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肝是一种怎样的传染病？为何会在1988年的上海大爆发？

前几天，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揭晓，颁发给了三位科学家哈维·奥尔特、迈克尔·霍顿和查尔斯·M·赖斯，以表彰他们在发现丙肝病毒方面做出的贡献。

三位诺贝尔奖得主

肝炎是全人类都面临的健康威胁，上个世纪开始，人类与肝炎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这个过程中有许多悲剧，也涌现出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从本期开始，我们就来谈谈人类与肝炎的百年战争，用三期节目为大家介绍甲肝、乙肝、丙肝的知识。今天是第一期，我们来谈谈甲肝。

肝脏与肝炎

肝脏是人体内非常重要的器官，它的位置在右侧肋骨下边缘向上一个手掌的范围内。肝脏的作用非常多，例如：储存营养、处理毒素、分泌消化液、凝血因子、调节激素等等。一旦肝脏感染疾病，肝细胞大量死亡，以上功能就会受到影响。

❶储存营养：肝脏可以将人体吸收的葡萄糖转化成肝糖原储存起来，一旦人体吸收的葡萄糖不足，而身体又需要能量时，肝脏就能让肝糖原变回成葡萄糖，供人体使用。肝脏还能储存多种维生素和多种微量元素，是人体最大的营养中心。肝炎患者因为无法正常调节人体摄入的营养和使用的能量，有可能会变得消瘦。

肝脏储存营养物质

❷处理毒素：肝脏是人体最大的垃圾处理厂。食物中的毒素以及自身代谢产生的有毒物质，都需要肝脏进行处理，变成无毒溶于水的物质，再通过尿液汗液等排出体外。肝炎患者的肝脏没办法处理体内的毒素，会造成细胞中毒，例如：人体血液中的胆红素浓度太高，就会产生黄疸——皮肤、尿液、眼睛等都会变黄。

黄疸

❸分泌消化液：肝脏可以分泌消化液——胆汁，胆汁经过胆囊储存，再进入小肠中和食物混合，可以将食物中的脂肪进行乳化，也就是将脂肪变成较小的脂肪颗粒，促进脂肪的消化与吸收。出了问题的肝脏没办法正常分泌胆汁，消化脂肪，大脑为了自保就会发出指令：不允许吃油腻的物质。于是，肝病患者看到油腻的食物就想吐。

❹ 制造凝血因子：凝血因子和血小板一起配合，让伤口止血。如果肝脏出问题无法分泌凝血因子，患者就会流血不止——拔牙这种小事都可能需要输血。

❺调节激素：肝脏能调节人体内部的激素水平。如果肝脏出问题，身体上有可能出现肝掌、蜘蛛痣等，男性患者还可能会出现女性化的胸部发育特征，这都是因为内部雌性激素过多造成的。

（蜘蛛痣）

此外肝脏还有许多其他功能，肝病患者还会出现乏力、腹痛等情况。慢性肝炎患者会有一部分人变为肝硬化，肝衰竭，以及肝癌，并最终导致患者死亡。

世界卫生组织估计，每年有140万人死于各类病毒性肝炎，全球感染慢性乙肝和慢性丙肝的就有5亿人，57%的肝硬化病例和78%的原发性肝癌都与病毒性肝炎有关。（参考资料：世界卫生组织官网）

中国是肝癌大国。肝癌是中国发病率第四高的癌症，仅次于肺癌、胃癌、结直肠癌，而死亡人数排名第二，仅次于肺癌。中国人口不到世界的20%，却有一半以上的肝癌患者和原发性肝癌死亡人数。预防肝癌，首先就要了解和预防肝炎。

2015年中国城市和乡村前10位恶性肿瘤死亡构成

参考资料:2015年中国恶性肿瘤流行情况调查.

中国肿瘤杂志2019年1月第41卷第1期

甲肝病毒

导致肝炎的病毒共分为五个大类，分别叫做甲肝、乙肝、丙肝、丁肝和戊肝（HAV、HBV、HCV、HDV、HEV）。其中前三种最为常见。相比于我们经常听说的乙肝，甲肝病毒有它不同的特点。

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开始，人们逐渐发现肝炎可以通过粪口传播。甲肝病毒进入消化道后，会首先找到肝脏，入侵肝脏细胞，并在肝细胞中进行复制。经过几周的潜伏，复制的病毒数量足够多之后，病毒会通过胆小管进入小肠，随着粪便排出体外，污染食物和水，再感染其他人。如果感染甲肝的患者上过厕所不洗手，也会因为握手、拥抱等接触的方式传染给其他人。在卫生条件不好的地区，甲肝的感染率非常高，可以达到90%以上。

甲肝病毒

在病毒复制的过程中，由于免疫系统发现了病毒，会对病毒发起进攻，在这个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损伤肝细胞，这就是由HAV病毒引发的肝炎，它会让患者出现恶心、呕吐、厌食、发热、腹泻和腹痛等症状，一部分人还会出现黄疸。

甲肝虽然感染性比较强，但是它是一种自限性疾病。也就是说：感染甲肝病毒后，会激发起人体的免疫反应，经过几周时间绝大多数病人都会痊愈。甲肝患者不会发展成慢性肝炎，不会造成持续性的肝损伤，这一点是甲肝与乙肝、丙肝最大的区别。

