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混改”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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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企害怕“国有资产流失”，民企担心“羊入虎口”。

——华彬集团董事长严彬

文 | 刘胜军

国资委主任肖亚庆在博鳌亚洲论坛 2019 年年会上表示“第四批混改试点名单很快要公布。”截至目前，已有三批共 50 家混改试点企业，其中包括 21 家地方国有企业。即将揭开面纱的第四批混改试点名单数量将超过 100 家。

回想 2013 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混改”被誉为最扎眼的“标志性改革”之一。要推动混改取得新突破，必须从“形似”走向“神似”，从表面走向本质。

截至目前，混改已有两个版本的进化：

混改 1.0 版本——中石化模式：

2014 年 9 月，中石化打响了混改第一枪。25 家境内外投资者以现金共计 1070 亿元认购中石化销售公司 29.99% 的股权。

1.0 版本的混改有两大主要特征：1）选择子公司而非母公司试点；2）保持国有股“绝对控股”局面。

混改 2.0 版本——中国联通模式：

2017 年中国联通宣布混改方案：集团持有 A 股的股份将由现在的 62.7% 下降至 36.7% ，新引入的战略投资者的持股将上升到 35.2% ，员工持股激励占 2.7% 。新投资者与员工持股之和为 37.9% ，超越了联通集团；腾讯、阿里、百度、京东 BATJ 四大巨头及苏宁、滴滴等都出现联通混改投资者名单。新引入的民营投资者在董事会占有 3 个席位；国有资本背景的董事席位为 3 个，公司管理层董事席位减少至 2 人。管理层与民营股东代表占据董事会绝对多数。

混改 2.0 版本的主要特征是：1）混改对象为总公司；2）国有股降至 50% 以下；3）国有股占董事会席位降至 50% 以下。

混改 2.0 版本能否继续扩容？混改何时会出现 3.0 版本？

最近不少知名人士为混改支招：

• 新希望刘永好：国有企业具有政府背书、资金雄厚、消费者认同等优势，但在机制灵活性、决策市场化等方面显然还不够。如何帮助国企提升市场化格局、提高效率，让管理者真正分享企业价值，就需要包括混改在内的一系列改革。新希望在 20 世纪 90 年代初就参与过混改，当时收购了 30 余个饲料企业，现在看来，凡是收购的、参与合资的企业，都过得不错，没谈成的企业几乎都垮了。现在约 99% 的饲料企业都是民企，所以早一点做混改是对的。

• TCL 李东生：真正的混改必须改革企业的经营管理模式。目前看到的多数国企混改方案，都是拿出少数股权在社会上出售，动员民营资本去认购，这样企业从法律意义上就转变为混合所有制。但这些企业的管理模式依然是国企体制，例如高管限薪。如果仅停留在这一层次，混改是不到位的，混改一定要真正达到改变企业经营模式的目标，按行业竞争力的标准向社会招聘管理者。目前看来，国家对如何进行混改还没有很清晰的标准，只是鼓励大家去尝试。但是，往不同的方向走，结果差异很大，这就需要管理者和管理部门能承担责任、做出决定。如果说金融领域需要由国有资本控制，那么在制造业领域、资源性行业，由于历史性原因形成的大量国企，如何进行混改，是决策者需要想透的重大命题。

• 董明珠：对于国有企业来讲，不是让别人来选股东就是混改。国有企业的混改工作，一定程度上是以国企市场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我认为在混改的同时，还要加快法治化的速度，完善法治。只有营造公平的竞争环境，才能真正发挥市场主体的活力。

• 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刘世锦：可否不要再按照所有制的属性来区分企业，可否把企业头上的所有制帽子摘下来，不要再贴标签了？现在要找纯粹的国有企业或者民营企业越来越困难了。央企相当一部分在海外上市，投资者来自海外，你若说它是纯粹国有的，但它的所有制结构并不是这样。同样地，仔细看很多民企，有国有投资者占股。这是正常的，混合所有制是市场经济走向成熟的一个常态。

• 中国保利集团董事长徐念沙：上市公司虽然在形式上实现了混改，但大家期待的却不只是资产的混合，还希望在管理形式上有所体现，也就是说，虽然上市公司股权结构中有民营资本，但民营资本在企业管理和决策上是否有话语权，更符合大家对于混改的想象。所以，要让不同所有制经济的优势在国企混合所有制中得到实现和体现。

