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 是北大生物系的高材生,到美国读完博士之后,又读法学院,走上了职业律师之路。事业的成功,使她可以提前退休,与家人一起享受生活。现在,她在夏威夷的阳光与海浪间,找到与她失散了30年的中文,分享她在美国生活、学习和职场的故事。Di 走过的路,是几十万华人新移民所熟悉的,也是更多在读留学生的未来之路!本刊将陆续刊发【Di 系列】,这是首篇,欢迎关注。
我跟 Di 在北大只是一面之交,但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是北大第一批交了一万块钱的“培养费”后出国的。她忙着出国的时候,我刚刚到那里周转。我们实验室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她走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后来,当我准备离开芝加哥时,有一天我在西北大学医学院 Ward 大楼的楼下等电梯时,很意外地碰到了她。这一篇便是当时她在芝加哥打工的故事!——后山
01
1996年初我到达芝加哥,离法学院开学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意识到这是一生里难得的打工机会。还没到美国我就听说过留学生打工挣钱的艰难经历,但我对打工有种幻想,甚至渴望。在中国,家庭和社会都将按部就班读书作为孩子们最重要的任务,很少给孩子在课外或假期工作的机会。一路上学走来,到美国后也靠奖学金,科研生活,没有用一分汗水换来一分钱的经历,隐隐觉得遗憾,好像生命里缺少了重要的一篇。
我决定利用进法学院前这几个月的时间,尝试打工。因为没有任何其它的技能和经验,找临时工作也先从学院开始。离开波士顿前,我给西北大学医学院的几个教授发了求职信,并附我的简历,询问是否有人需要一个临时实验员,神经医疗系的一个精神病医生玛丽亚卡瑟塔回信说她的实验室需要。
卡瑟塔医生一部分时间在医院给精神病人看病,一部分时间做研究。她的研究课题需要一种神经细胞,但实验室里没人能将那细胞养活。我的工作就是找到原因,让细胞存活。卡瑟塔医生是个聪明又思想开放的学者,我虽然有博士学位作过博士后,却没有神经学的基础和经验,但她愿意让我尝试,也许别无选择。我是觉得不管什么细胞应该都不会太难。
问题比我想象的难。按照细胞培养手册的步骤,我按配方制备好了营养液,但细胞不久就死去。一个月后,我开始紧张了,虽然是个临时工,卡瑟塔医生不计结果按小时付我工资,但养不活她需要的细胞令人沮丧。在那段日子里,在一次次失败的逼迫下,我重新配方重新培养,将养细胞的每一个试剂,每一件器皿,细胞接触的每一样东西,都一一逐步换掉,每换一样东西都需要一个生长周期的观察。慢慢地,离法学院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越来越紧张不安。七八月烈日炎炎的一天,我拖着脚步走进凉飕飕的实验室,打开细胞储存柜,还没有拿稳细胞器皿,就发现情况不同以往,上个周期的细胞竟然活了下来,细胞形状饱满健康。
卡瑟塔医生很满意,我如释重负!
