比是美国的1/3)
不可承受之重,医疗已经成为美国公民最大的负担和风险。据统计,庞大的个人医疗支出导致的巨额医疗贷款(Medical debt),因此所导致的个人破产就占了全美国破产案的62%,其中75%的申报破产人士已投保医疗保险。

为什么投保医疗险也不能避免巨大的财务黑洞?因为医疗收费的不可测和保险的不靠谱,保险金cover不了全部费用。美国与中国不同,中国是先交钱后服务,因此多有医院对没钱看病的患者见死不救;美国是先服务后交钱,看医生时不是知道要交多少钱,最终价格是通过保险公司协商确定的,别着急,等一个月后就会寄来天价账单,保险公司在账单中会列举保单中的deductible、co-pay、co-insurance等,最终七扣八扣,相当一部分还得由患者本人承担,在账单上是一小部分,对患者来说是一大负担,在高昂医疗费的背景下也是个天文数字。
2007年,美国著名导演迈克尔·摩尔执导了一部《医疗内幕》,揭露保险业黑幕,拿出了无数数据、案例,显示在同等情况下,美国公民不能通过投保企业报销的病种,在欧洲一些发达国家却可以全额由企业赔付的事实。
这是美国真正的问题,川普在四年任期内运用他“谈判的艺术”,极限施压,一直致力于大杀药价。可惜壮志未酬,遗恨医疗改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总统大选被医药巨头辉瑞摆了一道,数据汇总是连续的,早就有了,秘而不宣,偏偏赶在投票日结束之后,辉瑞马上宣布疫苗成功,有效率达到95%。
二、看病贵成因:四大金刚的垄断
美国人民烦透了奢侈昂贵的医疗体系!但无论是奥巴马的全民医保,还是目前的商业保险,羊毛出在羊身上,最根本的问题不是支付端的保险统筹,而是供给侧的医疗费用实在太高。
美国医疗费用为何如此之高?
很多人想当然的认为罪魁祸首是资本主义,资本家的贪婪、医疗产业化、公共卫生市场化,导致价格高企。
正好相反。凡是真正的市场化竞争,最终结果一定是产能过剩、价格下降、消费者福利提升。美国虽然奉行自由市场经济,但在医疗领域是个例外,这个行业的利益集团动辄高举生命无价的光辉旗帜,以保障医疗服务质量为由,对医疗市场进行形形色色的管制,形成了变相的封建行会和价格同盟。
医疗产业链的四大支柱是医生、医院、保险、药厂。它们各自形成了代表其既得利益的行会性组织:
代表医生的是美国医学会(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简称AMA);
代表医院的是美国医院协会(American Hospital Association,简称AHA);
代表保险的是美国医疗保险协会(America’s Health Insurance Plans,简称AHIP);
代表药厂的是美国药物研究和制造商协会(Pharmaceutical Research and Manufacturers of America,简称PhRMA)。
医疗产业链的四大金刚,代表四方利益集团,源远流长,盘根错节,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命运共同体,乃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利益集团就是美国的隐形政府,Deep State,依靠专业能力圈和关系网甚至享有部分公共权力,却不像政府一样接受选举约束和舆论监督。上则影响公共政策制定,下则协调业内竞争,设置准入门槛,勾结定价,垄断市场,而这一切最终都是由患者和投保人埋单的。
注意,不要简单化为善恶问题,并非从业者身上没有流淌“道德的血液”,我们有理由相信医生、科学家、企业家每个个体都是无辜的,这是典型的体制之恶,是一个复杂的利益分配的系统工程。美国医疗体系汲取的巨额资金流到哪去了呢?主要有三个去向:
第一,诉讼费用。美国是法治国家,律师治国,动辄兴讼,而且赔偿数额爆炸式增长。医疗领域人命关天,是医疗事故和医疗官司的高发领域,医生和医院必须把诉讼费律师费打入成本才敢开张,医疗价格自然水涨船高。这是法治的代价。
第二,研发费用。美国制药业领先世界,但领先是要付出代价的。新药研发有个“双十”规则,即一款新药研发成功需要企业投入10亿美元和10年时间,这个研发成本最终都要转嫁给患者(看看《我不是药神》)。这是科学的代价。
第三,从业者收入。医疗是典型的高帅富行业,我们看美剧、日剧、港剧,中产阶级家庭教育小孩就是努力学习,考上名校,将来当医生、律师,西方社会这就是人生赢家。也只有高档收入才能吸引高级人才,例如整形外科医生平均年薪51万美元、肿瘤科医生平均年薪52万美元……低于20万你都不好意思开口。而美国普通老百姓收入多少呢?平均年工资大概在6万美元。为了保障从业者的高收入,美国实行严格的行医资格管制。美国医学会从医学院开始,就牢牢控制了医生整个的培养考试实习行医全过程,死死卡住医生牌照的数量,禁止恶性竞争打价格战。这是人才的代价。
“医”的口号是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生命健康,生命无价是政治正确,怎么敢反对?那么,美国社会承受如此高昂的医药成本,效果到底如何呢?是否真对人民生命健康起到了捍卫作用?不看广告看疗效。美国的GDP,超过17%都是花费在医疗方面,在西方发达国家里是最高的,而美国的医疗卫生水平,却是发达国家里面垫底的。在“生命无价”的政治正确之下,隐藏着医疗产业链的严格管制和变相垄断,只要有管制和垄断就有利益集团的身影。花了大价钱,没有啥效果,事倍功半,美国人民充当冤大头,全被中间商赚差价。
生命虽无价,费用需埋单,哪里有管制,哪里就有短缺;哪里有垄断,哪里就有暴利。结果是:美国人的预期寿命等各项指标,与古巴、黎巴嫩、土耳其之类的发展中国家差不多。与之相比,中国医疗支出只占GDP的6.6%,人均医疗支出大约是美国的十分之一,预期寿命却只比美国低了一年左右,而且还在持续提升中。请看美国人自己写的书:
三、奥氏医改:治标不治本的忽悠
奥巴马自认其最大的贡献是美国医保,而川普上台后就把它废了。
美国是发达国家里唯一一个还没建立全民医保的国家。奥巴马在任时发誓宁肯下台也要推行美国版的全民医保。(奥氏医改前,全美有超过4500万人没有医疗保险,80%为工薪家庭,占到美国总人口15%)奥巴马医改力度之大直追罗斯福新政。在奥巴马签署《合理医疗费用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那天,时任副总统的拜登宣称这项改革“真TM大手笔”!左翼经济学家克鲁格曼在专栏中宣称,他说对了,富兰克林·罗斯福搞出了“新政”(New Deal),而奥巴马搞出了“大手笔”(Big Deal)。
全民医保,美国七任总统前赴后继推动了将近一百年,收官于奥巴马。为什么川普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废奥氏医保呢?
因为奥巴马的医改是治标不治本,不啃硬骨头,只捡软的捏。《经济学人》的封面文章《美国医改的阵痛》认为“奥氏医改只关注了问题的表象,而不是根本的病因”,因为他的全民医保从支付角度着手,而不是从供给角度开刀。美国医疗体制的症结是供给侧成本高昂,而不触及美国四大行业协会寡头垄断的医疗市场,不打破价格卡特尔和行业准入,不动外科手术式的结构性改革,是无法最终削减医疗成本的。
川普的降价控费,供给侧改革,向医疗产业链的利益集团宣战,才是对症下药的解决之道。

