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很困难,退化很简单;进化很残忍,退化很舒适;进化只是偶发的现象,退化才是普遍的规律。
一切事物都处于不断的退化和衰老当中,这并非神棍的呓语,而是基于最可靠的物理学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又称熵增定律。没有必要卖弄浅薄的科学,感兴趣的读者可自行搜索了解。
早年各大宗教、各大文化的杰出人物,不约而同地悟出了退化的普遍规律,所以佛教讲正法时期、像法时期、末法时期,古希腊讲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基督教讲伊甸园,儒教讲人心不古。可惜的是,当年的科技并不足以精确阐释退化的过程,所以这些说法在流传中难免带上了一些神神鬼鬼的色彩,但不可否认的是,古人的世界观无一例外全都是退化论的世界观。
然而达尔文提出了进化论,进化论并没有错,错的是人们理解进化论的方式,达尔文描述的不过是退潮中的一次小小浪涌,毕竟冰河期也有春天,但以更大的时间和空间尺度来看,退化仍然是不可阻挡的主流。进化论更准确的名字应该是叫演化论,因为进化这个带有乐观意味的词汇,人们愚蠢的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更致命的是,人类的心智退化到今天,大部分人的智力已经不足以感悟无处不在的退化危机了,虽然科学的发展已经将最明显的证据摆在我们眼前。
我们所能见到的一切有序结构都是耗散结构,注意这里所说的一切,不仅包括宏观可见的各种秩序,也包括基本的物质微粒。正如其名字所表达的那样,耗散结构总是在不断的耗散之中,耗散结构的产生源自于大规模的能量和物质输入,但这种输入从来都是不可持续的,因此秩序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漫长的下滑。
这种下滑是普遍的,从宏观到微观概莫能外,因此一切都在走向死亡,恒星系统、行星系统、物质乃至宇宙,物种、个体、器官乃至生物圈,文明、国家、机构乃至整个人类,统统都逃不脱死亡的宿命。
恒星自星际气体凝结而成以来,就走上了死亡的不归路,这已经是科学常识,天文学向我们全面展示了恒星死亡的过程。恒星生命的末期根据质量不同死法也会有所不同,像太阳这种吨位的恒星会膨胀成一颗红巨星,吞噬掉水星、金星和地球,《流浪地球》中描述了这一幕。但地球可以等到太阳爆炸再毁灭,地球上的生物却等不到那一天。目前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每年会增加15厘米,而这是一个加速的过程,主流的解释是太阳的聚变反应每秒要烧掉426万吨质量,从而导致引力下降;地球的自转和公转都在变慢,这也是所有行星和卫星的共同的现象,而这主要是因为潮汐锁定,当地球变得和离太阳更近的水星、金星差不多,接近一天一年、一年一天的时候,两百度以上的温差将成为常态;潮汐锁定还会影响月球,月球已经被地球完全锁定,所以永远只有一面对着地球,而且在以每年4厘米的速度远离地球,这也意味着地球上的海洋潮汐会越来越弱,同时减弱的还有大气潮汐和地潮;但这些都还不是最致命的,地球的内部运转也在减速,含铁的熔岩流越来越慢,地球磁场在过去200年间减弱了15%,当磁场越来越小的时候,地表会面临太阳风等宇宙射线的直接轰击,大气层也会散逸,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甚至连物质本身,也在持续消失,宇宙因此也在走向消亡。我指的不是核反应消失的那一点点物质,而是指大批量消失,宇宙在加速膨胀,而这是违背现有一切物理学原理的,目前学界接受度最高的解释就是,暗能量在持续吞噬暗物质。按照目前主流宇宙理论,暗能量占宇宙的74%,暗物质占宇宙的22%,而我们所熟悉的物质只占到宇宙的4%。暗物质已经可以间接观测,而暗能量还是个推测的存在,人类目前对这两者都知之甚少,虽然我们已经在乐此不疲地为物质构建基本模型。做一个最大胆的猜测和不严谨的比方,物质、暗物质、暗能量的关系,就好比固体、液体、气体的关系,固体可以溶解于液体、融化成液体(盘状的物质星系被包裹在近似于球状的暗物质当中,这已经被天文观测所证实),而液体可以蒸发成气体(暗物质被暗能量吞噬,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这是唯一能解释宇宙加速膨胀的推测)。