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日记 | 老树无枝空怅望，茫茫四顾尽悲凉『岳阳女子在美国』第11篇

作者简介：赵萍

湖南岳阳市财政局退休干部，现移民旧金山。喜欢诗歌散文，也爱画油画、弹钢琴。随心流淌，怡然自得。

疫情日记第 11 篇

（2020年4月19日）

硅谷小区家家户户小花园里春意盎然，寂静地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娇艳欲滴，温馨可人，一如从前，忘情奔放地生长着。大自然似乎丝毫不受新冠病毒的影响，如果不是疫情冲天，真是一片岁月静好的美好时光。

从去年11月来到这里，我一直穿着长的短的羊毛衫，不曾增减变化，仿佛春天没完没了，这样的感觉，不激烈，不明显，只是淡淡的，像某种味道，悄悄地在身体内堆积、滋长着，感觉心里沉沉闷闷的，像是肠胃消化不良一般，我想，这可能就是关门闷在家久了、带来的一种不适郁结吧！

昨晚家住南湾的一位朋友丽给我发来很多条微信，诉说她的困扰和痛苦。她因房子小，又不隔音，女儿有病怕吵，不能说话，只能写微信一条一条发给我，一段接着一段，绵绵不断，悲伤如河流，惹得我也跟着她的河流一起哀伤奔涌。

丽是西南一所大学的教授，比我长几岁，早在5年前移民美国，她女儿在美国读博时就得了一种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每月需化疗一次。她告诉我，今年初国内也有了这种化疗药物，60万元人民币一支。现在她女儿在美国支撑着工作，一来可以养活自己；二来昂贵的治疗费用除了医保付一大部分之外，自己也要负担少部分钱。美国有政策规定，类似于这种重大疾病保险公司不能拒保，就这样她女儿才得以存活下来。丽说她女儿每月一次化疗十分痛苦，副作用很大，天天像得了重感冒，一身痛，精神抑郁，女儿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她们俩口子天天提心吊胆，心惊肉跳，如履薄冰。听她说和她女儿一起输液的人，常常输着输着就不见人影了。而她女儿用药后也性情大变，脾气古怪，他们老俩口只得处处小心翼翼，順着女儿，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每次女儿心烦发脾气后又无比自责内疚，痛苦不安！丽面对女儿一百个耐心耐烦，转过身则崩溃沮丧，泪水只能吞进肚子。我们这个年龄段，本是退休后一生中最自由轻松的好时光，但丽因女儿的病和国内的老母亲需要照顾来回折腾，弄得疲惫不堪，直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与丽认识几年了，她是语言学的专家，曾参加过撰写全国统编教材，出过几百万字的专著。丽不仅专业突出，文化修养深厚，还擅长朗诵和美声歌唱，听她的朗诵，我真的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不曾想令人景仰的她，藏了一肚子苦水无处倒。

丽告诉我，她女儿回家基本不说话，很累，精神不好，甚至一周难得和他们老俩口说上五分钟的话，一个屋檐下，紧挨着的隔壁房间，周末也见不了面，有时一连好几天也不见着人，有事基本靠微信发短信沟通。丽说她很不习惯没有自己单独生存空间，湾区的房子自然买不起，自拿绿卡后，她们俩口子就开始申请美国老年公寓，五年来，哪里有消息就去哪里申请，现已申请过十几个地方了，却杳无音讯。而通常这种地方一般要等死一个人才能空出一个房位来，最起码要等上八年、十年，既使排期到了，租金也上涨交不起了，最近排了三年的廉租房一室一厅要1500多美元，比起前几年600多元翻了一倍多，而丽拿国内的退休金又怎么付得起？现在无论是老年公寓还是廉租房，对她都成了一种奢望。如果打道回府、回国内的家，又念记生病的女儿，说不定哪天就见不到女儿了。

