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的穷国里，医生们正在帮助性工作者预防艾滋病……

艾滋病防控中，性工作者群体是疫情控制的关键。

在马拉维，贫困人口多，失业率高，马拉维也是世界上艾滋病感染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上世纪90年代末，马拉维开展全国性艾滋病治疗计划，并取得巨大成果——在这个资源极其有限的地方，一百万感染者中的80%都已经接受治疗。

2014年开始，无国界医生与卫生部一起，在马拉维的三个交通枢纽小镇代扎（Dedza）、姆万扎、扎勒瓦（Zalewa ）以及南部最贫困的恩桑杰（Nsanje）地区开展艾滋病防治项目。

艾滋病防控中，性工作者群体是疫情控制的关键。马拉维很多女性为了养家糊口成为性工作者，她们每天面临安全套破裂、感染性传播疾病的巨大风险，但却更难获得医疗资讯，还要面对来自多方的歧视和暴力，她们经常在最需要医疗服务的时候退缩不前。

无国界医生招募的社区医疗人员中很多人曾是性工作者，她们亲历过性工作者每天需面对的困难，在经受培训后向性工作者们派发免费的安全套，提供健康资讯，为她们做艾滋病病毒检测和咨询，分享保护自己预防疾病感染和传播方法，甚至说服客户使用安全套。

对需要医疗护理的人，会被转介到公立医院的一站式诊所，医护人员也受过正视疾病和病人的相关培训，为病人提供友好的服务。

截至2018年底，有5,171名性工作者被纳入这个项目，获得常规医疗护理的1,797名性工作者中，一半是艾滋病感染者。经过治疗后，85%的感染者病毒载量降低，这意味着治疗效果好，传播病毒的风险降低，也减少了不安全的性行为。

为保护隐私，文中人物除特别声明外均为化名。

珍妮弗从10多年前开始成为性工作者：“我的丈夫是个小偷。我试图说服他洗手上岸，结果以离婚收场。我要养大两个孩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做性工作者。亲戚们听说了我的工作后，把我赶出家门，但是血浓于水，后来他们还是欢迎我回去。”

如今詹尼佛26岁，想要离开这一行业。她的生活中有太多黑暗时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詹尼佛在那之前就听说了暴露后预防（PEP，是指发生可能感染艾滋病的高危行为后及时使用抗反转录病毒药物治疗，预防HIV感染），能及时去医院接受治疗和相关护理。

在马拉维小镇代扎、姆万扎和扎莱瓦的三个交通枢纽，卡车司机、季节性工人聚集，也因此以吸引了很多性工作者，在酒吧或者交通枢纽附近租房聚居。

夜幕在靠近邻国莫桑比克的小镇代扎镇降临，街道上人来人往。流动人口多，使得疾病防控的意义尤为重大——防止将疾病扩散到其他地区和其他国家。

贝尔纳黛特（Bernadette）7岁的时候失去双亲，和祖父母一起生活，上学时整天饿肚子，于是开始用性来换取所需，并因为怀孕而辍学。

2018年11月，无国界医生的工作人员来到酒吧分享健康资讯，并做性病和艾滋病的筛查，这是她第一次接受艾滋病检测，获得性与生殖健康的知识，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守护自己的健康。

玛丽 (Mary)今年 24 岁。早早离婚后，她独自抚养孩子，成为性工作者，在无国界医生设于代扎医院的一站式诊所治疗梅毒。

说到工作的辛酸，她说，“付妹妹的学费，我进入这一行。她读完了中学后，我无力继续供她读书，没法帮她实现成为记者的理想。我也在为弟弟付学费。我们的工作充满风险，一些人辱骂我们，叫我们妓女。有客户拒绝付钱。有人故意将安全套弄破，有人在性行为过程中取下安全套。现在我很有经验了，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露丝（Ruth）是无国界医生社区医护人员，今年32岁，她曾是恩桑杰镇的一名性工作者，也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她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为同伴们提供健康资讯，病毒检测、筛查宫颈癌等检测。

艾丽丝（真名，Alice Matambo）因被丈夫和丈夫的亲戚虐待而婚姻解体，之后成为性工作者。2016年，她加入无国界医生在马拉维的性工作者项目，成为社区医疗人员。