奥氏方案虽然能够大幅提高医保覆盖率,帮助无医保的弱势群体,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美国卫生支出占GDP的17%,每年医疗费高达2万亿美元,医疗费用降不下去,为全民医保埋单的钱从哪里来?无非三个来源:一为个人支付;二为社会统筹;三为政府补贴。
个人支付医药费和保险费,不堪重负,即便有雇主分担,实际上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奥巴马医改为筹措资金引发违宪风险的就是“个人强制”条款,该条款要求自2014年起,没有获得雇主为其提供的医疗保险,且不被针对低收入者、老年人及残障人士的医保项目,或军人医保等公共医保覆盖的美国居民,必须购买医疗保险,否则将被处以罚款。尼玛,这是社保呢?还是加税呢?
强制缴费条款一出台即引发激烈的违宪争议。虽然2012年6月28日的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定医疗保险核心条款合乎宪法,最具争议的“个人强制”条款得以保留,但外有反抗加税的茶党(Tea Party)运动的抗议,内有国会保守派的掣肘,他们以“侵犯个人自由”之名发誓推翻奥氏医改,这就是川普决意废保的民意基础。
供给侧不改革,支付端搞花样,无异于让老鼠看守奶酪。社会统筹和政府买单,都是吃大锅饭,道德风险严重。人性的经验是,花自己的钱,比较谨慎;花别人的钱,大手大脚。全民医保,有钱者多交钱,有病者多花钱,身体健康的人交的保费实际上是补贴那些体弱多病的人。你辛辛苦苦锻炼身体,健康生活,却要被强制缴费为邻居的心脏病、淋巴癌、艾滋病埋单。最终,不花白不花,无病也投医。随着二战后“婴儿潮”进入退休阶段,老龄化浪潮扑面而来,1965年约翰逊政府医改时(从完全市场化过渡到市场为主医保为辅),6个就业人口支付1个医保受益人,现在美国是4个就业人口支付1个医保受益人,社会统筹,僧多粥少,寅吃卯粮。
结语:中美医改,未竟的事业
中国和美国一样,也在医疗改革的道路上摸索前进。虽然民间也不无“看病难,看病贵”的抱怨,但实质上与美国医改面临的问题正好相反。
从此次疫情考验来看,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医疗体制比美国也不遑多让,低成本的中国医疗系统比昂贵的美国医疗系统可能更有战斗力。因为中国特色把医改的硬骨头已经啃掉了,这个硬骨头,就是川普力图挑战的四大金刚。

