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餐前谈话

儿子上小学五年级。有天语文课上完《牛郎织女》回家问我：“妈妈，为什么牛郎偷看织女洗澡也没人管？” 很生气，我做好了晚饭也气鼓鼓地不吃。于是我把儿子和女儿叫到客厅，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话：

儿子、闺女，你们住着的这个叫“家”的地方，是妈妈赚钱买来的钢筋水泥建筑物；楼下你们称之为“都市”的这个地方，是许多人用智慧、技术和金钱兴建起来的人类聚集地；你们日常过的这种“生活”，打开冰箱有饮料，推开房门有空调，衣服脏了有洗衣机，出门不用担心有人殴打抢劫，人和人之间签合同写协议并且还会执行的生活，是因为你们身处文明社会之中。

但是，这只是人类社会里的一小片。世界不都是这样的，就在你们听妈妈说话的这会儿，世界上有人连干净水都喝不上，也有人正在被买来卖去。同样的，人类的历史上也不都是今天这样，随时都有文明之光笼罩。过去的人们有另外的生活方式，有另外的行为方式。有些甚至极为古怪，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妈妈记得这样一件事：很早以前，在极为遥远偏僻的山区，一个贫困的旅人迷了路，好容易找到一位正在种地的山民询问。对方热情地给他指了路，看天色太晚，又盛情请他去家里吃饭过夜。回到家里，山民杀死了全家唯一的一只鸡，招待旅人吃饭，甚至宁愿饿着自己的妻儿。第二天，旅人千恩万谢地告别山民上路。走出没有几步，就被山民从身后一斧子击杀。

有人问山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说，好客是传统，招待不好客人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所以，他要尽全力招待客人，尽了本份。而那个旅人虽然穷，但是还有双鞋。自己没有鞋穿，如果有了那双鞋就可以更好的劳作，赡养自己的家庭，这是一家之主的义务，所以就杀了他夺走那双鞋。

同样的，在古早的时代，男性追求女性的方法和今天也不同。那时候男性需要向女性证明自己的勇气、果敢、不择手段，证明自己能在很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对于女性，男性也采取了征服、掳掠、强行占有的手段，把女性视为某种财富或者是资源。因此，牛郎去偷窥织女洗澡，偷织女的衣服胁迫她嫁给自己，在古代社会里会被认为是勇敢而富有头脑，是优秀男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儿子、闺女，如果你们因此以为妈妈是要和你们讨论古今的不同，那么你们就错了。妈妈和你们说那么一大段，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不要把妈妈给你们搭出来的这个小水泥盒子，环路包围起来的这个城市就当做了世界的全部，把你们在家里，在学校看到的生活，就当做了全部的生活。世界大得很呢。

总有一天，你们要离开妈妈，离开家乡，去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里，不是处处都有文明之光。你们会看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黑暗的一面，脏脏的一面，落后的一面，在那些地方，并不会服从你们熟悉的规则。你们固然要心怀善念，但永远也不要忘记，你们的善念，你们的规则，都是源自文明之光的保护。当你远离文明之光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牛郎是不是个流氓？你能这么思考很好。但妈妈不能告诉你是或者不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妈妈不想你变成一个对真实世界一无所知的小白兔，而小白兔在野地里一天都活不下去。所以，别人家的孩子提出这样的问题，做出这样的指控，别人家的妈妈会赞美自己的孩子有“独立思考”精神，妈妈这里却不会。对于妈妈来说，当你开始这么提问的一瞬间，我就有责任告诉你家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好了，去把饭吃了，把碗洗了，然后过来吃水果。

题图摄影：Daiga Ell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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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2020.07.19 18:40 把这一刻的天空送给你

回答：我没有拿你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