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林对话尹力丨互联网给电影行业带来哪些变化？

■ 本期轮值毒叔 ■

■冷面笑酱·汪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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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互联网进军电影行业的利与弊

汪海林:欢迎我们的老朋友尹力导演来到《四味毒叔》。

尹力:海林，你好。

汪海林:您总来福建吧？

尹力:对，之前因为拍了个电影《云水谣》在福建取景，选景的过程中跑遍了八闽大地，最后在漳州、南靖、厦门还有诏安取的景。其实福建这个地方应该说是人杰地灵，很适合拍电影。所以也很高兴能再次来到厦门做客《四味毒叔》，见到老朋友。

汪海林:最近有一个消息，就是我们中国电影的票房超过了北美市场，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创造了一个新的历史纪录。那这个成绩对中国电影来说意味着什么？

尹力:我认为，今年是一个特殊的年头，我相信在很多人的人生经历当中也是难以忘怀的。在这种特殊时期，厦门举行了这么大的一个电影节，一个电影界的盛会，其实也是个奇迹。刚才你所说一个情况，就是说在全世界电影业还没有复工复产、影院没开张的情况下，我们票房位于世界第一，这是个伪命题，我们绝不能拿这个数字来聊以自慰。中国电影走过十几年产业化的改革，像我这个年纪，经历过电影的手工年代，用胶片来拍，拿个纸捻做记号，再到现在的非线剪接、数字特技，而且影像创造的门槛也是一低再低，拿着掌中宝、智能手机，都可以成为影像的创作者。今年上半年由于疫情，大家开始在网上看电影，由徐峥带头，《囧妈》直接在网络上映。现如今的年轻人在网上看剧、追剧，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了，年轻人不可能每天晚上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我非要看这个戏，即便再好看，也不可能追到每天定点坐在那儿。网络提供了这种即时性，你可以一晚上看它8集、10集。像它这个体量，原来都是几百万的投资，这种玄幻、喜剧，吸引了三四线城市的小镇青年。但是随着今年疫情，投入越来越高了，1000万到5000万投资的，占比都是在20%以上。我觉得网络电影直接带给我们的有几方面的启示，因为互联网公司最开始进入电影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在评分系统，影院的营销票务系统方面，电子这一部分，互联网这一部分进来了，有积极的作用，当然也有搅局的作用，比方说买票房、幽灵场，对电影这种现行的规则造成了很多破坏。

二

中国电影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汪海林:当时专门有一个词叫票补。

尹力:对，所以在中国电影的发展史上，应该说有一个虽然短暂，但也是一个非常恶心的过程。实际上很大程度的欺骗了观众，同时给电影制片业造成了损害。这部分钱在营销的过程当中，它燃烧掉了，而没有回到真正原创片方手里，对电影的再创造、再生产肯定是不利的。上半年的网络这一块，我觉得有很多积极的信号，一个就是说讲究制作，门槛也高了。另外一个就是从过去那些喜剧，搞笑的、搞怪的、玄幻的题材，现在看到了关注现实的，表达现实生活的这一类的题材比重在增加。还有一个，由于它体量小，给年轻的编剧和导演以及整体的创作团队提供了机会。对于中国电影人才的培养，一定是个重大话题。现在我们是电影大国，大国说的就是硬件方面，现在7万块的银幕，是全世界第一，3K， IMAX全景声，4k放映，8k放映，这些硬件方面也是世界第一，原来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你要跟强国比，这个差距仍然很大。第一，你的文化输出，你不能一直在我们小圈子里自嗨，怎么通过电影把你的文化、你的价值观、中国人的情感、中国人是怎么奋斗的这些东西，让全世界的观众能够看到。还有一个就是说我们现在虽然电影产业发展地如此之快，但是仍然依赖的是单一票房的收入。电影的衍生产品，版权授权、主题公园，所有IP后续的这种开发等方面目前做得还不够。所以，如果要完成电影的全产业链，这个进步空间还很大，包括今天的影视教育也存在巨大问题。人人都想一夜成名当小燕子赵薇，在北影厂地下过街桥底下等着摄制组召唤，都想当王宝强。但是电影工业体系中那么多默默无闻的台前幕后都没有人愿意干，现在一线工作的很多摄制组，照明工、道具工，推移动车的摄影助理这类的岗位都急缺。农学院、林学院都有表演系，这真是当代中国艺术教育当中的一些怪事，日后看也一定是个笑话。

三

让观众产生共情，是电影魅力所在

汪海林:那你觉得就是说为什么在众多的文化产业中，电影行业能够异军突起？

尹力:我们现在整个盘子到底有多大？从十几年前就提出了文化产业，文化产业的概念应该说没毛病，但是文化是不是能成产业？在文化产业的旗号下，很多地方剧团就绝种了，还有很多的非遗物质文化的继承也断了，因为它不能产业化。但是电影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它从诞生那天起，它就是工业、就是娱乐。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人们在黑暗当中看到火车迎面开来，大家在电影院里惊声尖叫。包括像电影史上最有名的梅里埃，就是把过去那些杂耍通过电影记录下来。所以在所有文化产业的旗号下，逐渐枯萎的、消融的艺术门类当中，唯有电影异军突起。我们过去老强调电影艺术这部分功能，那是因为上一代的艺术家都是从莫斯科电影大学毕业的，言必谈爱森斯坦、普多夫金，言必称格里菲斯。好莱坞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经济衰退，失业率高，电影就恰恰在二三十年代的好莱坞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在寒冬当中、黑暗当中，人们在银幕上找到了温暖，可以躲避现实，开心一笑。虽然我们现在电影的硬件已经都没毛病了，成为第一大国了，但是从票房、社会影响力、社会关注度等方面，你仍然不能说我们是一个电影强国。上次来《四味毒叔》的时候讲了，终端怎么建影？土地政策、税收政策、院线如何建立？但是就像我们装修餐厅，有了水晶吊灯、流苏窗帘、豪华地板、精美餐具，但是最关键的还是吃什么？所以电影的内容提供方面是最重要的。我也老说不忘初心，那初心是什么？电影除了记录生活，表达现实，还能够追寻内心，探讨生命的意义，追寻灵魂的归宿。你看到的可能离你的文化，离你的种族，离你的背景都很远，但是内心激励你的那部分火光却能映照你的脸，在影片完全不同的生活当中找寻到自己。我觉得这样的价值观也好，共同情感也好，就产生了碰撞。我们就在一个影院的封闭空间当中产生了共情。这个共情实际上就是电影的魅力所在。作为一个导演，通过工业化的水平以及自己的头脑，把它记录在白纸黑字上，把它完成地有声音有画面，并让观众被你的故事所吸引，被你所表达的情感所触动。天下哪还有一个工作比做电影更美丽的呢？所以再让我们一生当中重新去唤起你内心想要做什么，如果还有机会再选择的话，我觉得电影一定是当之无愧的。所以我在给很多学生讲课的过程当中，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三个字，爱电影。

汪海林:好，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

尹力:谢谢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