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为悦己者容：英语进化史

导语：推送本文意在追踪学术源流之外，给眼下一些深受英语考学困扰的国人一支安慰剂。英语，这门让我们既爱又恨的语言、当今全球化精英的标配，回溯30代，也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土包子。可见世上从来没有天生的贵族，再蓝血也曾灰头土脸过，底层如我等布衣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正应了那句话，“一切问题都是时间问题，一切烦恼皆为自寻烦恼”。

本文于10年前译自雅思真题中译者很喜欢的一篇文章The Birth of Scientific English，文章开头、结尾和标题为译者所加。此翻译获得一位从英国海归的大学英语老师的赞赏并用于课堂教学，文中突出显示处即为其用作讲解阅读和翻译技巧部分。

有一个关于英语的段子：美国人在英国旅游时和英国人一起等电梯，不停地把电梯叫做elevator，英国人就不断地纠正成lift，最后争执不下，美国人傲慢地说：“不管怎么样，电梯还是美国人发明的！”英国绅士不愠不恼，也回了一句：“但英语可是在这片土地上产生的。”英国人对英语的自豪感由此可见一斑。

目前世界上的科学成果几乎都是通过少数几种语言来传播的，其中不乏日语、德语和法语的身影，但谁也无法否认，英语是当今最流行也最全球化的科学语言。英语在学术界的流行，并不仅仅因为像美国这样的英语国家是学术重镇，还因为许多非英语国家的科学家发现，如果他们用英语来写作自己的学术论文，将能接触到更广泛的读者群。在英语雍容华贵地母仪天下的今天，很难想象远在17世纪以前，居然没有人知道用英语如何记录科学的发展！那时候占据着今天英语所处地位的，却是现在已经入土为安的拉丁语，一种在当时被欧洲知识分子视为上流社会的语言。

席卷欧洲的文艺复兴风起云涌的14到16世纪，是欧洲人对“丢失了的古代知识”重新燃起兴趣的经典时代。在这场影响深远的运动里，随着许多古代经典的复兴，知识的边界被大大拓宽了。磁力的发现（并由此催生了航海罗盘），绘图法的改善，以及那个时代最重要的科学革命——哥白尼日心说的产生，加上欧洲许多新兴国家的崛起，大大刺激了欧洲人探索世界和发展全球贸易的野心。他们在地球上急剧的殖民扩张，将英语等欧洲语言带到了西至美洲、东达印度的广阔天地中。

英格兰是最早接触到哥白尼学说的国家之一，这个惊世骇俗的天文学理论不仅颠覆了整个人类的世界观，也极大地激发了英格兰那些心胸开放、头脑灵活的科学家们的科研热情。在其中一些学者——包括约翰·瓦利斯和约翰·威尔金斯这两位在语言方面也兴趣满满的科学家——的推动和帮助下，旨在发展全新的基于经验和观察的科研模式的英国皇家学会在1660年建立起来了，其影响力持续至今仍然旺盛不衰。

在整个欧洲，相似的学术团体纷纷诞生，刺激了发展科学的国家传统的出现。有意思的是，在科学革命最初的历史舞台上，许多用本土语言出版的都是大众化的著作，如百科全书、教科书和翻译作品。直至17世纪下半叶，才出现用英语来发表的原创科学成果。比如说，英国国宝级的大科学家牛顿用拉丁语出版了划时代的数学名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而后来他论述光的特性的科学著作《光学》则是用英语发表的。

为什么原创性科学成果多是选择用拉丁语来发表？拉丁语的受众层次是最容易理解的原因。在那个时代，拉丁语是最适合国际学者之间的学术交流的。相比之下，英语虽然在社会上使用得更广泛，但却只局限于一个地区范围内的普通民众，因此，相较于那些严谨的拉丁语学术论文，许多通俗的科学读物都是用英语写就的。

用拉丁语写作学术论文还出于当时学者们的一种保密心理。在他们看来，公开出版物会把尚未被作者充分开发的原始观点带到公众领域。这种越来越强烈的对知识产权的关切心理是那个时代的突出特点。这种现象既反映了那些进行独立研究的科学家头脑中的人文主义理念，也体现出原始的科学成果与商业开发二者逐渐发展的互动关系。这就在掌握拉丁语的绅士学者和没有受过古典教育的世俗商人之间造成了一种社会落差。17世纪中期，用密码或者晦涩的语言来写作，甚至是把个人的研究信息存放在皇家学会的一个密封盒子里，是数学家们用来为自己的发现和试验数据保密的常用方法。拉丁语的读者群虽然没有国别限制，但社会身份的限制却是非常明显的，这样的受众特点正好让一些科学家感觉用拉丁语写作更加方便自如。医生们更是狂热地将拉丁语视为一种可以保守秘密的“权威人士语言”，诊疗处方多由拉丁语写成，这样顽固的习惯持续至今。

用英语写作受阻还和英语语言本身的匮乏有关。那时候的英语是一门粗鄙的语言，远远没有准备好为逻辑缜密的学术讨论服务——英语当中不但缺少必要的技术性词汇，也没有建立起能用客观方式来描述和讨论自然世界的语法体系，像在研究一些复杂实体之间的关系时常常用到的“原因”和“结果”这样的词，还没有在古英语的母体里孕育出来。

幸运的是，皇家学会里的一些成员对语言怀有浓烈的兴趣，他们积极推动着各种各样发展英语的工程。虽然在1664年建立一个专门改善英语的机构的提议最终流产，但是皇家学会的科学家们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以培育用英语来发表科学成果的习惯，并且鼓励人们发展出合适的英语写作文体。皇家学会的许多会员也开始用英语来发表自己的研究专论。最早的一本英语学术专著是由皇家学会的首任秘书长、大名鼎鼎的科学家罗伯特·胡克在1665年发表的。这本论述显微镜实验的科学著作基本上采用了一种叙述性的风格，这些都是将实验中的英语口头演示和讲座内容转变成文本记录后发展起来的成果。

1665年，一本名为《哲学学报》的科学期刊在英国创刊，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本用英语出版的国际科学期刊，由此发展出一种全新的科学写作流派，简而言之，就是专注于用英语对各种独特而具体的实验进行描述和评论。17世纪因此成为科学英语迅速崛起并格式化的重要时期。

但是到了18世纪，随着德语的奋起直追并且一跃成为欧洲科学语言的领导者，英语几乎再次丧失了发展的动力。根据粗略的统计，到了18世纪末，以德语出版的科学期刊达到了401种，相比之下，法语类只有96种，而英语类的更少，只有50种。当时光流转到19世纪，波澜壮阔的英国工业革命撼动了世界，同时也激发了对新的英语技术词汇的大量需求。许多专业学会的陆续建立也大力推动着各种新学科的产生和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科学英语重新享受到成长的美好时光，大量实质性的词汇就像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一样源源注入蓬勃发育的青春肌体中，铸造了英语越来越丰满的身段，让她时至今日依然充满魅力，吸引着全世界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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