丽自宽自解告诉我，女儿很爱他们，主要是没有精力像正常人那样关心他们，她女婿是上海人，守着她的病女儿不离不弃，已经是烧高香了，他们不敢对女婿有任何要求。奇怪的是这小俩口或是吃方便面或上餐馆，也不吃丽做的饭菜，也许是习惯与口味吧，丽不愿多想深究，只要女婿在女儿身边，只要女儿活着，她就足够了。平时，我总对丽说：要你女儿生孩子呀！在我眼里，丽是教育专家不带孙儿可惜了，没想到这里面藏着这么多悲伤、不得已的苦衷。

丽一直在大学教书，内心平和善良，做人不卑不亢有修养，从她忧伤的文字中，我能感觉到她心如死灰，活得好窝囊，活得战战兢兢、甚至说没有尊严。她说早就想永远离开美国，但一想到女儿的病，脚就抬不动。这几年在美国，她就像个租客，每到周末，为给女儿他们小俩口腾出私人空间，夫妻俩就像无处安身的幽灵，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或坐图书馆、或坐在公园里发呆。特别是疫情发生后，这一个多月女儿女婿在家办公，丽他们老俩口不能出门，憋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缩手缩脚，简直快逼疯了！这几年，丽一直在留与去之间彷徨，左右为难，并因为不能做最终的选择，痛苦地煎熬着。

丽的情况令人堪忧，我心里也不禁涌起阵阵酸楚，我们都开始慢慢老去，尤其在异国他乡，无论在身体和情感上都越来越依赖儿女，我是一个内心很激烈的人，遇事从来都是儿子包容我，安抚我。与困顿中苦苦挣扎的丽相比，我在美国的日子可说是百事不愁，太顺心如意了，有对比才有珍惜和感激！

疫情以来，差不多每篇文章我都是前半段说说我身边的故事，后面介绍一下我所了解的美国疫情的新情况，今天也不例外。

美国确诊病例最新数据已达76.3万人，4.05万人死亡。纽约州24.8万人确诊，1.81万人死亡。确诊数奔80万就是明天的事，还有更多去地狱那儿报到的人正在路上。昨天有报道，新泽西一家老人院本来有131个老人，现在只剩下20来人了。根据流行病数据模型，如果最终死亡人数在6万以下，就是最乐观的数字了。说实在的，我以前还被这些疫情数字吓得一惊一乍的，现在好像也习以为常了，就像温水煮青蛙，确诊10万20万时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现在直奔80万，反倒平静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见怪不怪了。

值得高兴的是，有一家Valley医院使用瑞德西韦“人民的希望”来作为实验用药。目前为止，36人用药，其中13个脱离呼吸机，4人出院。终于“人民的希望”又继续给大家希望了。芝加哥大学将此药用于125个新冠病人身上效果不错。如果效果证实更多，生产商还会免费提供150万剂，随即，股市也给予了掌声！

美国正在经历一百年来最痛苦的一段瘟疫。如今是川普政府忧虑经济，百姓操心生存。川普是希望赶紧复工的，应该说美国经济下滑对总统连任的影响，不亚于新冠肺炎的冲击。美国上次本土死亡人数如此惊人只能回溯到南北战争了，上次经济数据如此惨白也只有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不知道川普能有多大能耐跨过这道坎，而美国历史上好像没有任何一个总统可以在失业率超过10%的时候实现成功连任。

美国疫情的蔓延之势，迫使越来越多的人开启了居家办公模式。看现在的情形，恐怕到6月硅谷这些高科技公司的员工还会继续在家办公，本来以前我只做晚餐，周末多在外面吃，而现在要负责一日三餐，大大增加了我的家务劳动量，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付出再多也值得，也心甘情愿！

前几天，抛开疫情，通过文字带着朋友们逛了一圈旧金山的超市，随之问候、关注和祝福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情谊如同春天大地生气勃勃的花草，芬芳扑鼻，更是带着一种人间烟火的暖意，直达人的心底！尤其在这样疫情滔天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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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女子在美国」

（图为本文作者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