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近出了一条「鸡血式」人才政策,交大、复旦、同济、华师四大校的应届本科毕业生,符合相应条件即可落户,在北上广深四大超一线城市中,上海在「抢人」这块儿已经先行一步。
原因很简单,城市套路太深,压力太大,想回老家躺平求安稳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虽然还有大批外来人口想挤进这些顶流城市,但对于已经提前几年踩好点的名校青年才俊们来说,大城市的压力像空气一样触手可及,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早就翻烂了。
在被卷之前逃离内卷,成了很多顶着「名校光环」的年轻人的选择。
来自海拉尔的禹少就是其中一员。
他从位于北京的华北电力大学本科毕业,首次考研落榜后进入上海的央企工作,而后又离职再考,进入北京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最后,他却决定离开北京和上海,回到故乡小城海拉尔创业,做起一家名为「新方向」的教育机构,一切从零开始。
在一次次放弃令人眼红的机会之后,禹少说:
我觉得我被历史选中了。
对于教育从业者来说,学生的往来之于生意,如同月亮之于潮汐,学会和时间做朋友很重要。
禹少热衷于谈论时间,他决定回到海拉尔也与此有关。
从华电毕业之后,尽管进了央企,他也没能适应上海的环境,就「咬着牙考了北师大」,为日后进入金融行业铺路,而这一行毫无疑问是贯彻「Time is Money」的世界,短暂接触之后,他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 图源@央视新闻
禹少的导师为人师、为人父的生活让他羡慕,他常常回忆起陪导师去师大附属幼儿园接孩子的经历,先接上小班的儿子,再去大班接女儿,既有体面的工作,又有相对自由点的时间陪家人。在北京,为了生活而不仅生存,确实「太他妈幸福了」。
从此,「既不爱管别人,也不爱被别人管」的禹少对「有课上课,没课就走」的生活状态萌生向往,除此之外,他也并不认同读名校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有班上的逻辑。
但对于一个来自小城的高学历年轻人来说,比起走入新东方这样的讲师「造星工厂」,禹少显然还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而在北上广深自立门户与之对抗,怎么看也有点如梦似幻。
禹少清楚一点,要实现那种他追求的「价值」,在北京,无论人脉、钱,还是隐含的风险,他都很难担得起。
但在海拉尔,他就可以离现实近一些。
这座总人口不超过四十万的小城——准确地说是呼伦贝尔市的一个区,镶嵌在广袤的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以旅游业和矿业为傲。
从不用微信的白岩松、挥舞套马杆的乌兰托娅,以及「民间皇帝」刘厚坤,都诞生于此。
△ 我们的老朋友刘厚坤
在这里,禹少可以把学校的启动资金从美好愿景中的几百万,降低到现实中的二十万,不过要以大城市完善的秩序和契约精神作为交换。
因为疫情,他的同学校友们暂时都走不出去,一位北大的硕士毕业生甚至愿意拿更少的钱来帮忙,当然,条件是一次呼伦贝尔深度游,尽管最后这位北大的朋友没来成,但禹少能够调动的资源也足以完成学校启动阶段的讲义编写、试题编纂的软实力建设。
虽然在深圳,清北硕博竞聘中学教师岗位已经呈现白热化趋势,但在海拉尔,禹少是第一个做到笼络一群同级别的硕士和博士做中学课外辅导,拉来澳洲硕士做留学和游学服务的「好大哥」
问题出在硬件上。
9月18号上午,禹博士终于拿到了《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这意味着他的「新方向」终于可以「合理合法」地开始运营,但这也意味着暑期班和「新方向」无缘,而开学季也走到了尾声,为这学期做的准备,几乎成了无用功。
如果同一座写字楼里的其他老板能按约定好的一个月工期完工,如果不需要为了四百五十块钱和临时工来回拉扯,如果开在居民楼里的违规办学机构不抢生意,如果不入流的线上教育机构没有抢先一步坏了「网课」的名声……
禹少还是有机会跑赢时间的。
但是小城海拉尔不相信如果。
北师大硕士信奉的契约精神,源于在大城市的学习、工作、生活经历,但创业让他接触到了原来「根本不会接触到的边缘人群」。虽然从小在海拉尔长大,但禹少也是第一次在工地边上,见到二三十个趴活儿的农民工对往来的每辆车都趋之若鹜的样子,在当地,这叫「站大岗」。
「每天站在马路边,一有车靠近要减速,他们就冲上去包围,拉开车门就抢着上车,问老板要干啥活。场面一度十分失控。」
这帮人抢活儿很积极,谈价也很积极,唯独干活儿不太行。
禹少找来两人刮大白,给了高于市场价的工钱,刮了两天也没达到能贴壁纸的要求,这位93年生的创业者只好人生中第一次自己打起了腻子,亲手搬砖、运沙子、改电路,为梦想刷墙
折腾两天之后,墙面勉强搞定,但「守法公民」还是心有不甘,活儿没干完就不能给钱,找来当警察的兄弟给对方连打了几通电话,又到对方地盘儿单刀赴会正面硬刚,这才要回一半工钱。