中国特色的体制,只能有一个领导中心,不允许任何利益集团。有,则专政铁拳粉碎之;拉山头、搞独立王国,在西方是民间自发秩序的副产品,在东方则是政治语境中的大忌。

所以,中国的医疗供给侧改革做得非常成功,医生、医院、药厂、保险都牢牢掌控在政府的铁腕之下:

控费降价,甚至有点过火。国家通过医保局集采,医保名单,统一支付,把药厂砍得人仰马翻,鬼哭神嚎,仿制药和医疗器械雪崩式降价,气得国际医药巨头干脆放弃竞标。
单枪匹马斗争的老川知道后会有多么羡慕中国政府的砍价能力!
医院和医生,中国完全是以公立医院为主体,不像美国是私立医院,国有化的医院很难与政府博弈。医生是医院的雇员,廉价劳动力,中国医生与国外同行相比,承担了过多的责任和压力,还面临中国式“医闹”的困扰,而收入则是不对称的。在医院这种非市场化的体制内单位,专业化的劳动价格被人为压低,甚至低到过犹不及的地步。医生作为付出大量辛苦、关系人命生死的专业人士,收入高于社会平均水平是理所当然。讽刺的是,西方家庭是期盼子女当医生,中国医生则是希望后代不要从医。
因此,中国医生是一个值得全社会尊敬和爱护的职业,他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中国医改的成功,医疗成本的降低,某种程度上是以牺牲从业人员为代价的。
中国民间诟病“看病难,看病贵”,实际上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怎么可能同时存在既“难”且“贵”呢?事实是,无论按绝对还是相对标准,与美国相比,中国的医疗费用是极为便宜的,而且没有诊疗分层的过滤机制,导致广大患者一窝蜂涌入优质的三甲医院,当价格不能调整供需时,只能通过排队解决了,于是人满为患,挂号难,住院难。

当然,不是说中国医疗体制尽善尽美,美国的“硬骨头”我们解决了:性价比高,物美价廉,达到近似的效果,投入费用更低,这是举国体制的优势。毋庸讳言,中国医保也存在自身的结构性不足,最大的问题莫过于资源分配不公。其实这是建国以来就存在的体制老问题:城乡差别太大,城市内部干群差别太大,干部医疗特权化,医疗资源分配严重不公,就连左派媒体环球系都转载过呼吁改革的文章。
即便体制内,在干部群体内部,医疗待遇也是等级分明,副省级与正省级,最大的区别就是退休后的医保标准。只有熬到正省级之上,才能全额报销,开启资源无限模式,脑补吧……
总之,中美的医改,各有其亮点,也都产生了相应弊端,不无相互学习、相互借鉴之处。
美国医改要想成功,必须打破供给侧的变相垄断,通过市场竞争降低医疗、药品、保险的费用,堵住医疗体制的无底洞。这是川普未竟的事业。
中国医改要想成功,除了在支付端加强新农合等普惠性统筹之外,更多的是平衡医疗资源的分配,整合干部、公务员、事业单位、市民、农民等多元社保网络,淡化身份,消弭特权,构建公平、公正、公开的医保体系。这是我们未竟的事业。
堂吉诃德失败了,而风车永久矗立在那里。
自由、平等、公正,是人类千百年来奋斗不息的主题;改革,永远在路上,未竟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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