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大选了。法语有个词déjà vu，意思是似曾相识。不少人想用这个词来形容2020年大选和2016年大选的关系。同样是民主党的建制派对阵特朗普，拜登和希拉里都比特朗普的民调持续高出不少，两个人都遇到了邮件门。参见深度：拜登坑爹儿子对大选的影响和辟谣：拜登取消了所有的竞选活动？假的。拜登与希拉里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所以今年我遇到不少人，基于2016年特朗普对希拉里的大反转以及各种其他原因，坚信今年特朗普一定会赢，但是坚信拜登一定会赢的人却并不多，可能都怕真的像2016年一样再次反转。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包括一位曾经在克林顿政府工作过的官员，坚信拜登会赢，而且是大胜。为了回答标题的问题，咱们先来回顾一下2016年大选。
一、为什么希拉里输了？
希拉里输给特朗普是2016年最大的黑天鹅事件，两党的大多数人都没有预测到这个结果，希拉里自不用说，连特朗普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赢了。希拉里事后还写了一本回忆录“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来反思她自己为什么会输。
在书中，她提到了导致败选的很多因素，比如俄罗斯、维基泄密、FBI前局长科米和与她争夺党内初选名额的桑德斯，还有一个群体：数以百万计的白人选民。而实际上这数百万的白人选民中的很多人在2008年和2012年都投票给了奥巴马。所以，其实不是种族的问题，而是很多工薪阶层（包括白人和其他种族）在2016年，没有投票给希拉里。根据一个自由派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Priorities USA Action的调查（有关政治行动委员会的介绍，请扫描文末二维码听第4期音频），之前投票给奥巴马但2016年投票给特朗普的工薪阶层（以下简称为“奥巴马-特朗普工薪阶层”）的前7项诉求是：1. 保护社会保障和Medicare医疗保险；2. 为美国工人创造收入良好的工作；3. 确定美国人有可以负担得起的保险；4.清除政府的腐败；5. 打击工作外包；6. 确定富裕阶层缴纳合理的税款；7. 监督华尔街。这些没有任何一项是与种族相关的。
希拉里的另一个失误是强调经济运行良好，她说“America is already great美国已经很棒了”。她的竞选团队主要在强调社会问题，而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经济问题。根据Priority USA Action的调查，50%的奥巴马-特朗普工薪阶层认为他们的收入没有生活开支增长得快，另外31%认为收入与开支持平。希拉里和当时的民主党没有重视这批选民的诉求，于是他们用脚投票，把特朗普送进了白宫。
第三，希拉里把奥巴马的个人号召力误认为是民主党的号召力，尤其是对于非洲裔和拉丁裔选民，这些选民之前大力支持奥巴马。但是根据民主党民调专家Cornell Belcher的分析，在2016年8%的非洲裔和5%的拉丁裔三十岁以下的选民，投票给了民主党和共和党以外的第三党。希拉里认为这两个族裔的选民肯定会投票给自己，仅仅是因为他们害怕特朗普上台，于是没有付出太多努力去争取他们的选票。
最后，是希拉里的傲慢。民主党上上下下对2016年大选都是志在必得，希拉里在2016年10月26号还发了推特，对未来的总统说生日快乐，自信到了极点。她老公比尔·克林顿提醒她不要大意，不能忽视摇摆州，而她和她的竞选团队却认为比尔的建议是老黄历，过时了。结果希拉里去的州就比特朗普少，自然也输掉了很多摇摆州，从而输掉了大选。
希拉里的推特，“祝未来的总统生日快乐”
二、拜登会重蹈覆辙吗？
相信拜登一定读了希拉里的书《发生了什么》，也会有无数的民主党大佬、分析师和普通民众提醒他，不要重蹈希拉里的覆辙，认真对待这次大选，哪怕是主流媒体民调持续显示他领先。参见刚刚，特朗普大比分落后于拜登和特朗普反超拜登？。
拜登还应该时刻记得，2020与2016的一个巨大区别是，他面对的是在任总统特朗普，而不是政治素人特朗普。过去的一百年里，除了被暗杀和辞职的，只有四位在任总统寻求连任没有成功，胡佛、福特、卡特和老布什，而他们的一个共同点都是任期内经济出了问题。
老布什、卡特、福特和胡佛
1. 疫情与经济
美国每日感染新冠人数
相信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如果没有疫情，特朗普连任应该是大概率事件。他上任第一年就促使国会通过了减税法案，在任期的前三年，美国的经济表现都是不错的。
《经济学人》分析的特朗普时代道琼斯指数
但是疫情无情地把经济拉了下来。今年第二季度美国录得有史以来GDP最大下滑，35%，虽然第三季度转正为33.1%，但是依然没有回到疫情前的状况。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不听医生的话，一定要各州重启经济，以确保对他连任有利。
