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作品 |《人生如画》赵萍

作者简介：

赵萍，湖南岳阳市财政局退休干部，现移民旧金山。喜欢诗歌散文，也爱画油画、弹钢琴。随心流淌，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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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画

文&图 | 赵萍

伊一和蕾因绘画认识，她们都在市直机关工作，伊一前两年退休，蕾还在职。她们都热爱文字，相互欣赏，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在旁人眼里，她们都属于知性气质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人。伊一的性格有些像青衣，安静而善感，听人说话的眼神尤其专注。蕾则是典型的花旦性格，快言快语，活泼热情。伊一最喜欢看蕾抹着西瓜红唇膏的嘴巴说话，故事不断细节不断，特别是夸人有水平，还有一双走路带风的大长腿。蕾则欣赏伊一文艺浪漫，简单真诚。周末她们相邀一起逛街，看电影，吃饭，喝茶，谈天论地，聊彼此的心事，简直就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常在露台绘画

太阳出来的时候，伊一坐在小花园画画，只要一开始涂抹色彩，伊一瞬间便感觉自己变成了“女神”，总能闻到金银花藤蔓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清香，更奇妙的是明明是桃红色的三角梅，在阳光下却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似乎还围绕着一层闪闪烁烁的光圈。伊一太热爱绘画了，一旦投入，就像喝醉了酒，会产生幻觉。蕾围着伊一，一会儿夸她是诗人，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东西；一会儿夸她是艺术家，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然后，伊一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蕾去九寨沟5天游的建议，接着从微信转了4000元钱给蕾。伊一一个人生活多年了，退休后多半时间关起门画画，一直想出去走走，苦于没有情投意合、时间自由的同伴。她从心里感激蕾的真心邀请，并特意做了烤肉肘子、香煎三文鱼、凉拌海蜇皮、鲜菌汤款待蕾，伊一举着红酒杯，眼睛有些湿润对蕾说：“辛苦你做旅游攻略了，所有费用AA，多退少补，我闭着眼睛跟随。”

蕾编了一个理由向单位告假，俩人便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蕾聪明又能干，又有点职场女性的小风情，在单位十分吃得开，经常跟领导出差，包揽安排、结账等大小一切事务，其攻略水平之高，处事精明之利落，令伊一自愧不如。碰到这样一个有见识有光芒的超人女朋友，不用操心，只管跟着吃喝玩乐，伊一简直就是人间值得！三生有幸！接下来，蕾改飞机为高铁，改全程跟团为半途参团，理由是又省时间又自由。

赵萍绘画：远方

高铁一直向前，蕾闭着眼睛，像是假寐养神，又像是在想事。伊一戴上耳机，音乐低回，望着窗外，看到的却不是景色，而是她和蕾手挽手，两个吃货走大街，穿小巷大开吃戒：妖艳夺目的冒菜、勾魂摄魄的老火锅，麻烫刺激的串串香……除了吃，车窗前掠过的还有九寨沟冒着白雾的碧池，翩翩起舞的仙女……反正有吃有喝有玩有嗨有静物有人物，如酒如诗，令人陶醉！伊一被这些臆想撩拨得两眼放光，完全陷入被激活被打开被链接的状态，简直妙不可言！

旅游的前半段是自由行，原来成都住一晚变成了两晚，伊一听到前台小姐姐说“再交140元，”伊一便避开了，上电梯时随口问蕾：“攻略上这儿一晚不是280元吗？”蕾想都没想说：“是每人140元，”伊一觉得有点怪，晚上睡觉前，伊一瞟了一眼敷着日本玻尿酸面膜的蕾，还有她放在桌上法国海洋之谜的晚霜，心想蕾真有钱。伊一对宽窄巷小吃街已垂涎很久了，什么三大炮、伤心粉、厕所串串等等，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光吃名就勾起人想入非非，可蕾老说旅游景点东西贵，拖来拖去，最后不了了之，两天成都之旅除了吃了一顿𣎴妖也不艳的冒菜，伊一高铁上脑子里描绘的天府之国胡吃海喝全成了泡影。伊一有点不解，蕾为何在吃上这么抠门。

九寨沟、黄龙旅游留影之一

结束了自由行，接下来就是三天参团旅游了。一路畅通无阻的交通，尤其是穿山而过明亮气派的长长隧道，引人无限遐想，伊一情绪高涨，充满期待。旅游车停一处景点，伊一买一堆吃的与蕾共享，有了成都对蕾的初步认识，伊一再也不指望蕾在吃上有任何主动、舍得。

