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一篇旧文-游记里是我最最被震撼了的敦煌。

1. 黄蓉•沙洲夜市
这个三伏天,我独自一人,从嘉峪关走到敦煌。
这一路的一切美好的细节,都是有关于如此强烈的对比。比如嘉峪关外这座世界上最孤独的小亭子,它的东边是水源,人群,秦腔和城市,而西边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一道窄窄长长的明朝夯土城墙,一边是翠绿一边是灰黄。
而继续往西,在沙漠中连续行走几百公里,经过数月的极度疲劳之后,突然平地上出现一片绿洲,虽然小,但有热闹的集市和人群,有水,有酒,有烤肉,那种心中的激动,就如同在帝都连续雾霾一个月后突然看见蓝天的幸福。
我于是真确的,幸福得刺眼又刺鼻的意识到,我已经到了敦煌。
敦煌让所有人惊艳,正如莫高窟让所有爱好历史的人惊艳。敦煌让人依稀记起沙漠中的拉斯维加斯,只不过更小,也更小众。这里是当年皇上大军也难以到达的地方,但如今看似已被全国的小资们攻陷。华灯初上,阳关路上到处都是招摇过市的长裙,披肩,非洲手鼓和丽江小倩的“一瞬间”,宛若一个塞外大漠中的阳朔或丽江。
我于是想,如果郭靖从蒙古大漠闯入这里,看见了粉红披肩的黄蓉吃着李广杏,飘摇在沙洲夜市的恍惚中,不知是否会有穿越之感。

