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党代会季节：民主党党代会复盘

熟悉美国政治周期的人都知道，每四年大选年的八月中下旬是两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的传统时间点，也是有关大选政治活动媒体报道的井喷期。党代会的高潮往往是给九十月大选冲刺阶段做铺好铺垫，从两党总统候选人正式产生进入秋季的3+1总统辩论环节。

然而，2020，注定不是一个寻常的年份。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虽然在部分国家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但仍存在卷土重来的危险，让人不能掉以轻心。而在病毒本就没有被控制住的美国，疫情自然仍对美国人民的健康和正常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线上党代会了解下

出于安全的考虑，今年本该如火如荼的各州实地竞选活动完全被取消，两党的总统候选人都被迫依赖几乎全部线上的方式来进行竞选拉票。往年作为大选冲刺阶段开幕的两党党代会，也被迫都转成了线上的形式来举行。

没有了传统的代表现场唱票，也没有了大批党内支持者活动家媒体记者围观吃瓜乃至抗议群众充斥会场带来的视觉冲击，今年转为几乎全线上的两党党代会给了人一种非常陌生却又新奇的感觉。

虽然就目前两党所搞出的放映效果来看，不得不说在当今条件的苛刻限制之下，两党的工作人员已经尽力了。但客观天然的缺陷，无论是缺乏到场群众的气氛营造，还是大会时长的大幅缩减（民主党的大会最终缩水为四个晚上黄金时段的八个小时总时长），都让今年党代会的重要性和影响力有所缩减。

政治活动没气氛还是不行滴

电视收视率的下滑，拜登没能从党代会结束中捞到民调提升，都似乎印证了这一结论。归根结底，党代会始终只是一个漫长选举之路中的重要节点，并非最终一站。往年的经历也指向了党代会期间的民调波动，是无法保持到选举日的。选举的结果，终究还是要由选举日当时的大环境方向和具体形势来决定。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大格局有巨大变动的迹象。

史上最长的电视广告

考虑到民主党的四天党代会已经结束，今天就先来谈谈分析一下民主党党代会的布局和意义所在，刚好还有过去几天出炉的民调数据作为参考。

之前的文章就已经讲过，民主党的党代会本该是在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雄鹿的新主场召开，目的是为了亡羊补牢，弥补四年前希拉里大选期间忽视威斯康辛州最终丢掉威州和总统宝座的大错。然而，疫情的影响促使民主党必须要改变计划，先是时间上推迟了一个月，然后在疫情没有好转迹象之下转为全线上形式。到了七月中旬，新冠在美国西南部的爆发，迫使拜登前往密尔沃基接受提名发表讲话的计划都被迫取消，最终选择在家乡特拉华接受了“加冕”。

疫情影响，仪式缩减

最终，民主党会期四天的党代会是以全线上，部分现场直播部分提前录制，穿插竞选广告宣传短片的形式呈现给了全美观众和选民。本该是四天全天候举办的大会，从时间上也被迫紧缩，去除了本就冗长乏味充斥着大量马拉松演讲的白天档期，仅保留了九到十一点黄金档的两个小时。

时间的限制，导致了大量本有机会在大会发表演讲的各类非“大牌“政客们，主要是党内的新星和在参选参院乃至众院席位的候选人都失去了在大会上闪光亮相的机会。同时，演说时间的硬限制也让一些喜欢长篇大论，一讲讲半个小时的大牌们被迫缩短自己的讲话时间。比如以往历届党代会上讲话没有低于半个小时的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就只捞到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今年克林顿能有讲话的机会就不错了）

话痨克林顿这回是没法长篇大论了

由于党代会实际上从线下大规模聚集活动变化成了线上形式的讲话接龙，不同会场讲话人之间的串联切换就需要有专业水平指导。而这种大制作，自然少不了好莱坞资深编导们的身影。不过，即便是再好的操盘手，也弥补不了现场群众聚集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和活跃气氛。民主党四天八个小时的党代会，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史上最长的竞选广告。制作虽然精美，但依然抵不上真实的竞选活动所带来的效果，只是在疫情年代，这可能是我们要习惯的竞选新常态。

