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这几年中国资产管理已经开始了巨大变化,从银行理财的净值化,到刚性兑付打破,专业性在投资中变得越来越重要。特别是在固定收益投资端,可能对应一个更大的市场,如何通过专业能力去获取Alpha呢?我们今天访谈了东方红资产管理固定收益研究部总经理助理、基金经理陈觉平,他长期深耕信用债市场,对信用研究和分析颇有心得。
陈觉平认为,信用债市场持有到期的投资模式已经发生改变,未来固定收益投资会逐步转向股权模式,而不是目前的债权模式。由于做信用债主要是赚取票息的钱,需要对债权主体有深入了解,仅凭财报信息解读并不充分,还需要和企业进行沟通和调研。他认为,要区分清楚投资级标的和投机级标的,才能更好地追求超额收益。最后,陈觉平希望能在企业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自己超额收益很大一部分来自低谷期的陪伴。
我们先分享一些来自陈觉平的投资“金句”:
1、债券市场分化的标志是2016年的违约事件,尤其是经过2018-2019年上千亿大规模的违约事件,很多行业都被整顿,走向分化,也走向成熟。
2、除了金融和地产,绝大部分行业已经举不出来五家有代表性的企业了,但是10年前能举出甚至十家、甚至五十家。
3、我一直相信的一点是,所谓的专业就是常识,当专业越来越变成常识的时候,犯错的概率就越小。
4、投资级标的和投机级标的的一个最简单的区别在于,假如全行业都挂了,你还在不在。
5、我们做信用债投资的,在承担很大的信用风险的同时要尽可能规避流动性风险。
6、好报表并不完全等同于好企业,我们还是要求大家去公司实地调研,对这些企业有一个感性的认识,不能脱离一线。
7、我的alpha来源是伴随企业一起成长,企业作为主角,我们只是伴随者。
8、我们这行的一个意义在于,我们就像一个演员一样,能看到很多人的周期,看到人生百态。或许我走完这一生,才可以领悟到的东西,那些企业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尝遍了。
信用债市场分化趋势
朱昂:您是做信用债投资的,您是怎么看这几年债券市场出现的新趋势?
 陈觉平我们知道债券投资买的是信用,利率债买的是国家信用,信用债买的是企业信用。既然股票是有涨有跌,那么凭什么企业的债券就没有涨跌呢?过去信用债市场是持有到期的模式,现在投资模式已经发生变化了。
最近市场关注REITS产品,这个产品本质上就是把债权变成了股权,背后很重要的逻辑是,目前市场上很多人都想做债权转股权的模式。正如以前投资者买理财产品实际买的是固定收益,后来资管新规打破了刚兑,老百姓得为自己的投资行为负责,以前这个责任很大程度上是由银行来承担的。美国为什么那么大的股权市场,中国为什么那么大的理财市场,部分原因是中国的银行特别强大,所以有银行信用背书的理财产品吸引力很强。
理财产品净值化实施后,基础资产的波动会导致理财产品的净值波动。未来信用端的波动性会更大,也会更加分化。一个行业走向成熟的标志就是分化,当然这不代表停止成长,行业分化代表着企业不再完全同质化。一个完全同质化的行业要么是红海,要么是非常无序的。
债券市场分化的标志是违约事件的出现,尤其是经过2018-2019年上千亿的大规模违约事件的冲击,很多行业逐渐走向分化,也走向成熟。这一点从股票市场上也可以感受到得到,这些年龙头股票一直在涨,而小票却表现不佳。原因在于,2016年之后,政府治理结构大幅度改善,竞争环境更加公平、透明,小企业的竞争优势逐步消失。成熟的股票市场,基本上都是涨大票不涨小票。通常来说,大企业的竞争优势更强,主要体现在规模效应、品牌效应、产品竞争力、管理能力、成本优势等各个方面。
朱昂:您做信用债投资的alpha来源是什么?
 陈觉平一方面,我的alpha来源是伴随企业一起成长,企业作为主角,我们只是伴随者。如果我们跟踪的好的企业有走偏的时候,我们会及时纠正,大家会互相尊重各自专业的部分。前几年有些企业会用闲置资金去拓展多元化业务,当他们和我们分享这些事情时,我们会及时建议他们不要这样做。
另一方面,我们的alpha第一来源是票息,第二来源是资本利得。票息是应对市场波动的安全垫,票息相对较高的债券提供的安全垫会更高。因此我们会在筛选优秀企业的基础上,尽量挑选票息相对较高的标的。通常资本利得一方面来自债券市场整体的收益率下行,另一方面来自企业的信用资质改善。在无法预判债券市场方向的情况下,我们会尽量挑选信用资质向好的企业作为投资标的,例如现金流在大幅度改善的企业。
在寻找被错误定价的机会过程中,我觉得,第一点就是要抗住风险。我们并不会比市场聪明,我们需要更加勤奋,找到适合我们的方法,例如多和企业交流,而不是仅仅看财务数据。
当然,如果足够幸运能找到市场错误定价的机会,那是更好的。最理想的模式是,研究员推荐的标的,基金经理可以放心地买,买了这个标的能睡安稳觉。
朱昂:债券市场从2016年之后开始出现分化,如何从分化的信用债市场中获得超额收益?