股市亦然，今年上半年三次熔断，让全世界吃瓜群众见证了历史。之后虽然有所回升，但是波动依然很大。最近一周的股市更是让全球投资者有坐过山车的感觉。这对于拜登就是机会，比希拉里2016年要有优势。当年特朗普是打着批评民主党失败的经济政策的旗号上台的，如今，特朗普守擂，拜登攻擂，用的逻辑是一样的：“上届政府把经济搞得一团糟，走开，让我来。”
十月最后一周的三大指数
2. 竞选资金
2016年希拉里和特朗普分别募集到的竞选资金

常识告诉我们，谁募集到的钱多，谁就有更多资源可以调动，比如打广告、做线下集会等，谁赢的概率就大。但是，2016年希拉里比特朗普募集多了一倍的资金，却仍然输掉了大选。今年，拜登的情况如何呢？自由派的纽约时报报道，拜登和特朗普在过去的六个月分别募集到了10亿7千万美元和7亿3千4百万美元。从捐赠者的背景来看，捐款给拜登的人收入水平相对较高。
捐款给拜登的人，受教育水平也较高。

但是从上述信息，无法判断谁将赢得大选，只能说拜登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以及特朗普把底层民众调动起来了。
3. 摇摆州
希拉里2016年以很微弱的票数输了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和密歇根三个州，加起来的选民票只比特朗普少了不到80000张，而这几个州在2008年和2012年都支持了奥巴马。有关选举人团制度的运作，请看：选举人团制度将毁掉美国。所以，拜登今年一定会在这几个州努力拉票，使他们翻回蓝色。尤其是宾州，拜登在该州领先特朗普5.1个百分点，2016年的此刻，希拉里在该州领先特朗普4.8个百分点，看上去差的不多，不过出生于宾州的拜登在自己的主场将会获得比希拉里更多的支持。大选前的最后几天，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密歇根和威斯康星等州进行线下竞选集会，而拜登和奥巴马再度合体，在密歇根集会。可见摇摆州对大选结果的重要性。
奥巴马和拜登10月底在密歇根参加竞选集会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州是德克萨斯州，拥有第二多的选举人票38张，仅次于加州的55张，自1976年以来，德州就一直是共和党的铁盘。小布什的家族就在德州深耕多年。我还清晰记得2003年江主席访美，就在德州的小布什家的Waco农场与他会面。我当时在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读书，中国驻休斯顿领事馆（就是那个被特朗普强令关闭的领事馆）组织我们中国留学生乘大巴去农场欢迎江主席。华尔街日报综合了三家专业机构的分析，制作了下图。可以看出，德州不再是深红，意味着今年的选情的确不同于以往，不仅仅是不同于2016年。
4. 民调
2016年希拉里和她的小伙伴们大意失荆州的一个原因就是过于相信民调。一直到大选前，她的民调结果都稳定地比特朗普高几个百分点。2016年大选之后，华尔街日报分析民调机构看走眼的原因，包括临近大选时未做决定的选民大批倒向特朗普，没有考虑到特朗普农村支持者的踊跃程度，加权处理失误，以及很多特朗普支持者在接受调查的时候不愿意表明支持特朗普的态度等。
2016年10月9日的民调
所以，有了前车之鉴，今年即使各大民调显示拜登的支持率一直高于特朗普，民主党的支持者也都非常谨慎，至少在公开场合，不敢再像2016年那么傲娇，以防再次被大选结果打脸。
那么，今年的民调是否吸取了2016年失败的教训呢？应该是的，否则这些机构就应该像1936年《文学文摘》预测大选结果失败一样，没人相信而倒闭了。参见特朗普民调又输了。
民调机构对不同族群给了加权Weight

华尔街日报认为这次民调机构对加权以及2016年暴露的其他问题会有所调整，所以可以谨慎地相信2020年民调的结果。华尔街日报的老板跟福克斯新闻网以及曝光拜登儿子丑闻的纽约邮报的老板，是同一个人，邓文迪的前夫默多克，特朗普的挚友。
5.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美国的党派比较松散，来去自由，特朗普曾经是民主党，而纽约前市长大富豪布隆伯格曾经是共和党。所以以往的大选不乏有对立党派的人支持自己党派的候选人，但是今年这个情况特别多，尤其是共和党建制派成建制地站出来支持拜登。比如8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几位重磅共和党人，小布什的前国务卿鲍威尔、前俄亥俄州长卡西奇、前亚利桑那州参议员麦肯恩的太太都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拜登。参见深度：拜登无解的对华政策。
鲍威尔、卡西奇和麦肯恩太太出席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
