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mrola：活着，要好好吃饭

题图来自网络

她说自己10多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香蕉，不知怎么吃，直接咬一口，旁人都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要我们被笑。

活着，要好好吃饭

文/Iamrola

我父母一共有四个小孩，三女一子，我是老大，弟弟最小。

幼时听得大人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能吃饱饭，能有书读就不错了，多是教育我们子女要懂事听话，好好念书之类。对于出生在农村，童年时经历三年自然灾害，读书时赶上文化大革命，好不容易能进县城有份工作养家糊口，还生育了四个小孩的父母，一家人有饭吃，孩子有书读确确实实是他们对生活最基本最朴素的诉求。

尽管经济拮据，我却有一个比较会安排生活的母亲。她喜欢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10多岁起我们姊妹几个就知道每日要扫地拖地擦拭家具。平日里浆洗衣物，折叠存放要规规整整。她有句口头禅，我现在都记得。她说，即使是打了补丁的衣服，也要干净平整再穿出去示人。至于买菜做饭，我母亲更是花了不少心思，一日三餐，菜式不重样，要营养搭配，要可口下饭，还必须花最少的钱。

可是，手头稍微有一点结余，她就会给我们买水果和零食。她说自己10多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香蕉，不知怎么吃，直接咬一口，旁人都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要我们被笑。

一、于是，我们有饼干吃。

儿童乐是在小卖部里就可以买到的。母亲说我三岁多的时候，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一包带回家。饼干短短小小一块，我拿在手里，吧唧吧唧两下就吃完一块，吃完就自己伸手去袋子里面取。这种饼干油比较多，我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会找她要帕子洗，说我又好吃又讲干净。

儿童乐

图片由作者提供

她说的这些，我唯独只记得那个饼干确实很多油，黄橙橙的油，香喷喷的油。

那个时候的嘉士利饼干，是装在长方体纸盒里。家里孩子多，零食金贵，母亲会事先拆掉纸盒，把饼干装在不透明的硬质塑料袋里，用橡皮筋扎紧，束之高阁。只有她拿出来，我们姊妹几个才可以吃，每人分4-5块拿在手里，芝麻粒，碎屑都会被我们一股脑倒进嘴巴，总是吃不够，总是不够吃，好香的葱花，好香的饼干渣。

嘉士利

图片由作者提供

我那个时候已识字，我告诉自己记下这个牌子，长大就可以自己去买了吃。大妹的方式与我不同，她比较有冒险精神，执着于探索。她说她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翻箱倒柜，特别是趁母亲不在家，她想看饼干到底藏在哪里。我猜测她如今一米六五的个头跟小时候不断跳跃勇开柜门很有关系。

父母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积蓄主要都用来供子女读书，他们总是觉得孩子把书读出来，日子就会好一些。生活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

二，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父亲2007年查出癌症晚期，当时在省肿瘤医院做了手术。化疗的时候，凡是听闻对病人有帮助的食材，我们就想办法去买，买回来在出租房里加工，做好了送到医院。无论是泥鳅才鱼，还是木耳芦笋，父亲都非常配合地吃。他笑着说，“没有做手术前，什么都吃不下，现在能吃了，我要尽量多吃一点。”吃完了，他会吐，吐完了，他再接着吃。

2008年的三月，父亲的癌症转移。虽然我很早就告诉自己，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要有思想准备，可是一想到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都再也挽救不了一条生命，而他，是我的父亲。我还是在病房里崩溃了。大妹说，“姐姐，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啊，你哭得吓到我了。”

我是忍不住！什么是活着？活，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死，就是睡了，再也不能吃，我怎么可能忍得住？

父亲说，想去乡下野地里挖一回苦菜，我说好。父亲说，想去过世多年的爷爷奶奶曾经住过的房子看看，我说好。父亲说，他的葬礼不要大张旗鼓乱花钱，具体操办要我说了算，我说好。父亲说，他的坟前还要栽两颗树，我说好。他无论说什么，我都一口应承下来，让他相信作为长女，我是能做到的。其实，父女两人心知肚明，不过是在有限的日子里抠一点点美好的念想和回忆。

“爸，天气这么好，的士已经在门口了，我们现在出门一起挖野菜去吧，晚上就可以做来吃了。”

“好。”

“爸，我不认识苦菜，你要教我。”

“好。”

那一日，是阳春里的一个下午。天蓝得不像话，风柔和得不行。

我带着父亲，去郊外挖了满满一篮苦菜。母亲把苦菜洗净，用开水炝，然后放在盆子里面揉出苦汁，切碎了，热油下锅，大火翻炒，放一点盐，淋上麻油。父亲夹了一筷头，说真香。

苦菜，大概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