 陈觉平2016年之后各个行业出现了全面的分化,除了金融和地产,绝大部分行业已经举不出来五家有代表性的企业了,但是10年前能举出甚至十家、甚至五十家。我觉得,企业营业收入背后一定要体现利润以及强大的现金流。这一点在股票市场已经表现很明显了,那些长期表现好的股票,基本上都是利润和现金流比较好的。
信用债的流动性不太好,信用债投资本质上是赚票息的钱。未来一段时间,想要赚票息的钱,就需要对信用债标的发行主体有比较深的了解。当标的价格波动的时候,要能够判断出来是风险还是机会,这取决于我们的专业判断,同时也需要对企业保持不断跟踪。市场上有二十几万亿规模的信用债,收益率区间跨度极大,我们要从中判断,哪些是真的价格被低估,哪些是有风险的。我们的研究员不断和企业交流,和企业聊得多了,加上我们相对完善的研究框架,理性的研究加上感性的判断,就自然而然会有相对专业的结论。
我一直相信的一点是,所谓的专业就是常识,当专业越来越变成常识的时候,犯错的概率就越小。因为我们做研究做投资更多的是认清客观的规律,追求的是确定性。
在筛选企业的时候,首先要搞清楚标的是投资级还是投机级,对于投机级标的,国际上的评级机构一般会关注它的违约损失的风险,不太关注违约率;而对于投资级标的,国际上的评级机构一般不会关注它的违约损失的风险,而是关注违约率。我们国内大部分的企业主体都是投机级标的。对于投资级的企业,你不需要去关注信用风险。到底是投资级还是投机级,不只是看信用评级的。有些人亏钱就是把两者混为一谈。
有些人做投资比较喜欢看报表,但现实是好报表并不完全等同于好企业,我们还是要去公司实地调研,对这些企业有一个感性的认识,不能脱离一线。做债券或者做金融有些时候是靠信息不对称赚钱,或者说是靠对风险定价的差异赚钱。我们要去研究企业的风险到底是什么,我们只要认认真真去跑公司,不断研究和调研,才能明白一个企业的风险点在哪里,从而判断市场对他的风险定价是否合理。
由于每个研究员的专业背景和知识结构不同,我们去调研企业的时候,有的时候是五六个研究员一起去,这样才能更全面更深入。信用研究,要尽量避免由单一研究员认知不足带来的错误和偏差,从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踩雷。我们团队鼓励研究员提出不同观点,鼓励说真话,全心全意认真工作,对自己和团队诚实。
目前我们的研究体系已经比较完善了,信用的三大职责是风控、阿尔法和定价,我们对风控和阿尔法有一定的理解,接下来就是研究定价,尤其是对投机级标的的紧密跟踪和评估定价。
如何做好风险控制
朱昂:怎么做好信用债投资的风险控制?
 陈觉平固定收益投资,风险控制比股票投资更重要。假设你的组合中有100个标的,但只要一个标的违约了,对于组合的杀伤力都是很大的。我们发现事中交易其实是管理风险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方式。对于发债企业,能看清楚一年的情况已经非常好了,要看清楚五年的趋势很难。比起预判,我更强调跟踪,通过不断跟踪企业,了解公司正在发生的变化,再通过专业能力来判断企业的风险。
这几年做固定收益投资,没有违约就已经很优秀了。一个信用研究员如果过去五年没有遭遇违约事件,就非常难得了。接下来,我们继续用这套体系和框架做研究,对投资级标的,我们跟踪可能不那么频繁;对投机级的标的,我们的跟踪频率会非常高。
我们把这个状态比喻成“洗土豆”,土豆刚从泥土里面挖出来,你不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无论你希望做成土豆丝、薯条、还是其他东西,你必须得先知道这个土豆是不是好的,只有洗干净才能知道土豆是不是好的。这些年我们就把土豆洗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做成什么味道,就要看客户的要求了。
朱昂:您提到很看重风险,您是怎么定义风险的?
 陈觉平从专业的角度来讲,企业风险就是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两大块,这两块是比较好分析的。
首先,经营风险是指企业能否持续经营。至少要在债券持续期内持续经营,不能突然破产了,那我就没有地方追债了。那么,什么样的企业风险小呢?一个是垄断性行业的企业风险小,一个是客户越分散的企业风险越小,尤其是下游客户。“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就是区域垄断,越垄断壁垒越高,壁垒越高,定价也就越稳定,风险就越小。我们常说,评价一个企业好坏的标准是,三年后的你还是今天的你,债券投资者只要能获得票息就够了。像一些新科技的公司,竞争模式不成熟的行业,可能未来几年会被颠覆,这种对于我们来说就属于风险比较高的。
其次,财务风险是指现金流,即流动性风险。通常来说,现金流好的企业风险小。成熟期的企业比成长期的企业风险小,因为成熟期的企业现金流是净流入的,成长期的企业现金流是净流出的。资产变现能力强的企业比资产变现能力弱的企业流动性风险更低,因为最好的变现资产就是货币。
最后,这些年国内企业最大的风险就是表外风险,这也是比较难追踪、难分析的。对赌协议、兜底协议或者管理层的风险都是没办法从财务报表中体现出来的。这几年真正导致企业违约的风险绝大多数都是从表外传导到表内。
朱昂:投资级标的和投机级标的有什么区别?
