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回想2020年那个遥远的夏天,回想关于文化和文艺的一切,会看见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斜飞着缓缓掠过蓝天。那个夏天是属于五条人的,剩下的全都是虚无。
五条人乐队在2009年成军,在11年后让人感觉是横空出世。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问题,为什么是五条人?为什么会是五条人?为什么他们不在这圈那圈?为什么这圈那圈的人听到他们的名字很意外的样子?以及,为什么是广州?“仁科的普通话都不标准呢”,有人说。

《乐队的夏天》是个无关紧要的网络综艺节目,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今天线上唯一的乐队展示平台。平台要流量,制作方要赚钱,厂牌需要曝光量,观众们需要在被废掉7个月的一年里最后的4个月松口气。事情的基础大概就是这样,能在这样的塑料花盆基础上还能开出两朵小野花,其实已经非常不容易。一朵被精心算计过的小野花叫野孩子,另一朵出人意料旁逸斜出的小野花叫五条人。前者提醒人们音乐理想的存在,后者则拯救了节目,也拯救了这个夏天。

如果要问野孩子和五条人有什么共性,答案很明显,他们都属于有根的植物。有根的小野花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放在一堆塑料花里就很不一样。野孩子唱《黄河谣》让人莫名感动,原因真的是无伴奏和声?真的是因为一群沧桑汉子?因为他们的歌声触动了根,根就是生活的土壤下把无数你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所以无关黄河珠江,也无关兰州广州,这就是土地的力量,根的力量。

五条人不单有根,还有呼吸。我们身处的时代在以某个特定的频率呼吸,有时候急促,有时候舒缓。这口气在每个人身体里回荡,需要有个什么人大声说出来。五条人给出了他们的答案,说是“塑料味”。不能说这个答案全中,但可以说这三个字抓住了这个时代的精髓。如果不是更真实也更深切地活在当下,大概很难找到这三个字。塑料造价低廉,塑形快速,生产简单,功能明确,然后飞快地变成垃圾。

这要远比什么愤怒,什么迷惘要清醒得多,也深刻得多。不能说抄别人谱子的时候,一不留神连情绪都抄了过来,就说自己真的有那样的情绪。这个时代歌不再是诗,诗也不再言志,但并不等于表达不需要真诚。就像是富二代小孩觉得成为嘻哈歌手是件“很酷”的事情,穿着一身十几万的行头,用歌声表达一个靠烟头提供尼古丁,靠蟑螂补充蛋白质的贫民小孩的愤怒和炫耀,那不单是塑料味的问题,简直就是烧塑料的味道。五条人还是小镇青年的模样,还是走鬼的模样,还是蹲在街边抽烟的模样,人是如此,歌也是如此。既不是仰视财富人生的密码,也不是低头拉开帷幕满足猎奇,那么多年下来,依旧是穿着人字拖,随时准备提桶跑路的兄弟。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点区分。表演家是以表演为生的人,在舞台上的样子是为了谋生,回到家里可能是另外一番模样;艺术家是以艺术为生的人,他们在舞台上是什么样子,回家到家里还是什么德行,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艺术并不分离。因此,他们在舞台上会展现出常人所没有的那种洒脱和自在。这种舞台上的洒脱和自在,之前我只在小河老师身上见过,如今则是在五条人身上重见。观众的审美的确有高低,观众的确也容易被表演所迷惑,但洒脱和自在很难演。它要么是全有,要么就是全无。艺术是否放在生活中经历过捶打,心性是否放在生活中经历过历练,如同战士身上的伤疤,它无法作假。

五条人的有,对应着其他人的无。中国摇滚当年也喊出“走向世界”的口号。五条人却用标准的海丰普通话说道:立足世界,放眼海丰。相比之下,这倒是一句真诚朴素的话。90年代的摇滚盛世,建立在全世界各地以塑料垃圾为名运送来的打口带和打口碟上。站在全世界的音乐上,的确是有可能唱出海丰的万分之一。万分之一也足够了,毕竟那是上亿人真实生活的万分之一。塑料中也可能存在真正的意义,前提是你要承认是塑料而不是装作自己是发明家。五条人的经历告诉我们,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是坚持十一年之后,人们会最终发现和理解。
在这个周末,耍猴一样的“捞五条人”游戏还将继续。不重要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五条人又开始上路,穿着红色人字拖的脚步跌跌撞撞走在浙江丽水的街道上。未来的日子,这脚步还会踏遍千山万水,手风琴和木琴声会在各处游荡。红色的塑料袋滑过天空,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这样的一只乐队参加综艺节目,最终会构成他们充满反讽意味的作品的一部分。正如仁科在舞台上轻轻拿起话筒,慢慢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放在舞台边缘,再缓缓直起身高举双手后退。

如你所愿,老板。
图片来自:《五条人》历年巡演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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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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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定时刻
1、嘻哈歌手在春天,摇滚乐队夏天;
2、春天过后是夏天,夏天过后是秋天;

3、中国有嘻哈应该比乐队的夏天走得远,因为嘻哈有足够的国外歌手正在创作。
4、“招衣赛的你不道儿?死顾呢?死顾你总听说吧?死!顾!一酒吧,招衣赛的内贝斯手,是那儿的豹死,大爆死。豹死你听不懂?必!欧!挨死!挨死!豹死,操,跟你这儿费劲的,没学过英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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