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声临其境》才被赵立新圈粉,那的确有点晚,赵立新的半辈子,几乎可以写成一部传奇。
这么说吧,他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开挂,而且是那种花钱买不到的高级挂:编剧专业进入中戏,导演专业保送留学,后来又成为瑞典国家话剧院著名演员,再后来,国内资深男演员、导演、编剧、教授、主持人,身份多到数不完。
就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却被不少媒体私下称为最隔涩的采访对象之一。不按常理出牌,思维异常跳跃,随时都能让记者跟不上节奏无奈至极。我们对赵立新的采访,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来来回回折腾了两次。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伊阿索密码》的首映发布会现场,活动结束后的赵老师必须赶飞机去上海,我们没来得及聊任何话题。第二次是在几天之后的北京,正忙着拍《中国合伙人2》的赵老师,晚上收工后我们约在酒店。从开始的礼貌疏离到后来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进行到深夜才结束。身边的工作人员全程鸦雀无声,直到结束后才纷纷感慨到,你俩这场对谈简直是脑电波快速运转的交流,火花四溅。
你看,生命的奇妙之处在于,你总是无法预估尚未发生的事情。感谢这迟来的相见,让我收获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夜聊。
本能,让他成为“不良”文艺少年
《电影》:和《伊阿索密码》中的医生一样,您扮演过的角色似乎都具备复杂人性?
赵立新:没有简单的人性。长大后会发现,人性是最不靠谱的事,它可以在任何极端环境下发生变化,一会儿天使一会儿魔鬼,这种变化实际都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塑造过特别单面的角色,这是一个审美观念,我认为复杂的角色是有魅力的,是具有艺术高度的,更接近我们生活本真的东西。
《伊阿索密码》剧照
《电影》:什么开始对人性这么有兴趣?
赵立新:可能属于自发性,从大学开始读大师们的书籍和作品的时候。
《电影》:知道您小时候特别爱看书,您也说过,看书的时候总有一种饥渴感。
赵立新:我需要的东西除了书籍以外已经没有办法得到满足。就像一种生理本能,你特别想要一种东西,这个东西是抽象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你的身体或者思想传输着一种强烈的信号,说你需要,需要更多更深,但是没有。在那时候的孩子就像海绵,求知欲最旺盛,所以可见成人对孩子的引导多么重要。
《电影》:小时候对您影响最深的人是谁?
赵立新:父母是耳濡目染,更多的影响实际上来自一位朋友兼兄长,他大我十几岁,是个文学狂,从小学认识他开始,就推荐给我很多书籍。印象最深的是斯蒂芬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和《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
《伊阿索密码》剧照
《电影》:读了很多遍吗?最打动您的地方是什么?
赵立新:至少有三五遍,最打动我的是情感。比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第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得特别清楚:“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后来,我再也没看过这本书,但是你问起来,我一下就想到了。
《电影》:几岁读的那两本书?
赵立新:小学四五年级,虽然很小,但是我能理解,因为早熟。上帝给每个人的代码都不一样,我就是那种对于文学、美学、情感,需求都比较早。
《电影》:早熟的小孩会不会不太合群?
赵立新:也不是。人与人相处要分类,就像人的精神世界其实分好多抽屉,有的专门为一部分人打开,而有的没必要展示给另外的人。我毕竟是个少年,有些抽屉还是可以和同龄人分享的,这是一种本能。和同龄人在一起,我们聊足球,我们喝酒打架,并没有觉得粗俗,一点儿也没有,相反是有吸引力的,大半夜不回家在大排档里高声聊着自己的梦想,这是属于那个年龄的部分,我没有任何拒绝。
《电影》:您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算是一个文艺少年吗?
赵立新:我是一个文艺不良少年。为什么是“不良”,我那时候是孩子头,有的是给我擦自行车背书包的,还有给我买饭的,社会这时候会习惯给你贴标签,打架、泡妞就属于不良,没有崇高的理想,没有为祖国的未来去奋斗。你看这种标签,孩子王为什么不能爱上写作?文章写得好怎么可能去打架?在大人们的内心,出现在我身上的是一个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就回到了我们最初的问题,人性是复杂的,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被迫要学会伪装,不然要挨骂挨打,讨不到糖吃。伪装,是求生的本能,开始学会说谎,学会揭发别人,慢慢变成一条变色龙。你有这样的感受吧?
《电影》:当然明白。我只是在想,类似这种感悟大部分人是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开始思考的,您那么小就会想到这些复杂的问题吗?