四天四主题，未来和如今

既然是开会，就必然有主题。除了围绕着新鲜加冕为党派领袖的总统候选人之外，民主党党代会也要照顾到整个党的前进方向和方针路线。整个大会的主旨选题倒是很符合拜登一向的政治特色：“团结全美国“。

信息很重要，但是传递信息的人更重要

乍一听这个主题和四年前希拉里的”一起更强“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今年民主党大会的调子，显然是没有了16年的那份乐观，更多的是对特朗普”再来四年”的警告和恐惧营销。不过，调子虽然和四年前异曲同工，但是传递信息的人和媒介却不同。毕竟，民主党选择拜登这位”老白男“稳妥选项，而并非继续追求打破”天花板“，足以说明了选民在这个问题上的集体认知。（咳咳，说白了就是不认为女性能当选总统）

谁是人民？

除了主要的指导思想以外，大会四天每日都有自己独特的主题和关注点。第一天的主题叫“我们人民“，借用美国宪法前言的第一句，来讲述美国人民在疫情期间的故事。同时透过这个主题来延伸出为何民主党和拜登更能理解民众的苦难并解决美国的疫情和附带的经济危机问题。首晚同时还着重展现了反特朗普/支持拜登的共同战线有多么的广泛，从左翼代言人伯尼·桑德斯到老牌保守派，共和党籍俄亥俄前州长约翰·卡西奇，都为了实现”倒川“而一并团结在了拜登周围。

名场面-卡西奇：我一个共和党人，怎么就跑到民主党党代会了呢？

前第一夫人，同时也是在世最受欢迎的民主党人米歇尔·奥巴马是第一晚的收尾者。四年前在费城党代会上喊出著名的“Whenthey go low, We Go High”的米歇尔面对如今的残酷现实，虽然没有完全收回自己四年前的话，但也转变了调子，告诫美国民众和民主党人要认清现实。

四年后，米歇尔也乐观不起来了

米歇尔·奥巴马着重讲述了投票的重要性，她的讲话也被认为是直接针对于四年前投票率滑落的黑人群体，告诫他们在当今这个关键当口，必须要”站出来“保卫美国的宪政制度和她老公留下的政治遗产。作为民主党内最好最具感染力的公共演讲者，这位一向厌恶政治的前第一夫人，似乎又一次成为了民主党大会上最耀眼的一颗星。

大会第二晚，则是围绕着领导力之一问题展开。当晚主要展示了在2020年这个风云变化的历史节点，美国不能也无法继续被领导力缺失的人来再统领四年。按照惯例，大会第二晚还包括了各州+海外领地代表现场唱票，正式提名总统候选人的环节。由于疫情的影响，往常冗长的唱票环节从两个小时的线下活动缩短为了不到半个小时的远程投票。

环美巡游还蛮有意思的

与其让代表们尴尬的对着虚空干吼，民主党倒是很有创意的把这个唱票环节搞成了一个全美国各地的风情巡礼，让疫情期间晾在家里的美国人民云旅游了一番。这么一搞，反而让往年被忽视的唱票环节成为了今年党代会少有的亮点。

罗德岛这个嘛...

