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时候,跟几个女朋友在微信上云挖野菜,其中有个姐姐提供了一些挖荠菜的方位,看着她发出来的图片,诶,这种叫做碎米荠的,不就是我们每年春天院子活儿中拔野草的主要内容么?常常要等它们长大了开花了才去拔草,那时候草籽儿都结了,轻轻一碰,草籽儿就砰砰蹦出来,四散周围。
大千世界,每一个物种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努力延续自己的生命,这些弹跳的小精灵,与蒲公英的小伞兵一样,是最可爱的两种,天然带了些童趣。
碎米荠菜蛋饼
采鲜嫩未开花的菜叶儿,洗净焯水切碎,混入蛋液摊成饼。采嫩叶的同时,其它杂草也就顺手拔掉了,孩子们跟着我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体育课也就算上过了,一举三得,这是属于春天的劳作。
孩子们曾经的幼儿园门口,有几树玉兰花树,那时接送上学放学,花期里天天都可凝神赏之,这回宅家停学,多了许多在附近街区步行的时候。幼儿园附近还有一条短街,樱花开时如云似雪,樱花花期那几天,我们便总往那个方向走。
格外喜欢单独带着女儿去散步,在那种时候,她完全回归甜蜜,在家中因弟弟时常惹她而生出的烦躁、或因被催作业弹琴吃饭等生出的怨怼,统统消失不见,她有时似乎回到我怀念的两三岁时软萌顺从,有时又成为我期待中长大后的贴心知意。
女儿确知我对花儿的爱,她对我时不时停下来拍花赏花摘花,都给予了最大的耐心与配合,时常也呈些她的花作给我惊喜,让我看到自己的灵魂,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隐约呈现。
酥炸玉兰花
这天傍晚带女儿出门散步,顺手摘几朵玉兰,她帮我仔细挑选,我们说,只摘最完美的几朵。拆下花瓣,清水洗净,裹了蛋液下油锅,入口,花瓣的清甜亦是隐约呈现的。
几年前,认识了西雅图的江宜桥老师,李苦禅大师开门弟子牡丹画家江河先生之子,江老师自身亦是专攻牡丹的书画家,更是将许多洛阳牡丹带到西雅图的爱花人。
从江老师那里买了三个品种的牡丹,一棵香玉种在中庭,一棵金阁种在前院,还有一棵豆绿种在侧院。香玉年年开,越来越茁壮,金阁开过一回,惊艳,承载了最多期待的豆绿长的最慢,还未开花,结果,去年夏天我回国两个月,竟然被先生修整后院时当作杂木给除掉了,心疼不已。
今年打理院子的时间多了许多,一边思念着那棵未开的豆绿,一边将金阁挪到了中庭盆里。而中庭里的白色香玉如约盛开时,自然也是舍不得摘,一直等到她们在枝头待满整个花期,赶在花瓣凋落的第一时间捡了来,做了两回牡丹花食。
牡丹两吃
银耳莲子红枣汤煮好之后将牡丹花瓣扔进去,就是滋补的牡丹羹了;又用剩余的花瓣拖了蛋液油炸,做成酥炸牡丹花,小朋友们太喜欢了,一抢而空。
女儿将我用清水浸泡花瓣的时间都算上了,其实也算是看到了我对这几片花瓣的珍重,说道,妈妈,你用了三个小时做这盘菜,我们五秒钟就吃光了。
我的卧室窗外有一树八重樱。每年四月盛开的时候,如果窗帘打开,躺在床上,睁眼就能看到窗外粉雾朦胧。是这些花儿,让我常常感念前任屋主。
不过每年四月花期也总是遇上孩子们春假,大多安排外出旅行,总是出门花未盛,归家花已残,年年想做些糖渍樱花,竟是年年没赶上花开个六七成的时候。
今年知道必然是不会错过花期了,早早的计划,糖渍盐渍,各多做几罐。没成想,花苞时舍不得,一眨眼就又花开全盛,花瓣雨纷纷了,勉强还是摘了些,不够做几罐的。
有天去朋友家,她拿出手机给我看张照片,说是院子里冒出一棵小树开满了花,都不知道是什么——又是一个因为今年的疫情才开始好好看一眼自家院子的人。手机一递过来我高兴了,这不就是将开未开最适合腌渍的八重樱吗。黑天半夜的,我说我们出去看看吧。
用朋友的话说,不过是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满树的花就都被我打劫走了。不过我打劫的时候,可是有花的主人在一旁帮我打着手电照亮的哦。
糖渍樱花
摘下开到六七成的八重樱花,盐水浸泡一个小时以上,洗净,阴干,然后一层一层盐渍,覆保鲜膜用重物压两天,烤箱低温烘烤,入罐,密封,冷藏保存,之后就可以随时取用了。
我主要用来做饭团。这回,还用其中一小罐樱花,换了一个北海道双层芝士大蛋糕,真是超值了。但最享受的,还是樱花在书房里阴干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上去的那一刻,视觉和心灵的双重愉悦。
小时候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文章,宗璞的紫藤萝瀑布,在心底种下了根,想象了许多年,直到终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时,多么惊喜,看到柴院里一棵已是老藤的紫藤萝,那时刚入秋,已经满心在期待来年春天属于我自己的紫藤萝瀑布,跟一个旧日朋友邮件中还有特意提到,足见心意。