赵立新:有些问题不是我小时候想的,但是我小时候做的,是本能,那个时候并没有意识。
《电影》:这一番听下来,我认为您的青春期就是不停撕掉固有标签的过程。
赵立新:对,是无意识的反抗。我并不是要故意对抗某种价值观,我没有那么理论化和系统化,就是天生不愿意和大家一样,讨厌一切集体活动,反感一切整体划一的东西。从小大家做广播体操特别整齐,我可能就要出点错,本性使然。大家要去一个地方玩,本来想去我也不去,觉得人太多了,没劲儿。
《电影》:大多数人都会理解为,青春期的叛逆。
赵立新:不,这跟叛逆完全两个概念,到现在所有主流的东西我仍然不喜欢。比如,音乐排行榜上Top1的那些歌曲,公认最流行的那些歌曲,我都不听。一定要去找那些最小众的,比如爱尔兰乡间、北欧、挪威冰岛等独立制作的民谣。这些音乐人没开过多少演唱会,也没出过多少唱片,但是他们都很棒。
你要记住,特别棒的东西一定是大多数人不喜欢的,因为大多数人是非常愚蠢的。同意吗?这句话你写不写进稿子里无所谓,但这就是我的认识,从众心理是大多数人的心理,而大多数人都是比较差的。
《电影》:面对这样的与众不同,质疑是免不了的。当真一点都不困扰吗?
赵立新:有过!但你要学着强大,当你足够强大了,这些困扰就解除了。比如我逃课、打架、喝酒,做了很多看起来的不良行为,但是突然有个文学比赛拿了第一名,这就是奇迹,是大家必须要承认的成绩。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给学校带来了荣誉,就是你的强大,他们就不会忽视你,就没有办法继续挫伤你。这也是一种本能。
《电影》:我对您的这些本能特别好奇。
赵立新:是你好奇,还是你代表杂志好奇?
《电影》:一起好奇,行吗?
赵立新:可以!其实你很狡猾,你开拓了我有兴趣的话题,这是非常重要的情商。采访者与被访者之间,就像摄影师和被拍摄的人,蠢笨的摄影师永远不知道要跟被拍摄者之间产生化学关系,他们总是觉得技术重要,光和影更重要,实际上建立了化学关系,才能越拍越好。
我经常会遇到很多常规化的枯燥无味的采访,十个记者问同一个问题,类似“你觉得这个角色对你是挑战吗?你有突破吗?”特别无脑,大家都在应酬。说实话记者们大老远来要问一些问题完成工作,我很理解也不愿意拆台,但是我的内心是抗拒的,觉得这些问题特没劲儿。所以很多时候我会不自觉把记者引偏,引到我喜欢的地方待一会,不然多没意思。
《电影》:您眼中有意思的采访,是什么样的?
赵立新:动脑子。每个演员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其他演员身上不具备的特点,无论演技高低他(她)就是他(她),你要尊重这个个体,就要动脑子,问一些能与个体发生关系的问题,这样才能有收获。
《电影》:老实说走进您并不难,关键是要找对路子。
赵立新:好自信。你找到了。
本能,让他拥有在废墟上开出花的能力
《电影》:选择做演员,似乎并不因为那些所谓崇高的理想?
赵立新:这行很崇高吗?谁比谁崇高呀。人是平等的,你为一个全麦面包奋斗一个月,我为买一本书奋斗一个月,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无非是我喜欢这口你好那口,咱俩如果获得了同样的精神愉悦,就是平等的。什么崇高理想,千万别信那些欺骗人的鬼话,要说崇高,真的只有那些志愿者和传教士谈得上,为了信仰抛家弃子到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极端困苦贫乏中倾其一生去奉献,这个我服,这才是崇高。
《电影》:仅仅是因为喜欢表演?
赵立新:对,单纯的喜欢。人有时候希望自己不真实,想要扮演别人的时候,演员就能赋予你最大的便利。如果一个人只有一生,多乏味,去体验另一种人生,只有演员这个行业最名正言顺,我享受其中。
《电影》:这种享受,是从何时开始的?
赵立新:从小我就享受站在众人面前,有舞台和灯光,我就会特别踏实,会觉着这是对的,是我要待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那时候我仍然没有想到要去进行专业学习,完全是无意识的。
《电影》:怎么就去考中戏了?