大会第二晚的主旨讲话环节，也没有按照传统形式举行，把属于一个主讲人的时间分给了17位民主党内崛起的新星群，而并非是一个单一的新星，比如像17人中拿到最多时间的史黛西·艾布拉姆斯。

新颖的方式感觉没啥效果

与此同时，大会第二天还是民主党历届大佬的集体亮相。罗斯福长孙，肯尼迪长女和外孙，卡特夫妇，比尔·克林顿，约翰·克里都纷纷在大会发言，摆出了一幅一致对外的景象。前国务卿，温和派共和人科林·鲍威尔也继08，16以来再度替民主党候选人背书。最终，为大会第二天收尾的，是拜登的夫人吉尔·拜登。

吉尔·拜登成功吹了一圈老公

教师出身，在担任第二夫人期间仍坚持教书的吉尔，选择了空挡的教室作为自己发言的地点。讲话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但吉尔作为拜登的妻子，可以从常人看不到的角度来解读拜登，突出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一面来人性化这位沉浮华府半个世纪的老牌政客。从大会结束后拜登的个人认可度小幅上涨来看，这一做法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旧与新的碰撞

大会第三日的主题，落在了“更完美的联邦”之上。出于女性选民近年来在民主党内不断增长的影响力，党代会第三天也注重把重点放在了宣传民主党的女性政客身上。麻省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众院议长南希·佩洛西，16年总统提名人希拉里·克林顿和其他一大票民主党的女性政客是当晚的焦点。比较让人感慨的是多年前头部中枪，此后组织语言困难的前亚利桑那州联邦众议员加布里埃尔·吉福兹的讲话，这也是她近几年首次公开演说。

不过，虽然女性政客是大会第三日的焦点，最终压轴的大牌还是前总统奥巴马。奥巴马作为民主党当前最受欢迎的人物也是事实上的精神领袖，无疑是除了拜登之外党内最大的声音。奥巴马的讲话倒是整个党代会最大的几个“意外”之一，一向都是唱高调，谈崇高理想和高阶追求的奥巴马完全摒弃了以往的乐观向上，转而用了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严厉的批评了自己的继任者。

观海兄如此严肃，也是难得了

按照惯例，前总统一般是不会直接点名批评自己继任者所作所为的。但奥巴马显然是无法继续忍受特朗普对他本人和政治遗产的不断进攻，因此打破戒律公开抨击特朗普，声称他丝毫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总统和领袖；一改他04年“没有红蓝美国，只有一个联邦“的调子来告诫美国民众这场选举的重要性。奥巴马对特朗普狂风暴雨般的怒批，自然是被密切关注的特朗普侦察到了，他也在推特上给予了回击。

为第三天大会收尾的，是另一位民主党内的重要非裔政客，刚刚被拜登钦点为竞选搭档的副总统候选人，加州参议员贺锦丽。贺锦丽的作为历史上首位登上总统选票的非裔女性，着重强调了自己被选中的历史意义和开创性。在她二十分钟长的演说中，贺锦丽提到了非裔女性终于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地位，讲述了仍在美国社会弥漫的制度性种族歧视，以及社会进步的必要和艰难程度。

贺锦丽的历史性提名，是她最大的谈资

整体来说，贺锦丽的演说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点。她着重强调自己的身份认知也符合当前美国社会和媒体的叙事环境。之前也提到了，副总统候选人毕竟只是绿叶，要起的作用只是衬托正牌的红花。每年总统选举中，媒体和选民一般就在两个时间点关注副总统候选人，一是在他们被挑选的这个时间段前后，二则是在仅有一场的副总统辩论。其余绝大多数时候，没有人会思考副总统人选是谁的。(16年选举收尾阶段，有人谈论彭斯和凯恩嘛？)

收尾党代会的第四日，主旨又回到了“美国承诺”这个老话题之上。毫无疑问，这个承诺的主题也是为了响应当天主角拜登的前两本自传题目。

第四晚自然属于拜登

一般来说，为了衬托大会收尾日接受提名的总统候选人，最后一天的演说者安排都会比较“平淡”，为了不让主角被抢风头。今年民主党党代会也是如此，第四日的发言名单显然比前几日都星光黯淡了不少。除了拜登之外，讲话的主要是民主党内的其他初选的陪跑者，和一些凸显民主党多元化色彩的少数裔政客。

