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很快就要三周岁了。
前几天，老婆对我说，

温故而知新，
当年蛋蛋三岁那一年，
都发生了些什么？
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了想说，
想起来了，

蛋蛋三岁那一年，
我们怀上了定定。

听完，

老婆看了我一眼，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多人问我，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怀二胎？

我说，

因为蛋蛋从三岁开始分房睡了，
这为怀二胎，
创造了必要的客观条件。
怎么说呢，
这就叫典型的，
占小便宜吃大亏。
古人说的好，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其实说实话，

那一年并不是一个二胎的好时机，

我们刚在美国稳定下来，

刚刚拥有了一套旧房子，
和一份崭新的房贷。
我爸还没退休，
因此身边也没有老人帮忙，

不过，
新生命的到来，
从来势不可挡，

对他们来说，
父母永远都是没有准备好的，

所以每一天都是他们降临世界的最佳时机。
于是在某个12月的傍晚，
和很多新爸爸一样，
我本来以为，
老婆只是又去上了一次漫长的厕所，

结果她出来说，
两道杠。
我的两个儿子，

都是在厕所里，
被最初探测到他们的到来。

厕所真是个诞生奇迹的地方。
定定预产期前的一个月，

由于我爸还要上班，

我妈一个人赶来美国帮忙。
为了我们，
让结婚三十多年的老两口，
分居大洋两岸，
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不过，
我看我爸一直催着我妈动身，
言语间颇有按耐不住的兴奋感。
到底因为啥，
咱也不敢问。
我妈来美国，

最高兴的当然是蛋蛋，
因为有奶奶陪，
他又可以不用自己睡一个房间了。
我曾经教育蛋蛋，

拥有自己的房间，

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爸爸小时候家里穷，
一直到中学，
爸爸才有自己的小房间。

蛋蛋立刻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家也很穷啊，

我也要到中学再自己睡。
定定月子里的时候，
我和老婆分工明确，

她负责喂奶，我负责换尿布。
老婆说这样很公平，
一个管入口一个管出口。
我心想公平个屁，
你喂奶，
面对的是洋溢着幸福的小脸，
我换尿布，
面对的是洋溢着味道的屁股。

第二次坐月子，

我们在物资准备上更有经验，
比如喂奶的时候，

老婆经常要喝水。
但是怀里抱着孩子，

不方便用手拿杯子，

所以我们提前准备了那种长长的吸管杯。

有一次半夜喂奶，

老婆说吸管杯里没水了。
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拿瓶矿泉水往里灌。
可能是因为半夜没睡醒，

倒歪了，
一瓶水，
全部都倒在正在吃奶的定定身上。
定定出生两个礼拜，
洗了人生第一次冷水澡。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清醒以后，
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对老婆的第一句话是，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
定定也被冷水浇的清醒了，

眨着眼睛盯着我看，
我知道他什么都不懂，
但那双小眼睛里，
却似乎闪着看穿一切的光芒。
定定出生刚满月，

我爸的单位因为改制，

工龄超过35年的员工可以提前退休，
他也可以来美国和我妈团聚了。
我爸妈办的都是B1/2 的旅游签证，

我爸在入海关的时候，

海关问他来美国干什么。

他说来看儿子孙子和老伴儿。
海关问那你在中国还有家人吗，

我爸坚定地说，
没有了，全在美国了。

结果他就被送进了小黑屋盘问了2个多小时。
后来我爸告诉我，
盘问的时候，
有一个机场工作的华人老头当翻译，
说话一口港台腔。
海关人员一脸严肃，
但这个翻译老头却一直比较客气，
每次翻译完海关官员的话，

老头都自己加上一句，
没事的，没事的。
定定一岁生日的时候，

我们已经从美国搬回上海。
生日那天，
我们还特地请人布置了客厅，
布置好了，

我领蛋蛋和定定来看，
你们看，
为父为你打下的一片江山。
定定过生日，

蛋蛋最开心，
吹蜡烛吃蛋糕拆礼物，
都是他最积极。

定定就坐在地板上，

眨着小眼睛，

看着哥哥在屋里飞来飞去。
定定小时候有点憨，

比如他想要什么东西，

你稍微跟他说两句好话哄哄他，
他就愉快地放弃了。
老婆这时候就会转身对我说，
你看定定好讲道理哦。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

蛋蛋就冲上来，
妈妈，
你这话这么意思，
你说谁不讲道理了。

心虚的人就是敏感啊，

所以平时定定咳嗽打喷嚏，

我都不敢搭腔，

指不定什么时候，
就又被我妈扯到月子里洗冷水澡的事情上了。
定定两岁的时候，

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纯良了。

吃蛋糕要抢，吹蜡烛要抢，

晚上睡觉，
如果哥哥不睡，

他就不睡。
两岁的定定有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爱好，

其中一个，
是喜欢按开关，
电灯开关，遥控器，电视机，
看到开关不按一下，
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他最喜欢的，

是厕所的马桶冲水开关。
不但他上厕所要自己冲水，

有时候看到我去上厕所，
他都要急急忙忙跑过来，
等着给我冲水。
于是我在撒尿，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
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被他这么盯着，

我根本就尿不出来。
定定等得不耐烦，
把手就放在冲水的按开关上等着，
仿佛是狙击手，
在等待着扣动扳机。
我终于战胜心魔，
克服万难，
他可以冲水了，

定定兴奋的大喊，
爸爸尿出来了！
爸爸尿出来了！
可能对他来说，

厕所真是个诞生奇迹的地方。
虽然还不到三岁，

但是定定有时候说话老气横秋，
总是喜欢说，
我小时候怎么样怎么样。

当然，

他小时候那些事，
他自己其实是不记得的，
都是我们告诉他的。
有人说，

孩子的童年不属于自己，
因为他自己根本不记事儿，
孩子的童年记忆，
都是属于父母的。

我小时候的事情，

也都是听我妈讲的。
我妈还喜欢拿我小时候的故事教育定定。
给定定讲绘本，
我妈说，

你爸爸小时候也喜欢看书。
给定定剥虾，
我妈说，

你爸爸小时候也喜欢吃虾。
我说，
其实我现在也喜欢吃虾啊。
我妈说，

你知道这虾多少钱一斤么。
我明白，
潜台词就是，
你知道这虾多少钱一斤么，

你也配？
我回想了一下，
从0岁到3岁，
定定每次的生日，
都是在不同的房子里度过的。
几个月前，

我们又搬了家，
搬家之前，
我和老婆去家具店，
给蛋蛋买个新的儿童床。
家具店的销售，
听说我们有两个孩子，
极力推销价格更高的上下铺高低床。
她说，

兄弟俩睡在一起多开心啊。
我说，
是哦，
让定定和哥哥睡也挺好的。
蛋蛋差不多也是这么大的时候，

开始分房睡的。
我老婆看了我一眼，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全文完）

后记:
最后，
我们当然没有买高低床，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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