从致死率看，甲肝与流感差不多，都是万分之几。甲肝病人痊愈后，就具有了免疫力，不再惧怕甲肝了。现在我们也有了甲肝疫苗，儿童都会通过注射疫苗的方法对抗给甲肝。总的来说，甲肝已经不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了。

甲肝大爆发

尽管甲肝并不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传染病，但是在32年前，甲肝却曾经引发了一轮巨大的恐慌，不亚于后来的SARS和今天的新冠。

那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时间不长，经济条件还不太好，买许多东西还是要凭票，人们渴望吃肉又买不起，即使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也是如此。

幸好，在江苏启东附近海域有许多野生毛蚶，这个东西不需要票，而且比较便宜，六七毛钱一斤，许多上海市民非常喜欢吃。吃的方法也很简单：用开水烫一下，直接吃。这种吃法和吃生肉没什么区别，完全不能消灭上面的细菌和病毒。

毛蚶

启东原本就是甲肝的高发地区，有人感染了甲肝，排泄物污染了海域。毛蚶吃东西的方法就是过滤海水，吃里面的藻类，于是甲肝病毒就积累在毛蚶的消化腺上。启东人少，感染者基本有了抗体，但是从启东进口毛蚶的上海倒是经常发生小规模的甲肝流行。

时间来到1987年9月，人们疏通长江口航道时，在启东江段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野生的毛蚶富集区，估计有毛蚶11万吨。当地渔民都乐疯了，立刻打捞起来，多数都卖到了上海，毛蚶价格也一路下跌，最低的时候只要2毛钱一斤。上海居民也乐疯了，这毕竟是难得的美味，谁不想趁着便宜多买点。

到了1987年12月，上海市就出现了一批腹泻的病人，卫生局很快把情况上报给了市领导。经过调查发现这些人都是吃了毛蚶，检疫人员在毛蚶上发现了甲肝病毒。于是，政府立刻下令禁售毛蚶，已进入菜场的统统作为污染物填埋，有些则直接被倒进垃圾箱。这条禁令到现在都没有解除。

一些市民对问题的严重程度不了解，也对禁售的举措不甚理解。有人依然在偷偷贩卖毛蚶，甚至还有人到垃圾箱里捡拾被倾倒的毛蚶，带回家吃。甲肝病毒的潜伏期是一个月，由于上海市居民生活条件拥挤，卫生条件也没有今天这么好，许多吃了毛蚶的病人又感染了更多没吃过毛蚶的人。

华山医院毛蚶门诊

在1988年1月，甲肝终于迎来了大爆发。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到医院，最多的一天接待了1.8万人。当时的上海一共只有5.5万张床位，而最终感染的人数达到了30万，远远超过了医院的接待能力。一时间，医院门庭若市，开始还能排队办手续，后来演变成患者直接争抢床位，以至于一些医院不得不请警察来维持秩序。

等待看病的甲肝患者

由于甲肝爆发，上海人在全国受到单独“照顾”，许多地方的旅店不接纳上海人，甚至当年开两会的时候，上海代表的食宿都与其他代表是分开的。在飞机上有人看到提供的食物是上海产的，直接就当作垃圾扔掉。

上海市内也是流言四起：有人说已经死了成批的人，只是消息被封锁了；有人说这根本不是甲肝，而是一种不知名的瘟疫，联合国都派专家来了，还有人说这是上海某个生物研究所的细菌发生了泄露，造成了生化危机等。每次疫情出现时都会伴随着谣言，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还有一种传言“吃中药板蓝根可以防治甲肝”，于是全国各地的板蓝根几乎都卖到了上海，价格一涨再涨，甚至达到一盒板蓝根80元的天价。要知道，当时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80元。

板蓝根

由于许多人感染，对抗甲肝爆发成了当时上海的头等大事，上海市长提出要打一场“扫除甲肝的人民战争”，中央首长也在春节期间来到上海过春节，一些工厂的厂房、放假的学校的教室和宿舍都被动员起来，做了临时病房。很快，随着感染者陆续康复，隔离措施得当，甲肝疫情就被控制住了。最终，上海有30多万人感染甲肝，病死约30人，且多数是合并了其他疾病，真正因为甲肝而死的只有11人。

上海市民在这次疫情中吸取了教训，改善了自己的卫生情况。在后来许多次传染病流行中，上海的表现都不错。

1990年上海市领导与干部群众一起参与爱国卫生月活动

甲肝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它的致死率非常低，而且不会变成慢性，最终一定会被免疫系统清除。现在的孩子们多数都注射了甲肝疫苗，所以大家不需要对甲肝有任何恐惧。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身体抵抗力差，有其他疾病，又没有注射过疫苗的老年人，一旦感染了甲肝，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甲肝是典型的病从口入，除了甲肝之外，伤寒、霍乱等传染病也是一样的传播途径。100年前有一位家庭厨师玛丽，自己带有伤寒杆菌，却经常饭前便后不洗手，结果造成雇主和邻居等53人感染伤寒，其中3人死亡。

伤寒玛丽

世界卫生组织总结了粪口传播疾病的五个F，分别是手指（Finger）、苍蝇（flies）、田野（fields）、液体（fluids）、和食物（food）。这警示我们要注意饭前便后洗手，不舔手指，不喝生水，不要让粪便污染食物与水源，尽量不要吃生的海鲜，消灭苍蝇等等，这样不光可以帮助我们预防甲肝，还可以预防很多种其他的传染病。

在下一回，我们会介绍比甲肝可怕得多得传染病——乙肝的前世今生，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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