• 华彬集团董事长严彬：“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响亮口号，今天依然适用。具体来说，希望国有股东要减少行政干预，不要把它视同国有企业来管理，否则就会束缚混改，也失去了混改的意义，这非常重要。例如，可以建立混改企业绿色通道，提高涉及混改企业事务的决策效率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出台关于混合所有制的管理办法和法律法规，使之有法可依、有据可循。国企与民企在混合所有制上存在认知上的差异，究其根源，就是如何确保同股同权、公平交易。只有解决了认知上的差异，才可能克服合资过程中的诸多顾虑，例如：央企害怕“国有资产流失”，民企担心“羊入虎口”等等。在今天的国际形势和市场经济条件下，对于混合所有制，其实我很想知道：国家对推进混合所有制的决心有多大？除了涉及国计民生安全的领域，对民企开放的幅度有多大？在混合所有制项目上，民企参股的比例有多大，对实际运营管理的参与度有多大？混合所有制要自上而下形成共识，才能快速推动。在我的一些接触中，感觉很多国资委的领导、国企的负责人，对发展混合所有制有很清醒的认识，也非常支持、积极推动混合所有制项目，但是层层落实下去，很多关键岗位的执行人员，还有顾虑，还用原来国企管理的思维和模式去推进，使进展不够快，效果不够好。

•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陈清泰：现在，很多国企通过上市成了混合所有制企业，但并未形成实质性规范。由于一些体制性、机制性因素未能消除，在混合所有制企业中，所有权与经营权不分、政企不分的现象仍具有普遍性。比如，显性或隐性地赋予大型国有上市公司行政级别，把“三重一大”延伸到混合所有制企业，重大决策通过非正式渠道完成，用以规模为导向的指标进行业绩考核，直接管理高管人员的薪酬，各种审批、检查、报表、会议几乎都等同于国有独资企业。人们所期望的混合所有制，不是停留在股权结构上的混合，而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实现公司治理的现代化，真正深化改革，提高混合所有制企业的活力、效率和市场竞争力。

• 正泰集团南存辉：对于混改，有人有误解。民营企业好处在哪里？机制灵活。很多民企有担心，觉得自己块头很小，和央企、国企一混合，那我的声音怎么发出来？其实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如何赋予它现代企业制度，用科学管理的方法，比如建立起董事会决策、总经理负责、监事会监督的制度，这样各负其责。国企、央企有报告制度，一个项目的投资，市场这边火烧眉毛了，非常着急，那边还要打报告请示。如果能把民企机制灵活的作用和国企央企“压舱石”的作用结合起来，我相信会为下一步可持续发展、高质量发展带来非常大的推动。在这方面请媒体呼吁。只有建立起规范的、法治化的环境，用公司法的制度要求来落地。以后管国企、央企的思路，从什么都管，能不能变成由市场机制决定，这样更能保护国有资产不流失，使国有资产保值增值，进而带动民间资本，推动民间力量积极进入。去年有一句话比较流行：颠覆创新，凡墙皆是门。假如因循守旧，凡门皆是墙。

2014 年 7 月 15 日笔者应邀参加李克强总理经济形势座谈会，与总理有过一段有关混合所有制的问答。

• 我在会上说，“混合所有制改革非常有必要，但现在，很多民营企业对混合所有制还存有顾虑。”

• “什么顾虑？”李克强马上问。

• 我回答：“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政府拿出什么东西来混合？二是民营资本能占多大比例？三是混合‘联姻’后会不会受到干预？”

如今，经过几年的实践探索，对如何搞好混改，社会各界的共识日渐清晰。

在博鳌亚洲论坛 2019 年年会上，以心直口快著称的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和华彬集团董事长严彬频频向国资委主任肖亚庆发问：

• 混合所有制改革，到底是愿意把控股权或者利益大的部分拿出来，还是光拿出利益小的部分来‘钓个鱼’？真的拿出来的话，肖主任会不会‘肝疼’？

国家开发投资集团董事长王会生向严彬发问，“如果我们合作，你期待什么，又最期待什么？”

严彬的回答非常直接：期待的是赚钱，担忧的是进去之后“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王会生当场回应称，赚钱当然是大家共同的目标，也理解严彬对话语权不够的担心。他表示，非常推崇“搭建有制衡的法人治理结构”。比如，一个企业最大股东占比 40% ，其他股东加起来 60% 。这样，如果决定是一起向前努力，那 60% 肯定会追随拥护；但如果是走回头路，那 60% 是会坚决反对的。

当下，社会各界对改革的期盼有增无减，我们需要以更大的历史勇气推进改革，让改革成为中国经济最大的红利。笔者衷心期盼“混改 3.0 ”：

• 股权多元化，董事会形成有效的制衡

• 管理层职业化，激励机制市场化

• 政企分开，行政干预彻底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