赵立新:我班主任跟我说,北京有个中央戏剧学院,你在这方面的才华应该去。接着,她给了我一份招生简章,还是从人民日报上裁下来的。我那时哪懂戏剧是什么,以为是去学唱戏,毕竟那时候的资讯传播非常有限,我和老师研究了半天。
我内心也是更倾向中戏,在当时我有限的认知里,中戏还是更传统、厚重一些。当年考试上戏招二十五个人,中戏只招十个人,我那小公鸡的心态,肯定要去中戏呀。
《电影》:这一点您和大多数人不同,并没有准备一个苦兮兮的奋斗故事给我听。
赵立新:整体来说我不喜欢努力和吃苦地去做一件事,那样做不成或者做不大成。我靠感应,就像现在的科幻片,倘若你和某个事物之间一下有一道光产生,那就成功一大半了!通俗点说,要看到那个电波,它决定了70%的成功,剩下30%就是技术上的东西。比如你要背个东西,前提你要有70%的爱与激情,如果没有即便背再熟,发挥起来也不会太有魅力。
《电影》:所以您是打开了自己,享受作为演员这件事。
赵立新:我确实享受,我真的爱它,这种爱超过其它任何东西。
《电影》:一点世俗的理由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吗?
赵立新:随之而来的钱财和名誉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我是个俗人,我需要在饥渴的时候吃好吃的东西,在最想看风景的时候看到最好看的风景,这是人的本能。这种追寻,就是要往高处走,
高处不一定是仕途,也不一定是名誉,是能让你欣赏与喜悦的东西。
《电影》:喜欢您对于生命的这些体验。在您众多的经历里,我最喜欢国外那一段迁徙生活,就像您说的“高级吉普赛人流浪在瑞典”。和我们分享一下?
赵立新:那是一段奇妙的经历,到现在我都能感觉到那段时光里许多画面,非常清晰。在前南斯拉夫有一个大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他最有名的作品《地下》、《黑猫白猫》,《吉普赛人的时代》,其中《地下》最有名,学电影的一般都奉若神明,还有一个就是《吉普赛人的时代》,拍得特别好,吉普赛人是欧洲一个特定的族群,他们四海为家,和犹太人有相似的地方。
所以我说我们是“高级吉普赛人”,因为我们有生活保障,有非常舒适的现代化设备,但是我们四处巡演、四处流浪,很多地方只演一场就迁徙了,早上在不同的酒店醒会突然恍惚,想我这是在哪。
《电影》:您描述的画面就像一场梦。
赵立新:对,你想像一下,北京人艺的演员如果带上全套设备去宁夏村落去戈壁沙滩,为了给每个老百姓演戏吗?但是在那段时光里,这就是常态,在这种常态下,我们参与者的生活就变成了高级吉普赛人的生活状态,五光十色。旅途的辛苦肯定会有,但是快乐大于痛苦,因为人在回忆的时候都会加重美好的东西。
《电影》:迁徙的这段时间恰好是冬天,应该很冷!
赵立新:特别冷,遍地冰雪!我们自己开着车在漫天风雪里走,开累了就停下来,去森林中间的桑拿沐浴屋,交点钱旁边还有啤酒,那时候觉得特别浪漫。我一般烤上个十分钟就冲到雪地里去打滚,非常海盗式的,很帅的北欧海盗(讲到这段,赵立新眼睛亮亮的,语气兴奋,仿佛在说昨天发生的事情)!
《电影》:这也太酷了!
赵立新:当然!第二天早上吃个早餐整理行装就去下一站了,我那时觉得自己比瑞典当地人都要了解瑞典,因为当地人不可能去那么多地方,但我们都要去,甚至地图上没有的地方我们也去。这真是独一无二的经历,全中国应该没有第二个演员有这种经历,我可以说这个大话对不对(笑)。
《电影》:就像生命给您的礼物。
赵立新:是一种财富。我喜欢热闹,但是更爱独处,北欧的风光就特别适合独处,放眼望去没有人,就是森林和大雪,有时候在森林里漫步,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匹高头大马,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骑着马就过来了,好像书中的情节吧?我看着她走过去,特别不真实。如果不是雪天,到处都是落叶,特别厚的落叶,往森林深处走,偶尔有小动物的声音,特别静谧。
《电影》:独处的时候都做什么?
赵立新:我会想很多与人生相关的东西。当下这种环境里就很难,要自己营造。比如现在就挺好的(看着酒店的落地窗),你看整面墙都能看到北京的夜景,(指着桌子上的花瓶)我会买一个古董花瓶,插上干花,桌子上的蜡烛也是我的,那边的酒也是我的(一样样向我介绍,语气自豪)。
《电影》:平时出门拍戏都会带着它们吗?