“当（我做性工作者的）消息传开，父母很生气，我给他们买的东西都可能被烧掉。成为社区医护人员后，他们把我当人看待，我挣钱的方式也被社会认可，我也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份全职工作。性工作者每天都需要医疗护理：安全套破裂，或是感染性传播疾病。我鼓励他们主动寻求医疗服务，而不是回避。像马拉维的其他人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艾米莉（Emily）今年23岁，她是无国界医生的社区医疗人员。她曾因为考试失败，被父母赶出家门，成为性工作者。她的经历方便她接触习惯于躲藏起来的群体，建立信任，为他们提供审慎又保护隐私的医疗服务，社区医疗人员是项目的关键。

在代扎，很多性工作者会因为工作而怀孕。29岁的社区医护人员纳欧娜（Naaon）从16岁开始用性换取生活基本用品，包括文具。怀孕后被父亲赶出家门。

她说，“当你尊重一名性工作者时，你会接纳她，给她所需的必要的医疗护理。性工作者进入这一行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挣钱养家。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风险，有质量的医疗护理可以保护生命，病了就没办法照顾家人了。”

在恩桑杰，一名性工作者在一晚上的工作后在出租屋里休息。一旁的孩子把安全套当玩具玩。这些性工作者通常要独自抚养孩子，不论孩子在身边还是寄养在老家亲戚那里。

罗西（Rozi ）在2002年离婚，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没有任何资质可以助她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没有资本可以去做生意，于是成为性工作者。

现在，作为无国界医生的社区医疗人员，她每天都会背着满满一包预防艾滋病的材料出门，其中包括为性工作者设计的知识读本，涵盖了预防和治疗艾滋病、性传播疾病、预防性和性别暴力，避孕，防治结核病，宫颈癌等知识。

她回忆说，“在无国界医生开展项目之前，我们无法获得医院的医疗服务，没人把我们当人，去医院看病时被告知，得病是因为我们选择做这一行。即使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用完了，也很难去取药，因为害怕来自医疗人员的羞辱，很多性工作者活在危险中。”

阿德琳（Adeline）是无国界医生社区医疗人员，她也有痛苦的回忆。

“有一次，一名客户强暴了我，我从未报警，也不知道暴露后预防的措施，不知道原来被强暴后还可以寻求治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闭口不言。现在我学会了照顾自己，把自己当人看，过健康的生活，知识帮助我照顾自己。”

阿德琳在2005年与丈夫离婚，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因而成为性工作者。无国界医生的医疗队经常收到性工作者被暴力侵害或者被客户、警察、伴侣虐待的报告。受过训练的社区医疗人员可以辨别出性暴力的征象，为性暴力幸存者提供心理急救和紧急避孕措施，也将他们转介到所需的医疗护理。

在健康教育的环节，性工作者们接受男用安全套、女用安全套和润滑油。这是保护性工作者的重要工具。她们也会交流说服客户使用安全套的办法，以及如何预防或者应对性暴力和性别暴力。

在外展活动上，一名性工作者展示如何戴安全套。

在马拉维，18岁以下的女性参与性交易会被认为是性剥削以及违法，然而，很多年轻女孩被迫以此换取一些生活所需的财物。年轻女性进入性产业时，大部分不知道如何预防艾滋病、性病，或者怀孕。如果得不到帮助，他们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很高。

克丽茜（Chrissie Nasiyo）是无国界医生护士督导，在项目上已经工作两年的时间了。她深深知道，在传统文化和歧视下，要让人说出自己的经历太困难了，对她们而言，连去医院都是恐怖的经历。

她说：“如果有人选择做性工作者，你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提供医疗服务，就可以切实保护他们的健康。”

在恩桑杰，一名性工作者热情拥抱克丽茜。

凯迪莎（Ketisha）今年16岁，虽然年轻，却已经经历了怀孕，早早结婚，又早早离婚。

她说：“我的父母不知道我从事性交易。这并不意味着我从未尝试用其他方式养活自己，我真的尝试了。很多十几岁的性工作者面对很多困难，被迫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与年纪更大的男人睡觉，如果抗议，就会被殴打。对我而言，无国界医生是快乐源泉。当社区医疗人员探访我们时，他们会提供建议，没有看低我们。他们是我遇到的最谦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