旅游车到达九寨沟后，伊一记得攻略上有150分钟的九寨沟藏羌风情歌舞晚会，可蕾从“云南映象”说到“梦幻漓江”，比来比去，总而言之全囯各处的景点这样的晚会都如出一辙，大同小异，没什么意思，伊一眉心打着结，低着头只顾在手机上刷朋友圈，蕾拿出一张面膜递给伊一：“180元一贴的面膜抵180元的风情晚会，我请客”，伊一没接，一晚上也没怎么理蕾。

接下来旅游的重头戏——黄龙下山，水潺潺路漫漫，一路上蕾除了跟相好的电话缠绵不休，还是个自拍狂人，上窜下跳，乐此不疲，害得伊一一旁等瞎了眼，眼前分明云雾缭绕，却顿失了仙气。伊一看蕾的眼神，无可奈何中还有一种有苦难言的憋屈，伊一开始心烦意乱，接着肚子也疼了起来，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肠子疼还是胆囊疼，反正整个人不舒服，眼前生黑，情绪跌落山底。

九寨沟、黄龙旅游留影之二

渐渐俩个人距离越拉越远，直到互不见踪影。伊一孤零零高一脚低一脚走着，4个小时下山路，好似西山取径，遥不可及。看得见或擦身而过的大都是结伴而行的人群，或是手牵手的恋人、夫妻。伊一触景生情自怜自惜膝盖发软，人一旦伤感，什么人间仙境都变了形，看见山水间云雾缭绕，觉得云儿孤单无依；见到风吹过，觉得落叶无声也伤悲。偏偏黄龙的天空好像也呼应伊一的心情，下起了濛濛细雨，伊一觉得自己好可怜可悲，想说话身边无人，想感慨又没人领情，一腔心事只能落入沿途的大大小小的绿池飘零。伊一眼睛有点开始模糊潮湿，刹那间，人间瑶池仙境的黄龙，变得满目凄凉！

伊一总算混完了旅游全程，想起旅游前燃烧的激情、憧憬，此刻，她无精打采坐在返城的飞机上，一句话也不想说。蕾一旁开始回忆成都宽窄巷各种有趣的店名，然后又说到九寨沟、黄龙的种种神奇美景，脸上霞光万丈，眼睛炯炯有神。转之一会儿又说伊一脸上皮肤细腻；一会儿又说伊一的头发好看。伊一还是喜欢看蕾涂着西瓜色口红的嘴唇说话，不觉也跟着有说有笑起来。蕾趁热打铁接着开始算账，上卫生间的1元，矿泉水2元……每天的流水帐有条不紊，AA下来，伊一还要补给蕾 1600 多元，伊一拿出钱包，直接给了现金，至此，这趟旅行费用两清。蕾看上去兴高采烈，一只手搭着伊一的肩上，热情地计划着下次旅游，并表态回家后，第一时间请伊一吃饭。伊一看上去很平静，未置可否，显然少了旅游之前的兴奋激动，脸上的微笑甚至有点意味深长。

九寨沟、黄龙旅游留影之三

五月的阳光，已开始炽热刺眼，伊一重新支起画架，依旧在小院画画。她将目光移到小院的栅栏上，只见缠绕的绿色藤蔓筛漏出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阴影，并不断朝着边角阴暗的地方浸染，而阳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影就越是深邃。伊一转过头又执著又调皮移动着画布上的高光。突然，鬼使神差，丢下画笔，伊一干脆坚决地打了一通电话，接着又在手机网络上游览了一圈，原来如此，伊一全明白了，几天来不愿面对的事实摆在眼前：蕾舍不得花钱吃，旅程改来改去，煞费苦心，巧立名目就是为了翻倍收钱，让伊一为俩人的旅游全程买单。比如酒店住宿140变成了280元，清晨6点多的飞机500多元变成了1000余元等等。伊一在职时就是从事财务检查工作的，这点小把戏，伊一稍一认真，一戳便穿。但伊一还是想不通，先前那么多友好互动，精神交流难道都是演戏？作铺垫？见利忘义，一次旅游原形毕露，看上去蕾多占多得，仿佛有点常态或职业习惯化，伊一不禁为蕾的领导感到悲哀起来，亏了领导们这样信任她！一个外表光鲜，工作体面的人，却藏着一个处处占小便宜的浅薄灵魂，蕾内外反差之强烈，令伊一感觉太奇葩太不可思议啦！

伊一看着阳光斜射在三角梅上缓缓浮动的尘埃，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做人可以精明，但不可以阳奉阴违，伊一果断地删除了蕾的微信。她继续一个人守着寂寞画画，通过这次经历，她开始感到孤独并不比喧哗更糟糕，阳光下我们能看见许多美好的东西，那是绘画中的亮色，温暖的调子。但也会看不见许多东西，绘画中称之为暗部，隐藏，这大概就叫人生如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