当晚另一个主要的内容还是落在了拜登的身上，通过纪录片的形式来着重重新介绍了这位美国人民已经熟知，但并不知熟的七旬老人。最终，历经千辛万苦，曾二次参选总统失败的拜登，终于来到了自己苦等多年的人生巅峰，正式接受了民主党的总统提名。虽然拜登接受提名的方式和地点，大概是历史上最含糊的一次，完全没有以往总统候选人加冕登顶的仪式感。

不是他想象的形式，但毕竟还是圆梦了

没有漫天飞舞的气球，也没有热烈鼓掌的群众，拜登没能前往密尔沃基，反而是在老家特拉华几乎没人的场馆前发表了自己的接受提名演说。由于没有观众鼓掌打断，拜登的演说长度也是近年来最短的一次，仅有24分钟。事实上，拜登的在党代会的压轴演说，因为形式的愿意更像是传统的总统正式演讲，而并非煽动气氛的竞选宣言。

那么接下来，能否完成使命呢？

这一形式，相对于不怎么擅长后者的拜登，是一个不错的助力。拜登的24分钟演说也算是今年整个大选周期拜登所发表的最佳讲话，起码念稿子不至于让他继续搞出口误的意外。由于外界对拜登演讲能力预期很低（一方面要感谢特朗普团队不停的宣传工作），拜登的演讲虽然并非什么上乘佳作，倒也收到了媒体和评论界的正面评价，算是完成了任务。（具体内容没啥好说的）

党代会影响？

结合拜登在民调中处于领先态势这一前提，在政治经济大环境仍对特朗普不利的这个局面下，拜登所要做的，也就是达到预期和求稳两件事。所以总的来说，民主党党代会达成了这一指标，也给拜登的个人形象带来了一定的提升。

只是今年党代会的形式和疫情的因素决定了，往年党代会所能产生的短期正面助力很难再度复刻。党代会收视率的下滑，也侧面印证了在新闻和信息已经爆炸的这个年代，民众和选民并不再依赖党代会作为介绍了解媒体的唯一途径，也不在盲目的吸收党代会中潜移默化的暗示和宣传。

气氛的缺乏和线上的形式，更是让党代会实际上沦落为了一个超长的竞选广告。虽然这个产品对于民主党选民消费起来还是很舒服，但显然在其他外界选民，长时间曝光带来的效果就很一般了。

四年的不同

从近期党代会结束后出炉的民调来看，拜登基本上是没有拿到往年存在的后党代会民调短期上扬红利，基本维持了自己高个位数到低两位数区间的领先。拜登在RCP的民调均值领先幅度维持在7到8个百分点区间，在对民调加权的538则是9个百分点左右，基本上保持了先前的态势。摇摆州的民调虽然相对来说更接近一些，体现出了特朗普在选举人团中的“结构性优势”，但仍指向了拜登领先的方向。

基本来说，2020年总统大选的形势自六月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大幅度的变动，拜登长期保持了稳定的支持，同时他的个人支持率一直接近超过了50%这个关键节点。拜登党代会结束后没能拿到民调上扬的红利，也很有可能和拜登已经大幅领先，其领先优势已经触及了美国政坛极化时代支持率天花板的事实有关。

近期拜登的领跑优势比七月中旬的峰值确实有小幅回落，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数字的变动边际。高质量，使用真人打电话取样民调的缺失，很大程度上要为所谓民调的缩进负责。民主党党代会结束后这一周时间里，高质量民调公司似乎都没有放出新民调的意思，估计是在等候共和党党代会结束来一并统计。因此，这几周的民调均值可能会存在不太稳定的态势，但很难说明这场选举的基调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当然，过去的几个月没有发生巨大的变革，不代表未来的两个月时间里不会发生重大变动。这种变化的可能，也是为何四年之后没有多少专业人士提前给特朗普的选情判死刑。毕竟2020虽然和2016不同，但四年前的教训仍告诫了我们不能低估特朗普的机会。他在选举人团中真实存在的结构性优势，也给他保留了翻盘的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