过去这几年,虽说紫藤年年开年年赏,却总有些意犹未尽,今年决意要好好对待,不辜负那么多年的想象与拥有时的那份惊喜。
今年的花也真的是开的格外好,我家这棵老藤过去几年没有好好修剪,已经延伸至旁边的松树并攀援至树顶了,今年花格外多,整棵高大的松树都成了花墙,无论是在后院独自站立,或是在中庭饮茶,抬头都间树梢间挂着的串串紫梦,清香袭人。
至于我说的好好对待,除了将她们吃进肚子里,好像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更加证明诚意,如果有,那就只能是用更复杂的做法了。
紫藤两吃
藤萝饼是老北京的传统特色小吃了,老北京四季糕点之一。为了表达心意,我从酥皮开始自己制作,馅料用山核桃、葡萄干、紫藤花和黄冰糖。第一次独立做中式点心,很是有些忐忑,但出品味道竟是意外的满意。第二天,再用剩余的花骨朵炒了个鸡蛋。
小时候生活过的第一个家,在一个中学校园里,有过槐花飘香的记忆,那是我对花香最早的记忆了。上了初中开始做文学青年,记忆里写过的第一首诗中,也是有槐花入镜的。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再没有见过了。直到三年前跟几家朋友约在一个公园里烧烤,循着空气里甜美的香味,重逢了儿时的槐花。
住在西城近十年了,跨越华盛顿湖、连接湖心Mercer岛的90桥,走过了怎么也有成百上千次吧,却每次都是在汽车里匆匆经过,想要步行或者骑自行车过一次90,也是挺长时间里的计划了。
于是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五月初,带着孩子们骑车跨90上了岛,去寻找记忆里的那几棵槐树。往返17公里,树是找到了,才刚长叶子;到五月底再骑一次,这次,如愿摘到了盛开的槐花儿,闻到了久违的香。
继续用入馔的方式,表达对这些花儿的诚意。想做槐花糯米糕,做了一半想到孩子们最近爱吃糍粑,于是干脆将花瓣揉进糯米粉里做成了槐花糍粑。
今年的这个花草入馔系列,最初的念头,其实是从马兰头而起的。
三月来临时,大地开始吐绿,突然就特别想吃一碟马兰头香干。这与病毒当然相关。自从疫情爆发,用最初的采购囤积满足基本的安全感之后,就不去店里了。平日里最爱的豆腐店虽是不去了,却难掩对豆干的想念;又因青菜越是囤积,就越是向往一口新鲜,眼光便转向了那正在冒芽儿的野外。
去草坡里寻了几回也采了不少,回家之后对着网上的图片左看右看,却依然不能确认不敢贸然入口,终是弃了。后来是朋友说她家有种在花盆里的,让我去挖了几棵苗回来。
小苗种下来之后便日日盼着,盼着,盼到六月,对做菜已经没那么热衷了,开始非常认真的准备一个考试,两耳不闻窗外事,考完已是八月,这时虽然疫情数字依然看着吓人,但看起来大家似乎都早已自行决定让生活恢复正常了,再抓紧时间揪住夏天的尾巴游山玩水一圈,转眼就到了九月,离最初开始恐慌宅家的日子,半年了。
养了好久才凑够一碟子的马兰头,因此,成了我这一期花草入馔中的最后一道菜。
马兰头香干
采了叶子,清洗,焯水,切碎,与同样切碎的白豆干凉拌,加点盐糖酱油麻油就好了。我煮了些白面,将马兰头香干拌进去,意外的清爽,唇齿留香。夏天已经到了尾声,还能吃到这一股早春的味道,深呼吸,清新……
每个人的2020
年,都是不同寻常的。

在疫情恐慌宅家之初,我想也许很多人都冒出过各种想法,要做点什么,给这段不同寻常的时光留下点印记。
把院子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下去,是我今年三月里的无数个想法之一。
半年过去,其实我已经不怎么想吃马兰头了,但今天完成这道菜,就像一个仪式,我想给我的每个念头都有一个回响,哪怕时间长一些,哪怕微不足道。
这其实也是2020给我们的加粗提醒,生活并不总会尽如人意,路也不会一直平坦向前,总有一些转折,好的或是坏的,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在哪里、何时。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或许正被挟裹在历史洪流中,但低头看看生活的本质,终究日子是自己过的,所谓的努力生活,也不过是尊重每一个起心动念,踏实每一个行走的足印。
今年确实不容易,但是仔细想想,是不是也多了一些往年匆忙中所没有机会制造的记忆?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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