赵立新:都会,一定要在废墟上开花。还要在这里住两个半月,基本就是半个家了,所以我要让它舒服美好,心情才会愉悦。
《电影》:您总在想办法将空空的房间与心都填充到很满。
赵立新:这也是本能,与生俱来的。是有热闹的时候,和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大声喧哗,曲终人散后那种感觉更空虚,所以我不太喜欢应酬,更喜欢创造这些美好的东西。
《电影》:接下来会创造什么?
赵立新:没有接下来,始终在。
《电影》:这句真好,不用特别刻意去做什么,因为您始终都在路上。
赵立新:对,所以我是演员里干活最杂的人。我跟你说有个词叫做“为所欲为”,按古话翻译就是干你想干的事儿,我这会想主持就去做主持人,想配音就去配音,想教书就回学校教点书,这其实是褒义词,没毛病吧?
《电影》:没毛病,很好。就像我们今天的聊天,撒开聊,想说什么就说,很畅快。
赵立新:其实对于你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你拿到了比别人更多的干货,这才是真实的我。
《电影》:所以,我拿到了吗?
赵立新:还不满足吗,两个兜都是满的。
彩蛋1
赵立新最喜欢的采访方式
《电影》:您回答我的问题都是跳跃性的,从不按照正常路子走。
赵立新:跳一跳多有意思。正常路子是大众定的,是大众认为安全的稳妥的。
《电影》:很久没遇到这种不正常的采访对象了。
赵立新:不正常都特别刺激,对吧?
《电影》:永远不知道您下一句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
赵立新:这才新鲜。
彩蛋2:
赵立新伤害过的人
《电影》:您和大多数人形容的不太一样,一点不高冷。
赵立新:分情形,比方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你,所以我不冷。那些说我冷的人,都是比较乏味的人。我有时候特别坏,会故意调侃对方,对方还没明白,所以会觉得我很怪,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不能说结束吧,别采访了,不想去伤害对方,但也不想别人来伤害我。
《电影》:我以为您已经强大到不怕伤害了呢
赵立新:总的来说我侵略性不强,也不怕受伤害,但这伤害了我的时间,毕竟我从少年时期就是个非常自我的人。
《电影》:自我到什么程度?
赵立新: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一路往前冲,为他人想的特别少。虽然看起来也算勇敢,但会伤及无辜。
《电影》:伤到的人多吗?
赵立新:据不完全统计肯定有。想听真话吗?不太多。因为生命中出现的许多必然发生的事,是我也没法避免的,不会故意策划伤害别人,上帝让你跟我碰见了,这怎么办呀,孰之过?
《电影》:您说的是青春期的某一类感情吗?
赵立新:你想的是哪一类?
《电影》:您知道的(笑)。
赵立新:好,有的,但也不全是,友情方面也有过。
彩蛋3:
赵立新最害怕的事情
《电影》:最害怕什么?
赵立新:死亡,我没有那么超然,经常会考虑死亡。从小在书里碰到这个词,就会去想,长大后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今儿一个长辈明儿一个朋友,这些年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也不在少数,会发现死亡距离你特别近。更多的时候,我在寻找死亡的终极意义,没有找到就有点恐慌。
《电影》:怎么缓解这种恐慌?
赵立新:活的更有滋味,就会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更有滋味不是更热闹,这是两个概念。
彩蛋4
赵立新如何追姑娘
《电影》:有件事您可得对我坦白。
赵立新:我小时候的隐私都告诉你了,都不良少年了(笑)。
《电影》:还不够,再坦白点。第一次和姑娘约会是什么时候?
赵立新:这也太隐私了(大笑)。
《电影》:同样的问题,叶京老师说他是中学的时候,带着姑娘骑自行车,姑娘就坐在后座上,可拉风了。
赵立新:那他比我晚,我小学就开始约姑娘了。
《电影》:您这么早熟又情感丰富的人,追姑娘的方式应该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吧?
赵立新:肯定不同!我得根据不同的姑娘制定不同的追求方式。
《电影》:这是有多少个姑娘!
赵立新:你能谈一场恋爱就过一辈子吗?少年时期,肯定是在不断换环境不断碰到各种人。追姑娘其实就是聊,不一定非要最终带回家建立某种固定关系,没那么世俗。有时候觉得对方是个有趣的姑娘,多聊两句无妨。
我们都是人类,在一个群居社会,你闯入我的视线,就聊两句天,如果对方觉得愉悦就继续,如果对方觉得不喜欢就终止,都是自由的。
给我们签名留言,也写的本能,可见这两个字对赵立新的重要!
微博超链接
更多实时内容等你来
头条超链接
不一样的电影头条
《幕味》
明星视频专访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