嘉峪关夯土城墙的两边,一边翠绿一边昏黄。
嘉峪关内的秦腔

敦煌的沙洲夜市,仿佛塞外的丽江和阳朔,已经被来自全国的小资们攻陷。
2. 无崖子•反弹琵琶
从敦煌始,丝路往东有几条线。
从敦煌始,丝路往西也有几条线。
唯独在这里,敦煌如网兜打了个死结。仅此一节点,没有备份。
城西,党河静静流淌了几千年。
城南,沙漠中央一眼月牙泉,如一滴眼泪,滴了几千年。
城北,是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胡杨。它最适合在最好的木匠手中,演化成最好的条几,椅凳,或胡床,在主人的书房中沐浴一千年的茶香。
城东,三危山的对面,人们在沙砾岩里叮叮咚咚的开凿了一千年。之后又遗忘,之后又记起。从辉煌到遗忘到再辉煌,就如生命和死亡,一切都可以放下。
而城中,多少年来,这座反弹琵琶的神女,一如继往的深情注视着匆匆而过的路人,正如匆匆而过的路人,总也忍不住驻足去深情注视一下她雍容优雅的容貌。
那种容貌,如此平静,让再紧张的人也不再忐忑,让再焦虑的人也放松下来。
她几乎让人忘记,琵琶声可及之处,其实就已经是风声呼啸的沙漠,和鬼哭狼嚎的战场。
这就是敦煌的反差。这里有最好的玉,最透明的夜光杯,最甜的葡萄,最醇厚的葡萄酒。这里也有最优良的战马和最壮烈的勇士。而反弹琵琶的女神,从莫高窟的洞穴里到阳关道的十字路口,就这样平静而优雅的送别不归的战士,已经一千多年。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我想,这就是反弹琵琶的内涵吧?
我想,当年天山童佬和李秋水,第一次看到师兄无崖子弹琴时的优雅时,能想像到他的杀伤力吗?
没有兵器,只凭音乐,就秒杀了两个少女的青春和柔情。
如果无崖子和敦煌神女在沙洲夜市相遇,会发出“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吗?
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胡杨
月牙泉
阳关道上的反弹琵琶
敦煌壁画
3. 谢烟客•罗布泊
夜里九点多看日落,听呼啸的风声,尝着嘴里唇间沙的味道。这里是甘肃新疆交界的地方,罗布泊无人区的边缘。和这里比,边塞的阳关和玉门关已是繁华的大镇。
这里最有名的人是彭加木和余纯顺,有人敬如英雄,有人视如疯子。
除了偶尔经过的旅行者,西域路上最常见的风景,是这样的最孤独的胡杨,最孤独的墓碑,最孤独的王陵,最孤独的十字架,最孤独的亭子,最孤独的公路。
这里应该是谢烟客的精神家园吧。
其实对孤独的人来说,最孤独的地方就是喧嚣的城市。而这里,因为到处都是孤独,所以足够安慰心灵。
西域自古与孤独为伴。人孤独了,在心里创造了佛,说人人都可成佛,我就是佛。陪伴佛的,在空间里也许没有,在时间里却有过去佛,现在佛,和未来佛,三人同行,惺惺相惜。
佛最钟爱的两个弟子,迦叶满身苦难,阿难单纯快乐。看来沙漠和宗教也总是关于对比。所以有丝路花雨,有鸣沙山和月牙泉。所以佛创造了瑜伽,通过让人的肌肉极度拉伸极度紧张后得以极度放松,正如斋戒者极度饥饿后得享食物的快乐。
而沙漠上一天的暴晒后,我已形如迦叶,心如阿难。
日落之后,目送着人群的离去,大漠变的空旷和宁静,透着些许的诡异。剩下的稀稀落落的人群,开始在一弯新月下搭起帐篷。
沙漠中的色彩与能量在夜间更显神秘。我开始洗净嘴里,脸上,和手机上的沙子,在帐篷里吃一些简单的罐头食品,喝一壶谢烟客最爱的老酒,追寻那一切有关于孤独的古老传奇。
最孤独的亭子
最孤独的公路
最孤独的路碑
最孤独的长城
最孤独的十字架
4. 虚竹•塞上江南
从敦煌的火车,到了嘉峪关后突然加速,上了兰新高铁的轨道,开始爬山之旅,开往西宁。
突然,从一个山洞里钻出来,眼前一片金黄。
这时,车厢里的声音,除了尖叫还是尖叫。远处是祁连雪山,脚下是铁轨,而在此之间,就只是连绵不绝一望无际的金黄的油菜花。
然后又钻进山洞,一片昏暗和沉默。
然后又钻出山洞,一片金黄和尖叫。
就如此的重复,进洞,出洞, 沉默, 尖叫。
这里是青海门源。
这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爱看的安徽老家春天的油菜花。
家乡的冬天如我最爱的水墨画。新安江边,阴阴的天,灰瓦白墙的房子,墙上有枯藤和斑驳的痕迹。可到了春天,刹那间一股金黄,如陌生人闯入了水墨画,就像昆塔的黑白电影里加入了彩色的对比。
而青海的油菜花,据说有时侯还有移民的四川人在花丛里打麻将。
这两种油菜花, 就分别是我最爱的水墨画和油画里的风景。
而从西宁折往北,一天后就来到了虚竹梦里的塞上江南,银川。
肥美的水草边是土夯的明代水岸长城。星月旗下的斋戒者还有最后三天就要迎来他们独特的五天小黄金周。空旷的黄土地上,巍峨的贺兰山前,是一个已经消失了的王朝孤独的背影。成吉思汗的屠城,让一个民族和一种文化从地理和历史上双双彻底消失。旧石器时代的遗址与明朝的神秘兵城隧道,同时隐藏在黄土之下。
这就是梦姑的故乡,西夏国的故都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群开始涌向清真寺旁的啤酒广场,而那里最动人的主角依然是各种烤串,味道最好的时段是夜里十点左右。
而此时此刻,好希望能遇到虚竹小师傅,一起吃点烤串,喝它一打啤酒。
门源油菜花
祁连山下
水岸边的明长城

斋月结束
夜里的烤串


西夏王陵:一个王朝的背影
后记:2015年秋,我一如往常,作为一个习惯了孤独的旅行者,独自游敦煌。当时零零散散写了些文字,配了一些图片。现在用旁观者的眼光读起来,觉得其实写的不知所云。不过还是发出来吧,算是给自己看的一篇日记。敦煌实在是我去过的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因为那种土黄色的荒芜,那种无边的寂寥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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