还有林肯项目Lincoln Project，也是一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 PAC，几位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康威、施密特和威尔逊创立，并一直在募集资金打广告反对特朗普连任，支持拜登。有意思的是，康威的太太凯莉安是特朗普2016年竞选办公室主任，一手把特朗普送进白宫的人，因为两个人的政治分歧对女儿产生影响，夫妻俩选择在9月初双双辞去职务。特朗普失去了连任的重要辅佐力量。参见大战前夕，特朗普折损一员大将。
施密特、威尔逊和康威夫妇
还有一个网站叫做43 Alumni For Biden，意思是第43届政府前官员们支持拜登。第43届总统是小布什，这几百位小布什的官员们，一起站了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对方党派的候选人拜登。小布什自己没有表态，他说他退休了，不涉及政治。相比于奥巴马对拜登的积极支持的态度，小布什对自己党派的特朗普那真是100个不愿意，干脆不出面。
6. 邮寄选票
另外，很多媒体和公众号都提到了，因为疫情，今年邮寄选票比往年要多，而很多州是要等到11月3号才能开始计票的，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特朗普与拜登两人当天都无法得到270张选举人票，而要多等几天才出大选结果。这也是为什么两个月之前，拜登在内华达州拜票的时候说：我们不但要赢，而且要大胜！这样才能阻止特朗普寻求法院的帮助。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就为了佛罗里达的手工计票把官司打到了最高法院，最后以保守派伦奎斯特首席大法官为首的最高法院裁决小布什获胜，把总统大位交给了他。参见昨晚的眼泪作证，侃爷竞选总统是认真的和第15期音频。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急着要在金斯伯格大法官9月18日去世之后，马上提名巴雷特法官一个重要原因，关键位置上要有自己的人。参见深度：大法官上任与特朗普的结局。
各州计票的时间不同
截止到今天，大约9500万选民已经通过邮寄的方式完成了投票，而2016年这个数字是3300万，占当年总票数的25%左右。今年总的投票人数肯定会远超2016年的1.3亿。疫情让更多的人选择邮寄投票，而美国国内撕裂的两极形势让原本对投票不感兴趣的人也被动员了起来。特朗普在用Fear策略，让选民害怕拜登上台，他说如果拜登上台，这位新总统会关闭经济，让大家躲在家里不能工作和上学，没有任何的节日。考虑到特朗普的支持者相当一部分受教育程度不高，这种策略肯定能动员一批人出来投票给他。而拜登在这个策略上似乎用力不如特朗普猛，但是巴雷特大法官的任命一事肯定会促使很多民主党的支持者出来投票。
数据显示，今年民主党的选民比共和党选民更加有热情投票
我相信要列举2020年的拜登与2016年的希拉里的可能导致他们不同结局的因素肯定还有很多，最显著是性别（也许2016年美国人还没能接受一位女总统），还有人口构成（年轻人背景更加多元化，更愿意支持民主党）等。但是毕竟大选是个非常复杂的社会工程，实在是无法像科学公式那样预测结果（顺便说一句，准确预测了九次大选结果的美利坚大学的历史教授里奇曼两个月前预测了拜登会赢）。
里奇曼教授

以上分析的结论是，拜登不会重蹈希拉里覆辙。当然特朗普的支持者肯定也可以写出很多分析得出结论是特朗普获胜，甚至是大胜。只不过，如果特朗普真的赢了，那只能说2020太魔幻了吧。
网上反对特朗普的人制作的一些数据（有些有争议）
三、大选前瞻
10月28日，我参加了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举办的在线研讨会，聆听了美方代表，经常做客福克斯新闻网、CNN和福布斯的Lee Carter对大选的深入分析。她提到，不像以往，里根、奥巴马都给选民带来了希望，今年的关键词是Fear害怕。美国社会处于分裂与不安全的心态中，左翼与右翼选民都是这样，他们要选出心目中让自己觉得更加安全或者说不那么不安全less unsafe的总统。在疫情、经济的波动、种族冲突等重大问题面前，今年的大选中国议题其实并不很突出。
Lee Carter和她的新书《Persuasion》
这是大选前的最后一篇文章了。还记得在第一期音频里，我说美国人喜欢用Puzzle拼图来形容一个事情，大选就是一个puzzle，我们用了25个这样的puzzle，尽量去拼大选的全貌，当然离全貌还是有差距的。不过我相信听完25期音频的朋友们，会做出自己的判断。在等待下周的大戏终局的同时，咱们也来做个小调查吧，我在评论区开两个评语，一是拜登获胜，二是特朗普获胜，大家认同哪一个就在上面点赞，看两位谁的赞多。咱们大选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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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宁 ，原载：麦迪逊宁思，本文经授权转载，版权归属作者/原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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