我认为,基本粒子从来都不守恒,它们是在某种我们不了解的能量作用下从虚空中涌现出来,就像一朵朵浪花一样,就像一切自组织现象一样,在失去维持的条件后,又会归于虚空。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已知粒子凭空消失的现象,多半是因为粒子间的相互作用本身提供了互相维持的条件,在星系的边缘,当其他粒子提供的四种力(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都低于某个阈值的时候,孤单的粒子将不再稳定,而是直接消失,成为暗物质或者直接成为暗能量。一方面物质在消失,另一方面宇宙在膨胀,可以预见,将来的宇宙物质将极其稀薄直至完全不存在。
物种的灭绝也在加快,据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发布的《地球生命力报告2018》显示,从1970年到2014年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消亡了60%。我们看到很多物种濒危、消亡,这固然有很大的人为因素,但即便人类小心行事,也不可能改变趋势,只不过能延缓一下灭绝的速度而已,因为人类不可能退回原始时代,文明需要负熵流才能维持,破坏环境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跳出人类本位主义,我们反而可以乐观地说,灭绝也没有大不了,反正历史上已经出现过5次生物大灭绝,等到人类也灭绝了,新的生物自然又会成长起来。但是,基本天文、地质、气象条件的退化是不可逆转的,远古有更强的日照、更大的海潮、更快的熔岩流、更活跃的大气,哪怕物种因为行星撞击或火山地震大灭绝了,新生态很快就能成长起来,因为地球还是富饶的。相比侏罗纪、白垩纪而言,今天的地球实在是太贫瘠了,已经供养不起太大型的生物,动植物的数量、重量有数量级的差异,甚至连氧气含量都比侏罗纪低了30%。可以预言,即便本次生物灭绝之后还会复兴,那也必然是一波不如一波,最后归于彻底死寂。
人虽然在灭绝其他物种,但是人类本身也在退化,毫无疑问的是,今天的人与古人相比,在视觉、听觉、嗅觉、触觉、耐力、抵抗力上都退化了,由于饮食和营养的充足,或许味觉和爆发力会略有提高,但是这两者无论在现代还是原始社会都不构成重大生存优势。但上述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退化是脑力的退化,很多人可能不赞成这一点,你看我们今天的科技多发达呀,我要说,说这话的都是蠢货。脑力退化是非常明显的,既有生物层面的退化,也有社会层面的退化,睁眼看看吧,整个人类已经多少年没有出一个真正的大师了,无论在哲学、科学还是战略方面。自人类进入所谓的文明社会以后,生物意义的进化就彻底停止了,因为没有优胜劣汰了,也没有一夫多妻了,蠢货也能长命百岁,并且平均看来反而会产生更多的后代,整体智商的下滑也就毫不奇怪了。文明社会的科教制度进一步加剧了退化,普遍的学校制度把所有的天才扼杀在了摇篮中,学术的分化、细化、科层化、山头化、功利化则消灭了产生大师的土壤,没有大视野怎么可能有大师呢。更微妙而重要的是,意志力、好奇心和怀疑精神的退化,在整个人类历史上,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人们只要还有口饭吃,就会思考宇宙的真相、人生的意义,而且为了自己的精神追求,一大批人愿意放弃世俗利益乃至于献出生命。然而今天的人呢,蝇营狗苟、醉生梦死、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沉迷于最浅薄的快乐当中,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天经地义的金科玉律,不敢越雷池一步,整个人类,都失去了触摸天际的雄心。佛系?可别侮辱佛祖了,佛陀是多么具有思辨精神,在那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就准确预言了如此多的世界真相,并且努力弘法,简直是勇猛精进的极致。回望历史,古代民众心中的金科玉律今天看来99%都非常搞笑,但好在还有一批优秀人物在不断打破这些金科玉律;设想将来,人类今天的绝大部分价值观也必然都会成为笑话,但现在却鲜有人来破除这些无所不在的迷信。你认为自己有多正确,你就有多愚蠢,你认为自己有多正义,你就有多邪恶,因为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不断反省,唯一正义的行为就是生生不息,一切教条都是在阻碍进步,并将把人类拖入灭绝的深渊。