虽然是个临时工,但失败的沉重超越了挣钱的快乐,我无法改变旧习惯 -- 需要达到目标,难以接受失败。在确认新的培养程序可以重复后,我轻松地离开了实验室。
02

在卡瑟塔医生实验室工作的那段时间,我不需要天天在那里。除了读读西方文化史算是进法学院前的准备,我又找了份临时工作– 在西北大学技术转让处做实习生。
很多学院有技术转让处,它们将学院里的科学发明写成专利,将专利权按协议授予独立的商业公司去利用开发,然后从公司的成功中分享利润。这个过程的种种复杂手续是我在后来的工作中才接触到的。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我对科研之外的世界还一无所知时,我的工作非常简单。我只需要粗略地阅读西北大学已经拥有的专利,将其发明结果用一段话总结出来,写进一个类似推销广告的信件里,然后寄往不同的生物医药公司。
这个工作对我以后的学习非常有益。在此之前我很少写文件,对写作比老鼠见猫还要犯怵。技术转让处的工作给了我练笔的机会,尽管对写作不熟悉也不擅长,但我喜欢总结,将那么厚厚的一本专利用几句话描写出来是我求之不得的。在津津乐道的归纳总结中,竟然慢慢地习惯了,再也不害怕写文造句了。
法学院开学后,西北大学技术转让处保留了我的临时工作。在我决定下一个夏天去律师事务所实习后,才结束了这段有可能从临时变为正式的工作。
03

西北大学的这两个工作都无法真正满足我打工的愿望。不管是当实验员还是作实习生,对一个博士后来说,算是放下了架子的!但这两份工作都在学院,真正的打工似乎应该是餐馆或工地。
西北大学医学院坐落在芝加哥市中心,周围有很多餐馆。一天,从卡瑟塔医生的实验室做完实验后,我走进了街上的一家餐馆。餐馆里没什么人,我告诉前台我想申请一个服务员工作。那人递给我一个申请表让我填好了等待消息。没几天就收到了餐馆管理人的电话,让我去面谈。
找工作一直都很顺的我满怀信心地走进餐馆,一个三十多岁、面色严肃的男子餐馆酒吧的一角等着。餐馆还没开门,没有客人,酒吧里的光线不太明亮,他和我各自坐在酒吧前的凳子上。他问我为什么要到餐馆工作,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说我想在法学院开学前做个服务员,怕以后没有机会了。他静静地听完后说,他没有要给我工作的意思,但因为好奇,所以打电话叫我来问问。
也许应该恼怒,但除了一丝失望外,我也好奇。为什么那人不想给我工作却要找我谈话?他为什么好奇?我不就只填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工作申请表吗?名字,住址,电话,教育背景……教育背景我一五一十地填了博士,博士后,那也是我唯一的工作经验。难道是填多了?
在没有得到工作的失望和无法知道为什么两股力量的推动下,我当天走进了那家餐馆背后一条街上,那里有家颇有名气的日本餐馆。和前面的那家一样,我也填了个申请表。在教育背景一栏里,我只写了本科毕业,其它一片空白。这次,没有人问为什么就给了我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终于可以“真正”打工了!我很兴奋,兴冲冲地下午5点就到餐馆,干到晚上11点才下班。这是个带有酒吧的日本铁板烧餐馆,服务员只需要给顾客菜单,端上饮料、 沙拉、 米饭和汤,其它的都由厨师用车推出。对我最有挑战的是酒单,各种既陌生又没有意义的酒名让我的第一个星期很是紧张,但做服务员的兴奋很快就压过了陌生、 紧张和任何不适。
我喜欢看到别人快乐。大多数来餐馆吃晚饭的人,尤其一大家或一大帮的人一起来的时候都很愉快。看到他们高兴我也很开心。我的工作量不是很大,有时候与客户一边聊着天一边看厨师熟练地切、 烧,把熟菜抛到客人的嘴里,当有人错过时,常常引发哄堂大笑。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得是在打工。有一次,一大桌的顾客里一个中年人提着嗓门跟我说:“只要你继续这么开心地笑,你将来做什么都没问题!”我一直记得他那句话,因为那时候已经隐隐地感到,继续开心地笑在人生路上是多么不容易!
顾客里有不开心的。有一对中年男女,两个人都是五十多岁的样子。我开始没有注意但不小心走近时,听到女人清晰而愤愤地说:“如果你按我说的做,我就不会这么不高兴。”他们对我依然礼貌,但每当我走近他们时都感到沉重。那位女士的话也令我不解。可以这么直接地表达不满吗?生活里会有人为了要让你高兴而改变自己吗?
餐馆是生活的一个小舞台。在餐馆当服务员可以跟顾客聊天,培养情商,挣小费。我实在记不起来客户给的小费是怎么处理的,但应该是和厨师分的,做铁板烧的厨师很多,分到服务员手上的并不多。尽管如此,1996年的夏天,我在餐馆工作的短短四个星期里挣了两千美金,那和我作博士后的月薪一样,而在餐馆工作的时间和工作量远远不如博士后的辛苦。当然,继续作服务员会让我感到乏味,会觉得时间运用得没有效率,甚至会觉得浪费生命。
这几个打工经历,尤其是餐馆的工作,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生存的自信。在进法学院前,我知道了毕业后我不必为了生计而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进入一个不喜欢的职业。我真正自由了,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工作,实在没有退路了还可以到餐馆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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