 陈觉平投资级标的和投机级标的的一个最简单的区别在于,假如全行业都不行了,你还在不在。现实中,国际上的定义就是BBB级别及以上的标的是投资级,这样的标的受国内外经济环境影响不大,我们大概率会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国际的评级体系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已经相当成熟了。我们内部也有一个评级打分体系,我们会给标的按1-10档进行打分,1-5档是投资级,6-10档是投机级。
现在国内市场进入了违约的后半期。在违约初期的时候,因为发债企业看得到希望,一定会想办法借钱还上。到违约中期,企业逐渐看不到希望了。到了违约后期,成熟的做法就是直接的债务减记,企业会欠债不还,我们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花式违约手法。过去是偿债意愿比偿债能力更重要,现在是偿债能力比偿债意愿更重要。
组合管理更从容
朱昂:我们聊聊您是怎么做投资的?
 陈觉平第一是风险偏好。我是做信用研究出身的,相比于做交易出身的基金经理来说,我的风险偏好会更高一些。从基金管理的角度来讲,我的组合的风险偏好看似是东方红固收团队中最高的,但是实际上并不高,因为我买的投机级标的都是经过我们深入研究的,都是非常熟悉、频繁跟踪的企业,我绝对不会买任何一家没有认真研究过、没有调研过的企业。
第二是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我们要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边界,所以,我管理的组合相对分散且整体久期相对较短,因为信用债的久期越短,我们看的越清楚。除了我们认可的阿尔法标的外,我还会考虑利用利率债和投资级标的把组合管理得更好。
信用风险是我们要承担的,这是行业属性决定的,但是流动性风险是非常可怕的,市场上最大的风险是流动性风险。2011年、2013年和2016年都是比较可怕的,绝大多数企业出问题并不是因为资不抵债,而是因为流动性,所以流动性风险也是信用债的投资人一定要规避的风险。
对于做信用债投资的人来说,在承担很大的信用风险的同时要尽可能规避流动性风险,所以我们团队对很多基金产品设置了封闭期。目前我管理的是三个有封闭期的基金。临近开放期时,我会把短久期的信用债卖掉一些,会做具体的测算,预留出合适的流动性来应对产品的开放期。
朱昂:您在组合构建上会有一些什么做法或者想法?
 陈觉平我们做基金行业的都是以服务投资者为目标,容易赚的钱不去赚,反而去研究那些非常难赚的钱,就是对抗市场,对抗市场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今年上半年这波利率债的大机会就是好赚的钱,但这一波利率债行情我没有抓住,这么长时间也一直在反省,因为我是奔着票息去的,想赚取确定性的收益,但今年理论上应该用仓位中的30-50%买利率债和高等级信用债,再加上杠杆来实现收益。今年建仓的时候我有两点失误,第一,没有考虑到疫情对市场的冲击会这么大,第二,在执行层面做的不是很好,建仓太过仓促,当时受疫情影响,耽误了两周的建仓时间,导致建仓的时候做的不是很完美。如果再给我一个新的组合,我会做得更加稳妥一些。
但是今年我做的比较好的一点是,建仓时买入的都是比较短久期的标的,这样也留给自己了充裕的调仓机会。
整体来讲,我希望以后可以更加从容一些,不错过容易赚钱的机会,组合尽可能分散,尽可能熟悉市场、了解市场。
通过投资,了解人生的百态
朱昂:在与发债企业的交流中,您是如何与企业、与企业家一起成长?
 陈觉平这种经历很多。最多的时候我曾经一年走访200多家企业,每天都在不是在调研就是在调研的路上。我和企业老板沟通,会清晰地让他们知道,股票投资者对他们是什么诉求,我们债券投资者对他们是什么诉求,银行信贷员对他们是什么诉求,以及他们自己的诉求是什么。不少企业老板的诉求是通过二级市场股票融资,所以股票基金经理非常受他们的欢迎。
但是,资本市场是把双刃剑,如果用的好,资金会源源不断地到来,如果用不好,反而会伤到自己。所以企业不仅要把股票用好,也要把债券用好。之前有很多企业的老板对债券没有什么认识也不太重视,导致最后伤害投资者也伤害自己。
很多企业都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认为资产早晚会回来的,只要一些流动性资金就可以了,但是并不是所有企业都了解资金的来源。比如民间借贷,一旦沾染了,基本就走上了不归路。大部分企业不太懂债券市场,受伤的瞬间肯定是慌张的。重视债券市场的企业,在遇到流动性风险时,通常能够更好地应对估值瞬时冲击和融资渠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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