人类的一切组织机构也在持续退化。
任何一个部门,在设立之初,都是目标明确、精英云集,再加上权力的重视和舆论的关注,其成员不得不夕惕若厉,这个部门一定是一个高效的机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方面的关系户进来的越来越多,尸位素餐混日子等退休的人也越来越多,各种利益纽带越来越深厚牢固,这个部门不可避免地会陷入臃肿、扯皮和潜规则之中。
任何一家企业,在创立之初,老板年富力强,兄弟们同心同德,上上下下都敢打敢拼,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渴望,整个企业都充满了活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板年老智衰逐渐跟不上形势,兄弟们各自形成了山头和利益,一大堆德不配位的混子卡在各个重要岗位上,只因为资格老或者掌握密辛,如果不幸老板的公子还是个纨绔的话,这企业基本也就走到了尽头。
西方式的政体,希望靠选票来达成制衡,这一度是有效的,但有效期也不会太长。当把宝贵的公民权免费赠送给垃圾人口后,在票选制下,政客竞相取悦群氓,福利持续膨胀,白左满街横行,资本主义精神的核心丧失殆尽,整个社会先丧失发展潜力,再丧失行动能力,最后终究会丧失防卫能力。欧洲正在这条路上狂奔,美国由于更不民主更不人权,走得稍稍慢一点,但也体现出了这个趋势。
东方式的政体,希望靠“关键少数”来带领无知的大多数,在某些条件下也产生过积极作用。但关键少数也可以沦为特权少数,掌握一切资源的既得利益集团,穷尽一切办法阻碍还没有上车的人上车。房子贵了,不是开征房产税,而是限购;交通堵了,不是整体提高车辆使用成本,而是摇号;生在大城市的游民,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到大城市谋生的民工,享受着无所不在的歧视;有发言权的老人,退休金一涨再涨,没发言权的新人,来到世上就得交罚款。这一切的一切归为一个道理,已经上车的人,一丝一毫都不能受损,还没上车的人,正好任人鱼肉,阶层因此固化,从而以一种与西方不同的道路退化到同样可悲的局面。
历史永不终结,从来都不存在一个理想的制度,只存在不断的反思和革新,今天左派和右派的争论,大多和两条狗的对吠没有任何区别。狗总是希望有一个主人,于是不同主子养的狗就发生了重大分歧,究竟是本土主子的翔更香,还是西洋主子的翔更甜,狗儿们咬得头破血流。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于狗来说是一种太奢侈太遥远的存在。
无处不在的退化充斥着整个宇宙,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愤懑,既然退化是普遍规律,坦然接受之就行了嘛。宗教徒相信上帝自由安排,相信死后的天堂,因此可以安心退化;自由主义者相信自然演进,相信市场的选择,因此也可以安心退化;但我不能,我不愿接受宿命的安排,我想要进化,想要整个人类进化,所以我要抗争。
在一个普遍退化的世界里实现进化,非常之艰难,这意味着要无比勇猛精进,珍惜手上掌握的每一分资源,抓住转瞬即逝的机遇窗口,实现生存模式的颠覆性变革。这条路很难很难很难,但必须要有人走下去,人类发展到今天,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危险和脆弱,意识不到这一点,简直就不配为人,只是个愚昧的爬行动物。
费米悖论的存在,昭示着宇宙大过滤器理论的强大,即存在某种未知的力量或规律,会使所有文明毁灭,红皇后假说也告诉我们,不进既是倒退,停滞等于灭亡。
盲目乐观是致命的,过往的辉煌什么都说明不了,因为人在死之前都是不会死的,物种在灭绝之前都是不会灭绝的。躺在此前成功的教条之上,完全就是取死之道,因为一切正确的事物都有其之所以正确的前提和条件,离开了这些前提和条件,真理就变成了谬误,遗憾的是,一切前提和条件本来就在不断退化中。
生存是如此艰辛,但我们还是要努力生存下去,唯一的生路就是,努力进化,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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