如果不是他平时练拳,可能未必有把花冤枉钱变成反向讨薪的胆量,在社会斗争经验上,读硕士或许真不如「站大岗」来得多。
在「讲课+创业」这条路上,初代网红罗永浩的经验对禹少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创业之后,他最不适应的事情其实是「要比以前更注意自己的形象」,把「Peace and Love」放在前面,不给人一个「暴力」的印象,所以当然也要保持「合理合法」,才不会留下让人抓的小辫子。
在猿辅导、学而思们疯狂烧钱占领地铁通道的时候,除了配合有关部门补充合规手续,禹少还需要学会如何在小城市的原始竞争中生存下来。在海拉尔的辅导班江湖里,对他来说,降维打击、存量竞争和熟人社会是绕不开的关键词。
今年早些时候,禹少本打算乘着网课爆发的东风先把在线课程做起来,大年初三就花5000块钱买了线上直播的店铺,也申请了公众号,想把手里的校友资源盘活,为开实体学校做铺垫。
但某种程度上,让孩子们坐在电脑前好好学习是一项「反天性」的活动,有线上授课经验的大城市尚在探索阶段。而在海拉尔,疫情期间一批毫无经验,配套设备都用不明白的辅导班老师为了留住学生,草率转到线上,效果极差,直接搞臭了线上教育在当地的名声。禹少说:
「我以为线上教育的春天要来了,可它刚一来到我这儿就剩冬天了」。
△ 图源@天天快报
除此之外,比起同一栋写字楼里占地一千平方米的同行,自带「客源」的在校教师或许更让他头疼,学生没有选择,家长很难拒绝,这类在北京被明令禁止的补课生意,在海拉尔仍然稀松平常。
在禹少看来,教育本质上还是一项服务,它没有那么高尚,选择教育机构一定程度上和选择餐厅是一样的,只不过吃饭一餐便知好坏,教育服务则需要时间的考验。
对于「新方向」来说,最重要的数据指标就是学生成绩的提升数据,这是形成品牌的基础,禹少表示,做好这一点,诸如续课率和客单价之类与钱有关的方面,自然会水到渠成。
禹少的自信,源于于他对自己价值观和方法论的笃信。
到目前为止,刚刚挂牌营业「新方向」只招到了初三的数学、英语、物理三个班共七名学员,十三个项目,一个半小时一节课,一节课收费八十元,至于续班,他还没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除此之外,「新方向」目前还是「夫妻店」模式,禹少负责数学、物理授课,从内蒙古大学硕士毕业的女友负责英语教学,身兼老板娘、学校形象代言人和教师三个身份,是禹少最亲密的战友。
简单算算,这一期学员创造的营收,未必有一个互联网大厂中层员工一个月的工资高。也难怪当地有人把禹少当作反面教材——读名校无用的实例,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也有人催着他考公务员。
但他从来没把讲课单纯地看作是一种「填鸭」行为。在新东方这类机构,新人老师从来都是有人指导的,在哪里安插什么样的包袱,哪个阶段讲什么内容,都是精心安排的结果,因此「新东方名师」总能触类旁通,转型说脱口秀或做综艺明星。
但禹少不满足于此,他想把「表演」内化成自然表达。即便是初中生阶段的物理和数学课,他也给学生们介绍过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基尔霍夫定律,甚至知名的笛卡尔心形曲线,或许世上只有一个成名的李永乐,但每个小城都可能有一个爱讲科学故事的「禹博士」
他也强调,虽然他在把一线城市的教学模式和手段带到下沉市场,但这也是客观上资源分配严重不均衡所带来的利差,大城市与小城市之间,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差距不仅在经济上,更在接受和识别能力上
在教育培训这一行,北京的家长平均来看当然会比小城市的同龄人有更好的判断力,他们会更快知道谁是提供更好服务的人。
禹少说,海拉尔的老辈人都喜欢公务员、医生这样的「铁饭碗」,「自家强子只要考上了公务员立马觉得人也高了,长得也帅了,立刻高人一等,即将成为婚恋市场中的热门」
容易被识别,与财富和权力走得近,是小城市人对「狠人」的主流判断标准。
所谓成人成事,对于禹少和「新方向」来说,这段时间只能靠熬。
收到第一笔学费之后,他以学校的名义,通过中国扶贫基金会定向捐助了云南省的一位小学生,并且打算长期做下去,除了赚钱,他还真心希望能够创造社会福利。
此外,对于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新方向」会在保密前提下以三折收学费,因为收一点钱,会比免费的东西更让人珍惜
虽然赚得还不多,但禹少说:「我觉得挺快乐的,我在实现我的价值。」
在《塞尔达传说》里,玩家能够以主角林克的身份,在一个空前开放的世界里自由冒险,冒险的主舞台,就叫作「海拉尔大陆」。而回到土地坚硬的海拉尔,开启创业冒险的禹少告诉我:
创业就像沙盒游戏,有NPC还有线上玩家,还给你配了丰富的支线剧情。
设计/视觉:小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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